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烟火(二部) 第8章

作者:大姑娘浪 标签: 现代言情

  逸文透过玻璃窗,望着背影融进月光,收回视线,给逸武倒酒,轻笑说,我也服气了。从小到大,那两个人见面,讲不了两句,就吵相骂,打相打,一把年纪了,也娶妻生子,还死性不改。逸武说,怪我喽,明显是老大、故意挑事体。逸文说,这世间,只有驾鹤归去的阿爸,能镇的住那两人。逸武恼怒说,老爸从棺材板里跳出来,也不好使。

  逸文叹息说,三弟要认清形势啊,和大阿哥硬碰硬,日后有得苦头吃。逸武说,此话怎讲。逸文不答反问,我也好奇,三弟为啥改变主意,要回来。逸武沉默片刻说,上海是大都市,繁华热闹,无论生活品质、教育理念,眼界开阔,各方面侪领先一步,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后代子孙着想。我可以一辈子待在农村,但后代子孙,既然有这个条件,总要利用起来。

  逸文说,思路蛮清爽,那一家四口回来,吃喝拉撒,要用钞票,打算哪能生活。逸武说,我们有点积蓄。逸文说,有多少。逸武张开五个手指头。逸文说,五万。逸武说,讲笑话。逸文说,五千。逸武说,没的。逸文说,五百。逸武说,差不多。逸文摇头说,我举个例子,弟妹每天订两瓶牛奶,月订要拾块。指标还是阿哥托关系搞的,否则零买,价钿更高。逸武说,不是非要吃。逸文说,每日坐一道、围一桌吃早饭,阿嫂天天吃牛奶,同样是孕妇,弟妹哪能想。逸武说,那就吃。

  逸文说,我只是举个小小例子。用钞票的地方,又何止两瓶牛奶。那一家四口回来,生活费用哪能分摊。逸武苦笑说,阿哥太现实了,我才刚回来,这个家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算帐了。逸文说,我欢喜丑话讲在前头,也是为三弟分析形势。若是下趟、大阿哥来寻三弟,就没我这样温和了。逸武说,啥意思。逸文吃口酒,慢慢说,大阿哥可不是、从前那个大阿哥了。

第36章 敲打

  逸武将杯中酒饮尽,剥花生吃。

  逸文说,大阿哥为啥去香港,原因晓得吧。逸武说,听讲了。逸文说,啥人讲的,姆妈。逸武说,是。逸文说,啥辰光讲的。逸武想想说,大概 76 年。逸文吃惊说,姆妈竟没告诉我。

  逸武点根香烟,抽两口说,我也是为彩礼事体,才晓得。逸文吃惊说,彩礼。逸武说,江西风行这套,没办法。丈人老头提的条件,嫁女儿,要 288 块礼金,也可以不要礼金,我倒插门。逸文说,没儿子么,还倒插门。逸武说,当时辰光,丈人老头,养了八个女儿,没儿子。心灰意冷,要招我做上门女婿。我写信给姆妈,姆妈坚决反对,汇来 260 块,让我另外 28 块、自己想想办法,我讲不至于吧,28 块也掏不出。姆妈这才讲起逸青,讲逸青换眼角膜,要一万块,把家底掏空不说,还借了不少外债,这 260 块,还是大阿哥、从香港寄回还债的钞票,先给我用了。

  逸文说,三弟拿这 260 块,不辣手么。逸武说,我实在没办法。逸文说,阿哥为去香港打拼、和美琪姐分手。三弟不结这个婚,会死啊。逸武支吾说,当时辰光,余琳怀孕了。逸文说,77 年就可以参加高考,这怀孕真是时候。逸武没响。逸文冷笑说,怪人家做啥,自己没定力,撒流氓。逸武没响。

  逸文说,三弟早晓得欠债这桩事体,也没想过帮帮忙。我要晓得,有多少力、尽多少力,和阿哥一道、把债务还清。逸武说,不是不想帮忙,我也有心无力。逸文说,是吧,讲来听听。逸武说,一个丈人老头门槛精。我跟牢伊做泥瓦匠,虽然吃住不愁,但是,工钿扣克紧。逸文说,哪能扣克。逸武说,工钿分三份,一份家用,一份给余琳,落到我手里所剩无几。逸文说,三弟想回来,并不如先前讲的简单。逸武说,二个姆妈不要,体谅我背井离乡、又要养活妻女,在丈人老头手下讨生活,有诸多不易,让我过好自己日节,还债由大阿哥顶着,大阿哥能赚钞票。逸文沉默说,姆妈也糊涂。逸武说,哪能办,当时情况,也只好能者多劳。

  逸文说,这趟举家回沪,丈人老头就同意。逸武说,娟娟两岁时,丈母娘终于生了个儿子。逸文说,原来如此,无后顾之忧了。现在不提从前,只讲今朝。那回到上海,对未来有啥打算。逸武说,我嘛,去寻工作,余琳待产,娟娟上小学。

