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白
第59章 大婚
瘦道士看见五锭银子, 目光明显一亮。
正使劲给胖道士使眼色,却不想又被胖道士推了回去。
魏攸看着回来的银子,不由?皱眉:“小师父不想再算姻缘了吗?”
“没有没有!我这师弟是个傻的,也不知中什?么?邪了, 施主安心?, 小道再劝劝他!”
瘦道士连连赔笑,忍无可忍, 掐了下同伴的腰。
那胖道士一疼, 却仍旧不改,忽然凑到瘦道士耳边嘀咕几句。
窦姀见这二人古古怪怪, 担忧看向魏攸。他的脸色亦有些沉, 随后?,轻轻牵住她的手。
嘀咕完, 那瘦道士回头, 先打量了眼二人, 略寻思?片刻。
半是紧张,半是赔笑:“二位施主......小道这师弟算的命数却乃如此......二位施主确实?是......”道士轻轻咳两声,“不...不是那么?般配......”
窦姀本就不喜欢道士, 也不信他们算命。若不是因为魏攸想求个木牌挂树上, 她哪会?来算这姻缘,如今给了钱也不说点好听的,还要?这么?咒人...
她正想反驳,突然被魏攸拉住。
他神情平静, 只是摇头:“算了,走吧, 咱不信就是了,再去瞧瞧别的。”
两人没拿木牌, 却是在姻缘树下站了会?儿。
秋风萧萧,一眼望去,满地金黄的落叶,枝上木牌随风而?动。
这红莲庙,来上香、求姻缘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窦姀站在微风中,静静观望眼前?人潮秋色。
过了片刻,魏攸淡笑说道:“我?还记得,前?年秋天在东园中,桃心?湖边,还是我?们定情的时?候,约好第二年就请媒人上门提亲。一晃眼两年过去,真快呀。”
窦姀也叹,是啊。
魏攸看向她:“明年我?就要?二十了,知州跟我?说,看我?这些时?日辛苦,踏实?肯干,明年便向京中上书,升我?为从五品的通判。到时?候俸禄多起来,我?们再买些丫鬟仆婢,生几个孩子,可好?”
她闻言,脸一红,轻轻点了头。
从七品主事,到从五品的通判,已经极大高升了。
知州看重是一回事,他自己有大能也是一回事。窦姀替他高兴,“你?以后?定会?比你?父亲更高,做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魏攸一笑,拉住她的手。
二人逛完红莲庙,坐上回程的马车。
窦姀已经累得在车上昏昏欲睡。
舆内光线昏暗,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但魏攸仍在静静凝视她看不清的脸。在此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余生的光景。
下个月初七,是他们的婚期。
连魏攸自己也没想到,有一日会?背井离乡,在异乡成?婚。
早些年,他原想,能娶一性情和善、家世相当的小娘子便好了。后?来遇见她,果真与他梦中的小娘子并无二般,如此温婉清丽。更奇妙的是,与他竟有相近的身世。
两个境遇相似之人,总是惺惺相惜。
他来世一趟,无牵无挂,本就不爱受世俗所束。心?中所愿,唯,得一知心?之人,携手此生便好。
......
到了十月初六,大婚的前?一日。
一大清早,马绫玉便带着两个婆子,来到魏攸的家宅中送嫁妆、挂幔帐。
女儿要?出?嫁,马绫玉高兴,一早上都挂着笑脸。
瞧着床上铺好的大红纱帐,马绫玉又撒一把枣子花生,拉住魏攸的手笑道:“可算盼来这日了,明儿傍晚花轿便会?上门来,魏郎日后?可要?好好待姀姐儿。”
魏攸欣喜道:“那是自然,在下是真心?要?娶她的,必敬她爱她。”
马绫玉满意地颔首,瞧瞧这一屋寥寥无几的人。
想起那年窦云娇出?嫁,大娘子也带她们几个姨娘,去男方家中铺幔帐。
那时?热热闹闹,一屋子都是女眷,有窦氏的,也有亲家的嫂子姑子、表姐妹等,女眷们相互结识聊笑。
可惜自己的姀姐儿出?嫁,没有那样的好光景,现在屋里甚是空荡,也没七姑八姨。
魏攸是独身来到江陵的,刚在府衙做事半年多,手中钱财不多,所以家中买来的仆婢也很少,自然跟大族比不得。
马绫玉一叹,自我?聊慰:罢了,人少也好,人多也罢,左右这魏郎是个靠得住的,前?途无量。女儿若嫁来,好日子也能盼得到。
马绫玉在魏攸家中歇了会?儿,吃了两盏茶和点心?,便带着婆子们离开。
回到家,马绫玉看见女儿正在绣衣裳。
本没怎么?留意,余光瞥见,这衣裳是大红的嫁衣!
