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幸运萤
这是Jam Jam跟茶庄的同事打听回来的。
“我妈妈她,这二十多年过得很幸福,无忧无虑。如果告诉她真相了,这些年的幸福就成了假像,安稳的生活会被打破……你说,”陈家岳抬眼看着裘盼问:“我要不要告诉她?”
裘盼心里一片酸苦,原来这些天他深陷于这泥泞。他之所以疲惫与清瘦,消沉与不振,不是因为身累,而是心累。
“如果是我,我会希望有人告诉我真相,”裘盼怎样想就怎样说,“我不愿意被蒙在鼓里。”
陈家岳淡淡苦笑:“她不像你那样坚强,年轻时已经失去过一次丈夫,到老了又要再失去一次吗……我怕她会一蹶不振。”
可选择隐瞒的话,跟帮凶有什么区别?
告诉抑或不告诉,同样为难,也许做与不做到最后都会同样后悔。
裘盼哀伤地看着他,心疼他,也心疼他的母亲。
陈家岳沉沉叹气:“好难啊,我宁愿不知情算了。都怪我,非要去跟踪,非要去揭穿……”
他失笑,耻笑自己,笑得又难看又痛苦。
他眉眼垂落,脸渐渐低沉。裘盼下意识地双手捧住他的脸,不让他沉下去。
陈家岳似自言自语:“我很混账,竟然巴不得继父给我编一个解释,只要听上去差不多的,哪怕是对口供,我就认了,我就放手不管了,我就不用纠结了,我太混账了……”
“不是的,”裘盼摇着头说,“你这不是混账。”
“我是,都怪我,多事混账又无能……”
“不是,你不是。”裘盼急了,红了眼。
他不断自责,不断下沉,低垂的眼里死寂灰暗。
裘盼替他心焦,双手牢牢捧着他的脸,抬起逼他看向她:“你看着我,看着我!”
“这不是你的错。”她哽咽着一字一句告诉他:“不要自责,不要自怨,这不是你的错!”
陈家岳茫然地看着她:“不是吗?”
“当然不是!”
“可是……”
“没有可是!”
“我是……”
“你不是!”
“我……”
“不是不是不是!”
裘盼直接吻向他,用力地吻住他的唇,彻底地封住了他的话声。
她不要听他说丧气的话,不要看他自怨自艾。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她狠狠地吻他缠他,用她的方式给他支撑他。只愿他不再自责,别再自我质疑,重新振作。
第66章
这一夜裘盼没有走, 留在三楼与陈家岳在沙发上相拥而眠。
沙发不够宽敞,俩人贴着侧躺,陈家岳的腿从后面勾着她。也许都累透了, 即使挤着也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这一觉是陈家岳十数天以来质量最好的睡眠。
裘盼醒来时早上七点, 她悄悄拿开搭在她腰上的男人手臂,悄悄把腿抽了出来, 轻手轻脚滑落到地上。
陈家岳没醒,垂落的短发半遮紧闭的双眼,鼻尖立体而挺, 唇边和下巴长出淡淡青色的胡茬印。
他还在愁,就算睡着了,两边唇角仍忧郁地往下沉拉。轻轻拨开他的刘海, 眉心皱锁。
裘盼无声叹了口气, 替他拉好被单,点了点他的唇, 安静地把衣服一件件穿上, 起身默默开门离开。
陈家岳今天上夜班, 需要多睡一会。
裘盼在微信给他留言。
盼盼PANDA:我先走了要上班,起来了告诉我。
再到楼下的早餐店买了油条和豆浆带回家。
裘姥裘母见她回来了都紧着问她一大早去了哪,早上起来发现她的床是空的, 给打电话又不接听, 俩老一时被吓得不轻。
裘盼笑笑:“昨晚没睡好,醒得早,下楼跑了两圈, 买了些早餐。”
她工作忙, 几乎天天加班,全家都知道的。
裘母问:“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要不要请假休息几天?”