  逸文说,三弟没户口,等居委会分配工作没戏唱、个体户也做不成。除非打短工,被人捏了鼻头,苦累不讲,我问过,工钿少的可怜,养家糊口,基本不要想。弟妹待产,要去医院检查费、住院费,没单位报销,全部自费。娟娟户口报不进,上小学借读,不谈学费,先讲三弟可有门路。我另外多嘴问一句,三弟回来前,可有想过,到这个家后,可以白住,但不能白吃白喝。就算姆妈肯,大阿哥也不会答应。逸武说,关大阿哥啥事体。

  逸文说,大阿哥讲侬聪明,我看是,绣花枕头一包草。逸武说,人身攻击,有啥意思。逸文说,姆妈身体不好,退休工资不够看病的。老爸的钱前两年停了,只有逢年过节,送些慰问金。我工资六十五块,五十块贴补家用。雇佣吴妈费用、四弟在学校的学杂费,全家五口人吃穿用开销,侪是阿哥在负担。现在又多三弟一家四口,粮票菜票副食品票,肉眼可见的短缺,面对目前的困境,三弟有啥想法。逸武说,我也有积蓄。逸文笑说,五百块,撑不了多久。逸武说,大阿哥。逸文打断说,不要指望大阿哥,再讲能者多劳这种屁话,一个,大阿哥有小家庭要照顾,二个,我们这把年纪,还要大阿哥来养,脸不红嘛。逸武面露烦恼说,娟娟上学,阿哥可有门路。逸文说,没有。逸武说,大阿哥呢。逸文微笑说,所以讲,三弟前面,哪来的底气、和大阿哥翻毛腔。

  玉宝觉得被子太厚了,浑身冒汗,睁开眼,潘逸年倚在床头看书,喃喃说,几点钟了。潘逸年看钟说,十点廿分。玉宝说,啥辰光回来的。潘逸年说,不超过十点。玉宝坐起。潘逸年说,困醒了。玉宝摇头说,太热。潘逸年伸手摸脊背,衣裳微湿,皱眉说,啥情况。又去摸额头,并不烧。玉宝说,可能怀孕的缘故。拿过棉袄要穿。潘逸年说,做啥。玉宝说,我想吃茶,口渴。潘逸年说,不要动,忽热忽冷,感冒就糟了,我去。

  潘逸年下床,走到台子前,拎起暖水瓶,杯子倒满,端起吹凉。台面还摆一只铝饭盒,玉宝说,装了啥。潘逸年说,茅山酒家的五香煮花生,我吃味道可以,买了份给玉宝尝尝。玉宝说,刷过牙了,明早起来吃。潘逸年说,也好,我让服务员舀了勺卤汤,花生再浸浸,会更入味。

  玉宝吃过茶后,潘逸年也上床,拧暗壁灯,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下嘴去亲,玉宝仰颈,霞气顺从。潘逸年不敢放肆,揉揉捏捏过把瘾,却难满足,终是叹口气,停止折磨彼此,仍紧箍着人不放,玉宝噗嗤笑了。

  潘逸年说,乖宝,笑啥。玉宝没回答,另说,那兄弟四个,去外面讲了啥。潘逸年说,敲打敲打三弟。玉宝说,效果如何,接领子么。潘逸年说,难讲,一身反骨,叛逆期太长。玉宝说,哪能办呢。潘逸年说,我有的是办法治伊。玉宝只笑。潘逸年说,下趟有事体,尽管使唤我,不要客气。玉宝微怔,很快明晓其意,轻轻说,明白了。

  夜色更深,窗覆白雾,潘逸年呼吸沉稳,玉宝困不着,盯着台面的饭盒,不知为啥,总有一股咸香之气,直往鼻底钻。想要明早吃,心底却有钩子在挠,忍不住咽口水。

  潘逸年一向警觉,忽听窸窸窣窣响声,以为老鼠,趁暗黑觅食,随手一摸,旁边空无人,彻底清醒,连忙起身,却看到,玉宝盘腿坐在桌边,铝饭盒打开,面前一堆花生壳,吃的津津有味,听到动静也瞧过来,四目相对,呵呵笑两声。

  潘逸年说,不是讲明早吃。玉宝说,等不及,不是我,是肚皮里这个,性子急,非吃不可。潘逸年嘲笑说,借口真高级。玉宝说,是吧,理解万岁。

第37章 惊喜

  逸武入房,娟娟已熟睡,余琳在收拾行李箱。

  逸武说,太晚了,明天再弄。余琳说,马上就好。逸武看到腊肉、板鸭还有火腿,腌香四散,拎起出房,经过客厅,潘家妈在倒开水,笑说,手里是啥。逸武说,带了些肉回来,味道重,挂到阳台去。