马绫玉立马凑过去瞧,只见嫁衣被划破了,好几条长长的裂口。
她急了,忙问?女儿怎么?回事。
窦姀叹一口气,“我?本来绣好,前?儿个洗了放后?院晾晒呢。谁知今早去收时?,就成?这样了。爹爹说,昨儿夜里有两只野猫跳进院子。他去抓时?,那野猫正巧把木架扑倒,嫁衣也划破了。”
马绫玉闻言蹙眉,又仔细一瞧这数条裂口:“真是遭天谴的猫,竟划了这么?多口子!你?这赶夜缝都缝不完,况且缝完了歪歪扭扭,像虫爬一样,也甚难看。依姨娘瞧,不如扔了算了。”
“可我?只有这条嫁衣,扔了明日该穿什?么?呢?”
马绫玉眼珠一转:“对?了,家里还有条嫁衣,我?前?几日帮你?整箱笼时?瞧见了!”
姨娘说完,便去里屋翻箱笼。
窦姀放下针线起身,跟着姨娘过去。
只见不一会?儿,姨娘便从床底的最里侧拖出?一只大箱笼——
打开,果真是嫁衣。
除了嫁衣,还有一套凤冠霞帔,妆奁。
窦姀看见眼熟的东西,立马想起,这是好几个月前?窦平宴送的。
她当时?没留意,便将这箱笼尘封在床底很久了。如今打开瞧见全新的一套时?,不免微微发怔。
现在一想,自从那天晚上他的离开,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看见窦平宴了。
他说她绝情,会?恨她,转手把玉珏丢下给她了。后?来真的再没找过。
他已经离开扬州了吗?
窦姀出?神,想起当初两人一起走过十几年的光阴,如今情断此处,分道扬镳。她怎么?可能真绝情,一点不念从小长大的情分?
她既要?和弟弟的骨肉亲情,又要?摆脱弟弟的男女情意。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人不能既要?又要?,最后?她毅然选了摆脱,打算将二人的温情,永远封存在过去相依为命的岁月里。
如今她再看见这条嫁衣,以及他送的凤冠、妆奁、首饰,只觉恍如隔世。
马绫玉推了推她的胳膊:“姀姐儿?我?瞧这嫁衣就挺好的。好在上天垂怜,咱也不算穷途末路。那条既被猫划破了,明儿你?便穿这条,哪有大婚前?一夜还要?忙活缝衣裳的道理?”
窦姀轻轻点头。
......
到了第二天,窦姀一早起床。
马绫玉特意请来两个手活好的喜婆,帮她绾发梳妆。
喜婆替她梳鸾髻,描青黛眉,贴了花钿、又在颊边点了两颗朱砂靥钿。最后?抹好胭脂,戴上白玉珠冠。
喜婆打量镜中,笑道:“小娘子生的真好,现在一瞧真真是灼若芙蕖,少见的美人儿。”
窦姀一笑,掏出?赏钱给两个喜婆。她们连道两声谢,便兴高采烈地关上门,出?了屋。
时?辰尚早,因着两家离得并不远,傍晚迎亲的花轿才会?上门,等到入夜后?拜堂。
外头哄闹闹一团,院子里,姨娘和张伍还在忙活,招待着做客的邻里。
窦姀无事可干,只能在屋子里先坐。
正要?小憩半晌,忽然听到敲门声。
窦姀起身,一开门,看见来人时?双眸倏尔睁大。
是小年!
自从离开窦家,快一年没见了,从前?的小年很干瘦,如今长高,变得壮实?不少,她险些没认出?。
“姑娘!姑娘!”
小年跑得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歇一口,见到人急忙就跪下,紧紧抱住她的腿哭道:“姑娘,小的求您救救二爷!求您救救二爷!二爷他跳河了!就是巷子旁边的望乡河!”
跳河?!
窦姀一震,耳边忽然回响着他说过的话——“你?若与他成?婚,就是生生逼死我?......”
“你?不是不爱我?么??那也别管我?生死了!”
小年向来老实?惯了,骗个人都会?心?虚脸红。现在急得哭成?这样,看来八九不离十。
窦姀心?急如焚,刚掷开小年的手没跑两步,险些被沉重的嫁衣绊倒。
她突然回过神,去拉小年:“找我?没用,你?快去找人捞他上来啊!”
小年哭道:“二爷不让我?们捞!他说了今日一定要?见到姑娘!否则姑娘成?婚,就是他命归西天之时?!”
窦姀急到恼:“你?二爷的话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他不让捞,你?不会?硬捞吗!”
窦姀说完,急忙推了把小年:“你?去院子里找我?爹,找他去捞!”
说完,生怕自己反悔一般,砰的关上了门。
她的心?砰砰跳。
窦平宴...
窦姀倏尔腿软地坐在地上,自己不去救,一念之差,会?不会?害死了弟弟?她想起他那样的人,当初她把他丢山洞没回来,他竟真独自一人在黑暗里枯坐一夜。
而?明明,他是最怕黑的人。
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去,去了,她就真的回不来了。
窦姀突然抱住腿,呜呜哭起来。
到底为什?么?而?哭,她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