裘盼说:“最近会更加忙的, 压力肯定有,但大家都在努力,不好请假。”
她冲了个澡,吃了点早餐就匆忙走了,赶回信息科上九点的班。
人走到三楼,见陈家岳的家门静静地关着,她不觉走近,低头伸出手掌轻轻贴向门板,似乎有所感知里面的人仍在深睡。
千愁万绪总会终结,这不是你的错,好好休息。
她收回手,继续下楼。
……
开发组日以继夜造出来的系统在健管科试运行,各种反馈信息一边收集一边修复,大BUG小BUG一个个治。
忙到中午,裘盼又瞄了眼手机,没有陈家岳的信息。
再到下午三四点,信息来了。
微信客服小秘书:起了。
裘盼赶紧回复。
安慰和鼓励的话,昨夜咬着他的耳朵念了许多许多,此时她只发表情包。
盼盼PANDA:[加油][优秀][你最棒][虎摸][抱抱][亲亲][转圈圈举高高]
微信客服小秘书:嗯。
裘盼稍稍松了口气,他又来信息。
微信客服小秘书:我还是不知道要怎样做。
继父出轨,要不要告诉母亲?
答案无非两个,说与不说。
假如这只是一条考试题目,瞎选也行,最小起码有50%的机率是会选中得分的。
遗憾这不是。
昨晚裘盼说,如果是她,她希望被告知真相而非被蒙在鼓里。
可丁倩是丁倩,不是她。就像数学题,改个关键数字,换个主要符号,答案就天差地别。
裘盼要什么答案裘盼知道。
丁倩要什么答案裘盼不知道。
那位素未谋面的陈家岳的母亲,也许她本人也未必知道。
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丈夫出轨,被告知真相之后她会是哪般的痛心?
同是天涯沦落人,裘盼深有体会,又忍不住愤慨,一个人犯错出轨,连累周边好几个没犯错的人跟着为此而焦虑痛苦。如此不公平,摆明不讲理,却无人能置身事外。
盼盼PANDA:无论你怎样做,我都支持你。
……
郊区林宅别墅。
晚上八点多,林远修在医院加班,丁倩在二楼的书房闲闲地画画。
父亲是医生,先夫是医生,丈夫和长子都是医生,丁倩却学不来医。
还是中学生时,父亲就跟她说,学医吧,再难也去学,哪怕学个预防医学,护理学,药学,只要跟医学沾点边的,父亲就能照拂她一辈子不愁工作和收入。
丁倩听话,去学。
无奈资质有限,本科都考不上。
父亲给安排了一个大专,除了马列,她其余的课都挂科收场。
父亲认了,问她喜欢什么专业,挑一个随便念念吧。
丁倩想了又想,交不出答案。
书念不成,婚却结得很早。
跟父亲去长仁医院走了一趟,就跟产科的陈勉一见钟情了,还很快怀了孕。
父亲再生气再恨铁不成钢也妥协了,20出头便与陈勉奉子成婚,之后人生颠簸,风浪挺多。
直到与林远修再婚,生下次子林友山,孩子一天天长大,日子一天天安稳地过,她才有了一种“生命要尘埃落定了”的踏实感,也渐渐发掘了自己的兴趣,画画。
她喜好画人像,特意给心爱的家人各画了一幅。一二三四,四幅人像画依辈分挂在墙上。还有一幅,当时照着照片边画边落泪,画完却不敢挂出来了,藏到画柜里连自己都不敢再看。
“太太,”保姆忽然高兴地跑了进来,告诉她:“家岳回来了。”
“家岳?”丁倩惊喜了,放下画笔解下围裙,擦着手赶下楼。
陈家岳独自坐在一楼客厅,沉默地看着安静的四周。
这林宅,是他十五岁的时候林远修领着一家人搬进来的。
从里到外,简洁温馨的客厅,低调昂贵的摆设,一年四季繁花似锦的花园,全是他妈妈喜欢的风格与形式。
他妈妈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衣食无忧,宛如活在金丝笼里的菟丝花。
“家岳,”丁倩过来了,欣然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早说?吃饭了吗?妈妈给你做点。”
陈家岳一天饭都没吃,他没胃口,但说吃了。
“你肯定吃得不多,妈妈给你煮点宵夜好不好?你等等啊,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