  挂好后,逸武并未急着回,望向远处灯火,抽了根烟,再进房,潘家妈仍在。逸武说,还没困觉。潘家妈说,吃了药就去困。逸武说,姆妈从前身体蛮好,几乎不大上医院。潘家妈笑说,老了呀,没办法,自然规律。逸武感伤说,不是,是太操劳了,为我们弟兄几个。潘家妈说,只要那好,我无所谓。逸武说,我们一家回来,给姆妈和阿哥们,添了大麻烦。潘家妈说,刚刚一道出去吃酒,老大老二讲啥了。逸武说,没讲啥。潘家妈说,真的假的。逸武说,真的。潘家妈说,不管哪能讲,平安回来,就是万幸,麻烦总有,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度过。逸武说,有姆妈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又聊会儿,潘家妈吃完药走了,逸武才回到房间,余琳已经躺下,逸武脱衣上床,余琳小声说,和姆妈讲什么。逸武用普通话说,听到了。余琳普通话说,听不清楚。逸武说,姆妈讲,这床单枕巾被头,全部是大嫂新买的。余琳没响,稍后说,大嫂真漂亮,皮肤雪白,打扮时髦,像电视里的演员。

  逸武笑说,阿哥眼光很高的,从前的美琪姐,阿哥的大学同学,两人差点结婚了,虽然没这个大嫂漂亮,但气质好,有才华,林黛玉似的人物。余琳好奇说,林黛玉是谁。逸武说,小说人物。余琳说,那为什么分手。逸武说,阿哥要去香港,赚钱还债,一万块,天文数字,谁知道何时能还清,主要不想耽误美琪姐,就提出分手了。余琳说,美琪姐可以跟去。逸武说,哪有嘎便当。再讲美琪姐有才貌、有家世,没必要跟着阿哥飘洋过海,自寻苦头吃。余琳说,美琪姐有家世,是什么意思。逸武说,一句话讲不清爽,反正很厉害的人家。余琳说,既然这样,当时可以找美琪姐帮忙,先借后还,就不用去香港了,两人也不用分开。逸武笑说,阿哥和我们不一样,总指望有贵人相助,他是傲气的。

  余琳说,阿哥有钞票,大嫂给小叔买 138 块的吉它,我舍不得。逸武说,不要多想了,睡觉。余琳说,嗯。不晓过去多久,逸武说,睡不着是吧,翻来覆去的。余琳说,太吵了,到处是声音。逸武说,啥声音。余琳说,无线电声、水声、讲话声、吐痰声、小孩哭声、还有风声、脚步声。逸武笑说,是不好和江西比,门窗一关,死一般安静。余琳说,是呀。逸武说,时间长了,习惯了,就好了。余琳怅然,后来也睡去,一夜无话。

  快过年的原因,楼里住户,有亲戚送来活禽,准备年夜饭吃,养在灶披间,用绳子拴住一条腿,以免乱跑。天刚亮,从下自上,一片公鸡打鸣声。

  玉宝和潘逸年,到对门吃早饭。潘家妈、逸文、逸武及余琳,侪围在桌前,互相打招呼。玉宝坐下,笑说,娟娟呢。余琳笑说,还在睡觉。潘逸年摊开报纸说,逸青不见人,做啥去了。逸文说,还能做啥,困懒觉。

  桌上是大饼油条泡饭,条头糕,双酿团,萝卜干炒毛豆,乳黄瓜,另有一盘香葱炒鸡蛋。潘家妈说,阿琳,尝尝条头糕,双酿团,上海特色,江西应该没有。余琳说,嗯。拿起条头糕,咬两口,吃不习惯,给了逸武,拈一根油条,不蘸酱油,蘸辣椒酱吃。潘家妈说,玉宝,吃双酿团。玉宝说,我吃大饼。逸文说,真不吃,不要跟我客气。玉宝说,啥。逸文说,沈大成的双酿团,阿嫂不吃,我吃了。玉宝笑。

  吴妈拎了两瓶消毒奶过来,玉宝一瓶,余琳一瓶,玉宝摸摸玻璃瓶,热呼的,解开细麻绳,掀开纸盖,沾了一层厚厚黄奶油,玉宝舔光。余琳只喝瓶里奶。逸武拿起纸盖,舔过,笑说,这层奶油,比牛奶还香甜。众人侪笑。余琳也奇怪的笑。

  潘家妈说,逸武阿琳回来,带了不少腊肉、板鸭,还有整只火腿,全部挂阳台了。潘逸年看报纸,没响。逸文说,腌腊食品,我欢喜吃。余琳说,那二哥多吃些。全部是最新鲜的猪肉、最好的部位,先用盐腌,再挂在灶房,柴堆上方,用烟火熏,可蒸可炒,越嚼越香。逸文说,我听得馋唾水出来了。余琳直笑,玉宝望向阳台,一串串挂着,想想说,这要多少肉票呀。余琳说,不要肉票,是自己家里杀的年猪、鸭子腌制的。潘家妈说,感谢亲家公婆。

  潘逸年把报纸递给玉宝,玉宝说,做啥。潘逸年指了指,玉宝细看,一则电视广播新闻,香港无线电视台出品的民国剧,上海滩,被引进内地,将在 2 月 20 号,大年初一,七频道上海电视台首播,播出时间 20:30。主演,周润发、赵雅芝、吕良伟。以民国年间、上海为背景......。玉宝看向潘逸年,惊喜说,真要播了。潘逸年笑着点头。逸文说,啥要播了。玉宝说,上海滩要播了。逸文说,蛮精彩,我录相厅里看过。潘逸年说,和啥人看的。逸文说,双酿团不错,糯叽叽。

