作者:十里清欢
他说?,“倘若在下能?够有幸得到牡丹姑娘的一颗真心,在下发誓出?牡丹姑娘以外不纳妾,不纳通房,这辈子只牡丹姑娘一个妻子!”
他说?的那?样的斩钉截铁,甚至还伸手对天发誓。
对于一个身不得已,置身青楼,每日必须得强颜欢笑,对着各式各样不同?的男子弹琵琶的妓子而言,没有什么承诺比得上一生一世一双人更加动听了。
牡丹姑娘信了他的话,用自己这么多年攒的银两?给自己赎了身,然后带着满心的期望,对未来生活的幻想,以及对男子全心全意的信任和爱慕,嫁给了他。
即便没有八抬大轿,没有聘礼,没有媒人,只是两?个人简单的穿着喜服对着月老拜了堂,牡丹姑娘也甘之如?饴。
她向往普通人的生活,她不想强颜卖笑,她想有一个爱她的丈夫,和她爱的孩子,过着简简单单的,平淡却又幸福的日子。
可这终究只不过是一场她的奢望罢了。
在成亲三个月后,牡丹姑娘查出?有了身孕,她喜上眉梢,迫不及待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丈夫,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
丈夫也表现得十分喜悦,信誓旦旦的说?要更加的努力给她和孩子带来更好的生活。
他说?他不能?让牡丹姑娘就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他,孩子生下来也没个好身份,他要回到自己的族地去,和家里给他安排的未婚妻退亲。
牡丹姑娘这时才知晓,这个男人早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妻,她很气愤,气愤男人的欺骗,但男人很快就用花言巧语哄住了她。
男人说?他就是因为不喜欢那?个未过门的妻子,不想将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和两?个家族之间的权势挂在一起,所以才逃了出?来。
他希望牡丹姑娘能?在这里等他,等到他彻底解决了家族的麻烦,就派人来风风光光的把她接回去,也让他们的孩子能?够入族谱,光明正大的降生在这个世上。
牡丹姑娘信了他的话,在破旧的茅屋里面等着他的归来。
可她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肚子越来越大,等到临盆生下一个男孩,却始终没有等到男人的归来。
牡丹姑娘的银子都拿来给自己赎身了,根本没有多少钱,她因为在孕期思虑过重?,导致奶水不足,孩子常常饿得嗷嗷叫,甚至连坐月子的银子都是靠借的。
生了孩子的她皮肤松弛,再?加上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在清凌凌一水儿?的小姑娘当中?,她简直称得上是“年老色衰”了。
她没有办法再?回去青楼。
就算回去了,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的她也不会再?受到那?些追捧,只会日复一日的做着接客的活。
牡丹姑娘不愿意这样糟践自己,但幸好她还会一手绣活,靠着贩卖绣品,终于还上了月子期间欠下来的银钱,还又攒了一些。
等孩子稍微长?大了些,牡丹姑娘就带着孩子踏上了寻找个负心人的故乡的路。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名男子所说?的所有的话,全部都是哄骗她的。
他的名字是假的,故乡也是假的,牡丹姑娘耗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那?个人!
此时的她才意识到自己全然上当受骗,那?人就是只顾着一时的贪娱,看中?了她的美色。
根本没有想过要和她成亲生子!
或许还因为她是个妓子的身份,连他们的儿?子都根本不想要!
牡丹姑娘一度要活不下去,甚至想到了要跳河自尽。
可就在她要决定离开这个人世间的时候,她怀里的孩子扯了扯她的手,冲她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
看着孩子那?纯真的笑脸,牡丹姑娘又舍不得了。
她在这个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认识那?个负心人的地方,靠着卖绣品,艰难的养活着自己和儿?子。
但幸好她的儿?子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被镇上的一名夫子带去了学堂,甚至还因为他的家庭条件不好,主动减免了束倏。
就这样,牡丹姑娘日复一日地做着绣花,终于将孩子拉扯大,看着他高中?状元,拜当朝太傅为师,前途无量。
在得知自己身心都受到欺骗的时候,牡丹姑娘就已经心存了死志,这么多年之所以可以一直坚持下来,就是为了她的儿?子。
陆漻高中?状元,前途一片光明,牡丹姑娘了却了十几年的心愿,身子顿时就垮了。
身伤好治,心病难医,牡丹姑娘自己不想活,自然是多好的药材都吊不住她的命。
在临死之前,她将陆漻的身世告知了他,也说?出?了那?个负心汉身上的特点:
——他右手食指的第二个关节处,有一颗红色的小痣,且身上一直挂着一枚十分精致的玉佩。
那?枚玉佩造型独特,一看就价值不菲。
也是牡丹姑娘愿意相信那?个男人所说?的,自己是世家大族出?身的缘由。
牡丹姑娘在临死之前将那?枚玉佩的样子画了下来,交给了陆漻。
希望他有朝一日可以找到那?个负心汉,问问他当年到底为何要抛弃他们母子。
陆漻被毕鹤轩收为弟子以后,没过多久就见到了当朝的太子殿下,毕竟太子也是毕鹤轩的弟子。
若不是因为太子皇家的身份,陆漻还需要唤太子一声师兄。
那?时的皇帝已然有了昏庸之兆,太子经常跑到太傅府里倾诉委屈,有时候甚至会直接指出?皇帝行为处事上的不足。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都是大逆不道,要直接被斩首的,但太子寄托着毕鹤轩所有的期待,再?加上他也希望太子登基以后能?够整顿朝堂,因此,除了告诫太子这话不许在别处说?以外,并没有加以制止。
牡丹姑娘去世之后,陆漻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孤儿?,毕鹤轩作为他的老师,倘若半个父亲,就直接让他住在了太傅府里。
