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丁尧
庄静檀问:“你要去上班?可以带我一起吗,我只在周围转转。”
斯珩往门沿上懒散一倚,微笑:“庄静音,你很会得寸进尺。”
“还好吧。”
庄静檀眯起眼,唇角勾了勾:“这不是跟您学的。行不行都试一试,不然可能性不就是零吗。”
“行。走吧。”
出乎意料地,他答应得很轻巧。
斯珩转身走出几步,侧头看还站在原地的人:“又改主意了?”
“没有——”
庄静檀很快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等上了车,斯珩再没空讲什么闲话,公事电话再没断过。康氏的总部离得也不远,开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
司机刚在车库停稳,斯珩径直下了车。
庄静檀知道分寸,他带她一程到这就不错了,不会想跟她一起出现。
这儿的地库里如果有人经过,不可能不认识斯珩。所以她没打算开门去追,怎么也得等个几分钟。
她无意间侧眸,霎时愣住了。
车外男人对着手机说了句什么,随即结束通话,很快一把拉开门,手扶在车门上,俯下身来,黑眸深邃,似笑非笑地望住庄静檀。
“怎么,庄小姐需要请才下得来吗?”
斯珩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分辨得出她提要求是真心或假意。
至少刚才,她讲出,你能带我一起吗——
话里的确带着难得不安的试探与渴望。
难得。
斯珩懒得细想,她难得提出,为什么就要满足。
他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
庄静檀还没来得及说话,有道身后传来的声音先她一步开口。
“斯总……?”
这道明亮又成熟的声线非常熟悉,熟悉到庄静檀有种直接躺平的冲动。
明绮往前了两步,视线越过斯珩肩头,落在后车座上的人身上,又很快收回。
“好巧。”
明绮笑了笑,伸出手来要与他握。
斯珩现在这个姿态很罕见。
明绮深知。
换个公子哥做都很正常。可这是斯珩,她一度认为这是只会为权力和利益燃烧的人。
优雅温厚下流着精于计算的冷酷血液,也深度理解、奉行着圈子内部不言自明的准则——能代际传递下去的只有共识。能巩固家族地位的事,他都会做。
这样的斯珩,不会在康氏总部让人抓住把柄。
但现在,他完全是在私事中的调情状态,还弯下身去迁就对方。
斯珩视线扫过来,也没有立马回握。
——那是被打扰的阴郁不爽。
明绮看懂了,于是她往前走了一步。
一幅这手非握不可的样子。
斯珩只好直起身,不轻不重地回握:“有事吗?”
明绮笑容灿烂:“我跟蒋助约过时间,不过他说要半个月后了。想问问您最近的时间?”
“以他说的为准。”
斯珩沉吟几秒:“不过比起找我,建议你去找趟Michael陈试试,他今年有意愿投这个领域。”
“好——”
明绮无意间歪头:“……不过这位小姐是?斯总不介绍一下?”
砰。
斯珩忽然反手关上车门,双手落在西裤兜里,淡笑了笑。
“明总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上次见过。”
“上次也没好好介绍呢,不是直接就走了。”
明绮说着,视线下意识往车窗里瞟,那个人正低头把玩手指,对外面的世界选择性忽略。
斯珩往左边站了一步,把明绮的视线挡了个严实,笑起来黑眸微眯,语气却没什么温度。
“是,因为没必要,又不是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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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三】
明绮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
纽约地下酒吧很多,那天她心情很差,随便走进一家。
从窄小隐蔽的电话亭后通过,地下两层,在播震天响的雷鬼乐,灯光饱和度高而迷乱,颜色多变。
融入进人群,能让明绮短暂忘记很多,譬如自己在继承权争夺战中被放弃的事实。
灯色变红,明绮无意中抬头,看到二层临栏杆坐了个人。
一张秀丽的东亚面孔,头发半长不短,下颌流畅清瘦,线条工笔画一样端整。乍一看又像乖巧大学生。
气质却非然。年轻女人穿黑色工装背心,肩颈手臂线条修长,正垂眼往下看,定定地盯着某个位置。
有那么几秒,明绮看她到片刻失神。
非常短的刹那,和煦的平静,幽暗的总和,糅杂在她那双眼里。明绮没见过这么矛盾的眼睛,既像羚羊,又像狮子,有股强大力量不容置疑地吸引着过路人驻足。
过了会儿,明绮注意到,这人扣住栏杆,从二层一跃而下——这二层不太标准,层高不高,但她的动作轻盈敏捷,还真是属于草原的动物。
很快,她拦住不远处一个舞池内的亚洲男人,一身俗烂名牌,黑色皮衣外套带着铆钉,土得明绮嘴角直抽,但女人毫不在意,笑意粲然,给他递烟、凑过去低语,很快对方揽住她腰,两个人离开了酒吧。
这一幕很正常。
明绮也不知该说什么,心头有点闷,转头又叫了酒,喝足两小时,凌晨才离开。
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抄了条小道,路过无人转角,听见鬼气森森的低声惨叫,这片区域暴力事件多发,明绮只想加快步伐离开,又隐约听见夹杂了中文,在叫救命。
明绮脚步顿了顿,扭头,跟一双抬起上目线的眼相撞。
对方跨坐在男人身上,眼角有道豁口,大概率是对方挣扎时划伤她了,她没在意,连抹去的动作都懒得做,血便蜿蜒而下。
她像是揍累了,右手顺势卡住男人颈动脉窦上,轻叹了口气:“闭嘴。”
下一秒,对方跟关机一样晕了过去。
“怎么,想见义勇为吗?”
她再度看向明绮,没有恐惧,只有点放空的坦然,语气平淡。
“不是。”
明绮犹豫几秒,还是抬腿往前走了几步,蹲下后递过去一张湿纸巾,声音很轻:“你流血了。”
“谢谢。”
她没接过来,抬手随意抹拭掉血痕,看向明绮:“你还有事吗?”
“没了……不过,或许你需要帮助吗?”
明绮的视线落在这人身上,欲言又止。
刚才在酒吧没细看,现在她认出来了。她跟这纨绔二代的姐姐打过照面,他们家看上去头疼这顽童,实则一路为他的所有荒唐保驾护航。明绮听道他姐姐私下抱怨过,初中在伦敦念的,两次因为校园暴力被退学,高一以后又转到东海岸来了,大学花大价钱操作进了top20。听说前段时间又惹出事,闹出了人命,涉嫌绑架虐待,虽然不是主犯,但也算惹上了官司,请顶级律师团队忙了好一阵子才无罪释放。
“不用。”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如果你是他熟人,可以直接报警。我不介意的。”
明绮往她手心塞一张名片,掌心包裹住她冰凉的手:“不是。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
那天明绮就那样离开了。
离开之前,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她。
她攥着名片,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背部笔直,一尊雕像。但周身燃着火。
这种火焰烧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从光亮流进深渊。
明绮很熟悉,这是她渴望过,谈拥有却太过任性的东西。
它会烧掉一切苟延残喘的软弱,天命已定的傲慢,拴在脖颈上迫人屈服的绳索。
它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是命运给底层的反叛武器——
意志。
此刻。
明绮想。
她的意志隶属于愤怒与仇恨。
那时明绮并没有想过,她会真的打电话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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