  吃过早饭,玉宝赶到华亭路,告诉玉卿和赵晓苹这则好消息,三人抱在一起转圈。赵晓苹说,我日日翻报纸,担心的要命,终于能困着觉了。玉宝说,我也是,就等这一天。玉卿说,那个广州芳姐,是有能耐的。

  庄南洋端着粥碗,晃过来说,做啥,大清早,三个人跳交际舞。玉宝笑说,没啥。庄南洋说,独乐不如众乐,讲来听听。赵晓苹说,讲了没啥了,还要问。玉卿去开蛇皮袋。庄南洋说,一定有事体,讲出来,我为那高兴。28 号摊位孟有容,也在挂衣裳,阴阳怪气说,人家不睬侬,昂劲往上贴,有意思嘛。庄南洋说,这话讲的,左右隔壁邻居,一道做生意,侪是利益共同体。

  赵晓苹说,庄阿哥,那的军大衣、雷锋帽和拉毛围巾,卖的如何。庄南洋说,蛮好啊,才几天,本就回来了。赵晓苹说,结棍。庄南洋说,我这人,老乐意分享资讯,早就讲把玉宝听,玉宝当耳旁风,不相信。玉宝笑说,不是不相信,春运期间,一票难求,我出不去。

  庄南洋说,这样啊,早些讲呀,我还有些库存,可以成本价卖给那。大家一道发财。玉宝说,不用了。庄南洋说,客气做啥。玉宝笑着摇头,赵晓苹说,阿哥不要讲了,侬自己发财,我们不需要。庄南洋说,唉呀,和我还用客气。玉宝坐到油汀旁取暖,玉卿踏缝纫机,赵晓苹理衣裳,侪不讲话,庄南洋没趣,慢腾腾回摊位去。赵晓苹等走远,呸一声说,老棺材,我天天盯牢对面一片绿,根本卖不出去,还想拖我们下水,没门。

  玉宝忍不住笑,叫两个人过来,从手提包里掏出张名片,轻声说,有件重要事体,要交给晓苹去办。

  对面摊位,李白眉在自弹自唱,你就像是一条/潺潺的小河/说不出有多温柔/我独自乘一叶

  /无舵的小舟/随着你缓缓流/女孩呀女孩/为何那样害羞/不肯伸出你的手。

第38章 生意

  赵晓苹说,这是啥。玉宝说,我想过了,除去广州进货以外,我们也可以看看其它,像上海浦东、及周边郊县,有不少外贸服装加工厂。华亭路这条街,七十户商铺,我兜过一圈,大半数、从工厂拿货来卖,因为尾单缘故,价钿霞气便宜。尾单会有瑕疵,但大部分为订单多余货,越是大厂,样式、品质越高。但这种工厂,非熟人不卖,我们想插进去,根本不可能。

  赵晓苹说,我也注意到了,还向其它商户打听过。侪不肯透露,只有庄阿哥,同意货源交换。我没敢自作主张。玉宝说,庄阿哥的货一般,交换不格算。赵晓苹说,是吧,还好。

  玉宝说,这张名片,虹树服装厂,在上海生产大厂里,排前几名,主接欧美单,我们要能搭上线,一本万利的事体。我还想,以后和工厂混熟了,玉卿做的衣裳,也蛮受欢迎,可以让玉卿打板,再交工厂批量生产。赵晓苹说,工厂在虹口区,联系人是陆继海。玉宝从哪里得到、这样珍贵的名片。玉宝说,苏总给的。赵晓苹说,苏总搞房地产,没想到服装行业也有人。玉宝说,像苏总这样的,人际关系就像蜘蛛网,四通八达。赵晓苹说,结棍。

  玉宝说,我现在一坐公交车,就想吐,晓苹先去联系,聊的差不多了,我再去。赵晓苹说,放心,包在我身上。玉宝笑说,应酬要用钞票,该花就花,不要小家子气。赵晓苹说,我明白。玉宝说,趁现在没顾客,晓苹到处走走,我和玉卿有话讲。赵晓苹接领子,收起名片,起身走去对面,听李白眉弹吉它唱歌。

  玉宝说,玉卿,我们聊聊。玉卿走过来坐,笑说,啥事体。玉宝没响。玉卿等了会说,阿姐盯牢我做啥。玉宝说,我对玉卿好不好。玉卿点头说,当然,没阿姐,我已经死了。玉宝皱眉说,大过年的,不要张口就死啊活,不吉利。玉卿说,我感激阿姐。玉宝说,那对晓苹有啥看法。 玉卿说,晓苹热情、开朗,直性子,有口角、但没隔夜仇,我们相处交关好。

  玉宝说,既然我们,没有不是,玉卿为何要这样。玉卿不动声色说,阿姐到底要讲啥。玉宝说,真不知假不知。玉卿说,云里雾里。玉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玉卿没响。玉宝说,衣裳丢失不少,是玉卿拿的。玉卿红脸说,我不晓得呀。玉宝说,滑稽了,还不承认。玉卿嗫嚅说,又没证据。