而且经常教授太子为君之道的时候,陆漻也会在旁边听上一听。
陆漻如?此这般才知道,朝堂已经混乱,天下也不再?太平,他们这些为人臣,为民官的,当清,当慎,当勤。
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太平。
陆漻这般想,自然也是这般做。
他自小经历的一切让他更能?体?会到百姓的艰辛,能?够更加设身处地的为百姓着想,毕鹤轩大力培养他,希望他能?够成为下一个自己,成为太子的宫骨之臣。
有了陆漻这个文?臣,自然也少不了五官。
镇北侯嫡次子解汿,就入了毕鹤轩的眼。
三个心中?充满雄心壮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就这般有了共同?的信仰。
可奈何好景不长?。
当年的皇帝之所以能?够成功上位,是因为娶了镇北侯府的嫡女,获得了镇北侯这个武将的支持。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几乎是每一个靠他人上位的帝王必走的一条路。
其实在登基为帝之后不久,皇帝就开始忌惮起了皇后和镇北侯府。
只觉得他们既然能?够拥簇自己上位,那?么也就可以把他拉下马,换成另外一个人。
只不过他一直把这种?小心思藏在心底,从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可直到他发现太子和解汿越走越近,甚至他亲手点出?来的状元郎,都开始缓缓地向太子那?边靠拢。
这让皇帝愤怒的同?时又感?到了无比的恐惧。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为太子谋划,是不是想要弄死他,然后拥戴太子?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便宛如?野草一般疯狂的生长?,彻底的扎根在皇帝的心底,再?也铲除不掉。
恰好此时北边的匈奴开始频频骚扰,迫不及待的想要铲除威胁到他地位的皇帝,交出?了居庸关的城防图,用五座城池为代价,换取匈奴在战场上杀掉镇北侯父子。
昌平十四年的冬日,比沈听肆穿来的那?一年还要冷上许多。
那?一日,天空雾蒙蒙的,寒风呼啸中?,陆漻陪着太子一同?进了宫。
边关八百里里加急,镇北侯父子困于贺州一处城池。
匈奴成包围之势将他们团团困住,若是没有援军的到访,恐怕他们会最终弹尽粮绝而亡。
可这则消息传来以后,却被皇帝按下不表,根本没有在朝堂上告诉众大臣。
驻守边关的将领生死不知,十万大军被困城池,可整个京都满朝文?武,竟没有一人知晓!
镇北侯父子苦守城池,等待救援,可等来的只有一天比一天加深的绝望。
朝堂上面喜气洋洋,都以为镇北侯父子这一次依旧可以像以前一样的大败匈奴,凯旋而归。
除了皇帝以外,无人知晓他们已然成为了那?笼中?困兽,几乎已经到了濒死的境地。
最后还是太子的幕僚从来自边关的商人那?里得知了事实的真相。
当时陆漻正在东宫和太子一起更多自愿在叩抠君羊武二四旧零八一久尔讨论学问,听到这则消息的他,马不停蹄的和太子一起冲去了御书房,希望皇帝能?够快点派兵救援。
可他们去的时候,皇帝正在和柳贵妃颠鸾倒凤,命令羽林卫把守着御书房的门,根本不让他们进去。
太子无奈,只能?拉着陆漻一起跪在御书房外,苦苦哀求,“求父皇见儿?臣一面,儿?臣有事请求,求父皇见儿?臣一面!”
冷风携着绝望的味道,在空荡的御书房门前刮过,明明呼啸瘆人,却同?时又寂静无声。
洁白的雪花落了下来,漂浮在太子和陆漻的肩上头上,二人几乎冻成了两?座冰雕。
可御书房里除了时不时传来几道暧昧之声以外,丝毫没有要打?开大门的意图。
太子等不下去了。
迟一个时辰等到援兵,镇北侯父子就会多一个时辰的危险!
不能?任由他的舅舅和表哥,在那?般绝望中?等死!
君子六艺,太子的骑射非常不错,他猛地站起身来,径直抢过御书房门口?侍卫手里的长?刀,猛的一下劈在了那?扇古朴的大门上,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父皇!儿?臣有要事禀告!”
“放肆!”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一声怒吼,“敢持刀动手,你是想要弑君不成?!”
得到了回应,太子立马扔下了手里的刀,又转回来挨着陆漻跪在了一起,“儿?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胆子大的很!”皇帝终于带着一身的奢靡气息打?开了御书房的门,他高高在上地站在那?里,眼睛向下撇着,恍若睥睨众生一般,淡淡的开了口?,“你闹够了没有?!”
他早就看这个儿?子不顺眼了。
满朝文?武都知道太子心胸仁慈,御下有方,巴不得他这个皇帝现在就驾崩了,簇拥着太子上位。
可太子终究是他的儿?子,是皇后生出?的嫡子,他如?果不犯什么大错,他是不会轻易的废了太子的。
而且他还可以通过镇北侯父子俱亡这件事情?来好好的警告太子一番,让他认清楚谁才是这万里江山的主人。
太子在漫天的风雪中?抬起头,视线穿过迷眼的雪花,隐红的双眸死死的盯着皇帝,“父皇,您为什么要压下消息?不派人去救援?”
即便他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可太子还是不愿意相信。
不愿意相信他最最敬重?的父亲,会做出?这般卸磨杀驴,惨无人道的事来!
可皇帝终究还是把太子仅剩的一点儿?期待给打?散了。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来,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的春风得意,“为君者,最忌讳被情?绪左右,你和镇北侯府的牵扯太深了。”
皇帝仿佛全然在为太子考虑一般,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可这些话落在太子的耳朵里,那?就是证实了他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