  玉宝说,我的脾气性格、还不知是吧,我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没有证据,我会衣裳丢四趟后,才来寻玉卿。我希望阿妹坦白,否则,这合伙生意,不必再做下去。玉卿明显有了慌张意,沉默半晌,承认说,阿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有难处。玉宝说,啥难处。玉卿说,我需要钞票。玉宝生气说,这半年,玉卿所得,足够人家一年多的工资,还不够用。哄骗不过我。玉卿说,我实话讲给阿姐听,我没哄骗阿姐,是我被哄骗了。玉宝说,啥。玉卿说,我被大姐夫哄骗了。

  玉宝认真听着。玉卿含泪说,大姐夫要做生意,说有门路搞到蜂窝煤,趁年关、供不应求的辰光,大赚一笔。大姐夫讲钞票不够,只能小来来。假使我原意一道干,可以和我五五分。刚开始我不同意,但大姐夫确实,一车刚拉来,就卖精光,再来一车,又精光。我看了眼馋,啥人会嫌钱多呢,头脑一热,没把持住自己,哪想得到、大姐夫会出事体。

  玉宝说,给了多少钞票。玉卿说,全部家当。我急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玉宝说,所以偷衣裳,衣裳呢。玉卿说,衣裳我卖掉了,现在年底,处处要用钞票。我实在是无奈。玉宝说,为啥不告诉我。玉卿小声说,太丢人了,我讲不出口。玉宝冷笑说,讲不出口,偷衣裳倒敢做,胆子蛮大的。玉卿说,对不起。玉宝说,要瞒,能瞒一辈子,也好。又没这本事,每趟还要露馅,更加丢人。玉卿流泪不吭声。玉宝说,这种做法,辜负了我和晓苹的信任,让我们以后,没办法相信侬。玉卿说,我真的认识到错误,再给我一次机会。玉宝怒其不争,呵斥说,自己讲,哪能办。玉卿说,我随便阿姐惩处。

  玉宝说,我和晓苹商量一下。玉卿说,不要让晓苹知道。我丢脸丢到南天门去了。玉宝说,玉卿真以为晓苹不晓得,老早底,晓苹做啥工作的。玉卿说,酱油店营业员。玉宝说,是呀,天天打算盘、清货,记账,这样的生意经,轻车驾熟。侬的小伎俩,还不在伊的眼底。不揭穿玉卿,是给我面子。是人家会做人。玉卿脸似火烧,低头不响。

  玉宝说,丢失的衣裳,按市价算,从玉卿下趟分帐里扣。玉卿说,可以。玉宝说,另还要罚五十块。玉卿说,好吧。玉宝说,如再来一趟,小庙容不了大佛,请自觉走人。玉卿声若蚊蝇说,我记住了。玉宝说,最后再讲一句,不要当人家戆大,尤其牵扯经济利益,心底侪门清。

  有顾客说,我要改裤脚管,要几钿。玉卿走到缝纫机前说,一角。赵晓苹跑过来,笑嘻嘻说,谈好了。玉宝说,好了。赵晓苹说,玉卿哭过了。玉宝说,是迎风泪。赵晓苹说,糊弄我对吧。玉宝笑说,是的。

  赵晓苹凑到玉宝耳边说,我刚打电话给张维民。玉宝说,讲啥了。赵晓苹说,我讲夜里看电影,去不去。张维民讲,去。玉宝说,蛮好呀,看啥电影呢。赵晓苹说,街上流行红裙子,还有神秘的大佛。玉宝说,对张维民有好感。赵晓苹点头说,算吧。只是,不一定看得上我。玉宝说,要自信。赵晓苹说,我有自知之明。玉宝说,真的两情相悦,任何阻挠,侪不是问题。赵晓苹笑说,话是这样讲,不过我争取一下。

  这天夜里,雨珠敲打我窗,灯火昏黄,玉宝坐在桌前算帐,听到有人开门,过去看,潘逸年才回来,吃过酒,颧骨暗红。玉宝皱眉说,不是讲不吃醉嘛。潘逸年笑说,有点上头,但没醉。玉宝伸出一根手指,晃晃说,这是几。潘逸年说,两。玉宝说,这叫没醉。潘逸年闷笑说,开玩笑,一和两、我能不认得。

  玉宝说,一身酒气,去汰浴,逸青刚送来热水瓶,足够逸年用了。潘逸年脱下大衣和手表,往小房间走,玉宝接过,进卧室,才挂好大衣,听到叩叩敲门声,过去说,是啥人呀。女人普通话说,大嫂,我是余琳。玉宝开了门,笑说,这么晚,还没休息啊。余琳说,我送两罐庐山云雾茶来,给大哥大嫂尝尝。玉宝接过说,谢谢,进来坐会。余琳说,不了。

  潘逸年汰过浴,走进卧室说,我好像听见有人来。玉宝说,三弟妹送茶叶来,我给逸年泡了杯。潘逸年端起吃了口说,味道还可以。玉宝说,庐山云雾茶。拿起毛巾,让潘逸年坐下,擦湿头发。玉宝说,正好两罐,送给维民一罐。潘逸年说,为啥。玉宝说,今天,晓苹和维民,看电影去了。潘逸年说,正常。玉宝说,啥。潘逸年说,相熟朋友,一道相约看电影,正常啊。玉宝说,不是这个意思。潘逸年说,那啥意思。玉宝戳戳脑门说,戆大。

  潘逸年微怔,咬牙笑说,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吧,敢讲我戆大。玉宝说,我没讲错呀。晓苹欢喜维民,才一道看电影。潘逸年说,原来是我纯洁了。玉宝噗嗤笑起来,嘲讽说,侬还纯洁,不要吓我。潘逸年拉过玉宝坐腿上,俯首亲脖颈说,哪能,不相信。玉宝说,逸年帮我问问维民,对晓苹可有想法。潘逸年没响,玉宝缩缩脖颈说,听到嘛。潘逸年索性吻住嘴唇,不许出声。玉宝伸舌,侪是清冽茶香。半晌过去后,潘逸年才松开,哑声说,比较难讲,张维民,和我不一样,顺其自然吧。

第39章 喜事

  玉宝说,哪里不一样。潘逸年说,我想要的,我可以做主。张维民不可以。玉宝还要问,潘逸年说,夜里吃啥。玉宝想想说,竹笋拷肉、发芽豆炒油豆腐,炒上海青,八宝辣酱,虾皮冬瓜汤,三弟妹烧热油,露了一手。潘逸年说,啥菜。玉宝说,辣椒炒蛋。潘逸年说,上海的青椒不辣。玉宝说,一点没错,三弟妹直皱眉头。潘逸年微笑,玉宝说,笑啥。潘逸年说,我没想过,有一天,会和女人坐下来,讨论今朝吃过啥菜。玉宝笑说,现在见识了吧。

  潘逸年手抚玉宝肚皮,笑说,圆滚滚,吃撑了。玉宝说,哼,醉话连篇。潘逸年说,不是啊。玉宝说,我胃口不好,吃了点青菜,喝一碗冬瓜汤。潘逸年说,这样不行,想吃啥,我去买。玉宝说,不想吃。潘逸年说,肚皮突出来了,不是讲四五个月才显怀。玉宝说,年后去医院检查,听医生哪能讲。潘逸年说,玉宝脸倒尖了,饭还是要吃,不好任性。玉宝笑说,我努力。潘逸年说,要说到做到。

  玉宝说,我讲丢衣裳事体,是玉卿拿的。潘逸年说,是吧。玉宝简单讲了下原因。潘逸年说,吃一堑长一智,下趟不再犯就好。玉宝说,我以为,潘总会更严厉些。潘逸年笑说,这不是玉宝所想嘛,我只是讲出来。幸亏没落到我手上。玉宝感叹说,哪能办呢,自家姐妹,总要再给次机会。潘逸年笑而不语。

  一场寒潮,带来一场大雪,上海落雪是件稀罕事。年夜饭如往常丰盛,唯一不同的,就是人多了。娟娟熟悉后,也不如初来时拘紧,性格变得活泼。玉宝照旧给吴妈打下手,坐在小风炉前、慢悠悠煎蛋饺,吴妈择菜说,玉宝还是去休息,否则那姆妈要怪我。玉宝说,怪啥。吴妈说,怪我偷懒,让孕妇帮忙。玉宝笑说,我自愿的,反正莫事体,闲着浑身难过。

  灶披间整楼供用,一到过年过节,煎炸蒸炒,糟酱腌醉,样样要做,全是人,走路也要侧过身。李阿叔在汰猪大肠,刘家婆给肉焯水,间隙说,做草头圈子吃。李阿叔说,瞎三话四,这季节,哪里来的草头。我将肠子,用花椒大料香叶肉桂等香料,加酱油白糖卤制出来,下酒绝配。

  庄阿姨掀开蒸笼盖,一阵白茫茫烟气散开,香味扑鼻,吴妈说,哟,蒸糕香哩。庄阿姨拿出一条,切成一块块,分给大家品尝。玉宝也得一块,软糯弹牙,中间夹着豆沙,不是太甜,淡淡的,恰到好处。庄阿姨说,玉宝,味道哪能。玉宝说,比沈大成的还要好。庄阿姨笑眯眼。

  姚大嫂说,我烧的糖醋排骨、尝尝看。玉宝笑说,吃不了,一吃腻心。姚大嫂说,我烧的排骨,我新妇怀孕时,还特为要吃。玉宝只得尝了块,笑说,可以的。姚大嫂说,我摆的醋多,酸儿辣女,玉宝要养儿子。玉宝呆了呆。

  姚大嫂说,吴妈,尝尝我的排骨。吴妈说,统共没几块,自家留了吃吧。逸武逸青从楼梯下来,说着话往外走,逸青说,阿嫂,做蛋饺啊。玉宝说,是呀,那去哪里。逸青笑说,去剪头发。李阿叔说,有钱没钱,剃头过年。逸青笑说,是这道理。逸武闷声不响。

  姚大嫂说,逸青要参加电视台歌唱比赛,是吧。逸青说,吴妈讲的。吴妈说,好事体呀。姚大嫂说,我们祝福逸青得冠。逸青说,不要忙,人还没凑齐哩。两人推开灶披间门,一股冷风卷起雪花,往房里扑,玉宝抬高嗓音说,关门,冷死了。逸青说,yes,madam。逸武反手关门。李阿叔说,讲的啥。玉宝笑说,香港片看多了。

  庄阿姨说,我记得老三,老早底白白净净,江西回来,吓我一跳,乌漆墨黑。玉宝说,夸张了,光线原因。庄阿姨拧开水龙头、汰砂锅说,潘家四兄弟,四种性格。吴妈说,讲讲看。庄阿姨说,老二和善,老四单纯,老三老实。砂锅汰好,顿到炉子上,往里摆菜。玉宝忍不住说,老大呢。庄阿姨说,我不敢讲,怕伊来骂我。玉宝笑起来,笑说,逸年人老好的,没嘎凶。吴妈说,没一个讲对。

  刘家婆想起啥说,老三老婆是江西人,是吧。吴妈说,是。刘家婆说,前两天,在灶前做辣椒炒肉,我正好在,整个灶披间,侪是辣味道,呛死我了。庄阿姨说,我也闻到了,江西人,真能吃辣啊。姚大嫂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吴妈说,没办法,我烧的,人家不吃,吃不惯。刘家婆说,这样不是办法,总要入乡随俗。李阿叔说,我倒蛮欢喜吃辣,小菜里加点,有味道。

  玉宝说,我蛋饺好了。扶着灶台站起来。庄阿姨说,哟,玉宝这肚皮,几个月了。玉宝说,快四个月。庄阿姨说,不像,老三老婆几个月。玉宝说,差不多五个多月。刘家婆说,两个人肚皮差不多大。吴妈打量说,是哦,我平常辰光没注意。姚大嫂说,不会是双胞胎吧。李阿叔说,也有可能,潘家有这遗传。

  玉宝听的心思活泛,表面不显。将一大碗蛋饺,搁上灶台,看了看姚大嫂的砂锅,百叶包、肉皮、虾、熏鱼、咸猪蹄、黄芽菜、线粉,摆得齐整。玉宝说,还缺一样。姚大嫂明白说,我鸡蛋不够了。玉宝拨了些蛋饺到砂锅里,姚大嫂说,这那好意思。玉宝说,蛋饺象征元宝,总要吃到,明年发大财。姚大嫂说,谢谢谢谢。

  吃年夜饭时,潘逸年才赶回来,一家坐满,潘家妈说,吴妈,一道来吃。吴妈说,不了,坐不牢。潘家妈说,来呀,坐我身边。吴妈说,我等等再来,灶披间还有鸡汤没盛。潘逸年说,逸青去盛。逸青站起来说,好。逸文则搬来椅子,逸武将娟娟抱到腿上,才挨挨挤挤,刚放下,吴妈没再推辞。

  大家说说笑笑,吃到半途,吴妈说,庄阿姨几个人讲,玉宝肚皮不小。潘家妈说,啥。吴妈说,和阿琳的肚皮差不多。潘家妈吃惊说,我倒没注意,玉宝站起来,让我看看。玉宝依言,还解开棉袄,确实隆起弯弧。

  潘逸年皱眉说,有啥问题么。逸文说,阿琳,大好还是小好。余琳说,要看每个人的情况。逸青说,我看不出来,阿嫂还是和老早一样漂亮。玉宝抿嘴笑。余琳说,我们乡里有户人家,怀孕期间,肚子也大,后来生了双胞胎。潘家妈惊喜说,我怎没想到,真有可能。逸文逸武就是双胞胎,多数会得遗传。吴妈说,是一桩大喜事啊。

  余琳说,希望大嫂怀的是儿子。潘家妈笑说,我没重男轻女思想,孙子孙女我侪欢喜的。余琳淡淡笑。

  潘逸年拿过玉宝碗,各样菜挟一点,很快堆成山。玉宝求饶说,太多了,我吃不了。潘逸年庄重说,吃不了也要吃,真要是双胞胎,更加需要增加营养。我以后会盯牢玉宝吃饭,玉宝太瘦了。

第40章 过年

  吃好年夜饭,潘家人围坐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近十二点钟,外面开始鞭炮雷动,声声入耳。潘家妈、玉宝、余琳还有吴妈,立在阳台上,潘逸年、逸文和逸青、到楼下放大地红,噼里啪啦不断,潘家妈说,辰光蛮长。玉宝说,新出的八百响,原来只有一两百响,放两声就没了。吴妈说,声响长,才能把年兽吓跑。放完鞭炮,接着放烟花,逸武抱着娟娟凑过来,摇醒说,天上开花,错过可惜了。娟娟呆呆看两眼,继续睡觉。潘家妈说,外面太冷了,还有风,快抱进屋里去,当心感冒。逸武只好走开。

  烟花放罢,春节联欢晚会也结束了,满屏雪花,潘家妈关掉电视说,那几个要守岁吧。逸文笑说,又不是小把戏。逸青说,我去李阿叔家打牌。逸文说,最近抓赌风声紧,勿要生事。逸青说,那算了。潘逸年没响,吴妈说,要不要吃夜宵,酒酿水铺蛋,我去煮。没人要吃,索性各自回房休息。

  余琳关上门,先看看娟娟,掖掖被角,再上床,脱下棉袄掏口袋,掏出几只信封,低笑说,姆妈和哥哥们,给娟娟的。逸武说,压岁钿。余琳拿起一只,掂掂份量说,二哥的最厚、最重。撕开封口,一沓簇新钞票,皆是五角面值,余琳一张张数,数完说,二哥真是,给一张十块钱就好嘛。逸武笑说,二哥讲究仪式感。

  余琳拿起另一只,很轻薄,晃晃说,大哥大嫂的。撕开看,两张十块纸币。余琳有点失落说,我以为最少三张。逸武说,你的两位姐姐,最多给一块、两块。娟娟爷爷给五块,了不得了。余琳说,我爸爸姐姐挣多少钱,大哥大嫂挣多少钱,不能比。逸武皱眉说,我兄弟挣再多,和我们有啥关系。给多少是情意,不是应该。余琳没响,拆开潘家妈的,也是十块,把所有钞票叠齐,塞进一只信封,递给逸武说,去放好。逸武接过,下床趿鞋,走到大橱面前,拉过椅凳,站上去,取下樟木箱,将钞票搁进,再摆回原处。重新躺到床上。

  过了片刻,余琳低声说,生气了。我随口一句,开玩笑的。逸武说,过完年,我就去寻工作。无论收入多少,牛奶费总要自己出,不能占二哥便宜。余琳说,我可以不吃。逸武说,吃吧,对身体好。余琳说,我觉得,我这胎是男孩。逸武说,为啥。余琳说,反应、口味和怀娟娟时,完全相反。逸武说,我不像娟娟爷爷,我没重男轻女思想,我姆妈也没,反倒更欢喜小囡。

  余琳说,嘴上讲讲而已。逸武说,我姆妈当年生下逸青,发现又是小子,很失望,干脆把逸青打扮成小女孩,到五岁还在穿裙子,被大阿哥严厉制止,带进理发店,剪掉小辫子。余琳轻笑说,怪我多想了。

  窗外又有鞭炮声。余琳说,大哥大嫂住的房子,有两室一厅,两个人住,太宽敞了。逸武说,老早底,我们住同福里,和这间房主、去房管所办理了互换,才住进来。对面房子也是房主的,阿哥索性加了钱,一并对调。所以,这套房子是姆妈的,对面是阿哥的。大哥还有套嵩山路房子,单位分配。余琳羡慕说,大哥真有本事。逸武说,也吃了很多苦。逸青治眼睛的一万块,也是大哥还的。余琳说,讲过好几遍了。逸武笑说,是吧。我虽然嘴上对大哥不服,但心底是服气的。

  娟娟爬起来,迷迷糊糊说,我要解手。逸武披衣下床,带娟娟去蹲马桶,再回来,余琳已经睡熟了。

  大年初二,一早吃汤团。玉宝说,逸青有事体。逸青说,没。玉宝说,和我回同福里一趟,好吧。潘家妈说,应该去。逸青说,没问题。

  吃好早饭,逸青拎着大包小包,潘逸年当起甩手掌柜,拉玉宝走,地面湿滑,鞭炮红屑混进积雪里,在脚底嘎吱作响。刚到马路边,就来一辆出租车,潘逸年笑说,运气真好。同福里停住,小桃等在弄堂口,鼻头通红。看到玉宝等人下车,兴高采烈奔过来,笑嘻嘻说,姨姨、姨父新年好。叔叔新年好。

  玉宝说,等多久了,嘎冷的天。小桃说,不冷。潘逸年微笑,摸摸小桃的头。小桃说,我来帮叔叔拎礼品。逸青感动说,总算有人关心我了。玉宝怕摔跤,走的慢,潘逸年陪着,逸青和小桃,开开心心走在前面。潘逸年说,黄胜利的事体,小桃晓得吧。玉宝说,总归知道些,堵不住街坊邻居的嘴。潘逸年微顿说,难为小桃了。到门洞口,赵晓苹立在水池前,睡眼惺松地刷牙,走进灶披间,上到四楼,玉凤玉卿听到声响,站到门口来迎,叠声道新年好。

  薛金花拉着逸青正讲话,见到潘逸年玉宝进房,连忙招呼坐沙发,玉凤端来滚滚茶水,玉卿削苹果,薛金花打量玉宝,吃惊说,怀孕不是三个月么,像人家五个月肚皮。逸青嘴快说,我姆妈讲,可能是双胞胎,因为我二哥三哥、就是双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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