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洝九微
阮梨开始尴尬了。
霍砚舟却一瞬不瞬看着面前神采飞扬的少女,见多了她贞静温柔的样子,很少见她这样灵动活泼的一面。
“喜欢吃青湖蟹?”
“?”
阮梨怔怔,她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露了馅,也更加讶异霍砚舟思维的缜密,看来以后在他面前说话要更加小心一点?。
“然?后呢,有了青溪瓷的历史厚度,你打算怎么给大众推销青湖蟹?”
“……”
阮梨哪还有思路琢磨青湖蟹的销路,她觉得自己都?快要成为?蒸熟的螃蟹。
视线落进霍砚舟幽邃的眸底,隔着金边镜片,一贯清冷的眼中带了些许玩味,莫名地蛊惑人心。
阮梨脑中冷不丁响起孙媛的话——
京北名媛的梦!
合法睡他!
“在想什么?”
低沉的一句话,霍砚舟俯身将最后一个盒子放进收纳箱,盒子一边搭在了毛绒螃蟹的大钳子上,似是不稳,直接滑落下来。
盒盖散开,里面的小盒子直接滚落出来。
五颜六色,大小不一。
霍砚舟修白的手指捡起其中一个黑金色小方盒,上面明?晃晃的字样。
冰感?、凸点?、超薄。
阮梨:“……”
内心一个声音在叫嚣:孙圈圈,绝交吧!
头顶响起霍砚舟清冷里沾染了一丝笑意的声线,“在想这件事?”
第018章
阮梨震惊地站在原地, 一张小脸上漾着二十四年来最为精彩的表情。
她后知后觉想?起孙媛说的“礼物”,还有孙媛提及这些小礼物时老巫婆一样的语气。
我谢谢你全家哦,孙圈圈同学。
可当务之急不?是孙媛, 是面前这个好整以?暇看着她的男人。修白瘦长的指骨捏着黑金的小盒子, 连带着这不?可描述的小东西也似乎变得矜雅昂贵起来。
“如果我说——这些东西是我朋友准备的, 你信吗?”说完,阮梨在心?间暗自唾弃, 她都不?信。
“那替我谢谢你朋友。”
“……!”
阮梨甚至都来不?及分辨这话里是不?是玩笑的成分更多一些, 霍砚舟已经俯身将脚边散落一地的小盒子三?两?一并捡起丢回收纳箱, 全程从容淡定, 丝毫不?见?尴尬。
“帮你搬上去?”
“谢……谢谢。”
霍砚舟回头,阮梨还俏生生地站在原地, 白色的软绸睡袍罩住纤细舒展的骨架, 细细的腰带坠在身前, 笼住全部曼妙柔韧, 只莹莹的两?颗小珍珠在身前一荡一荡, 活泼得有些过分。
喉结轻动,霍砚舟不?动声色, 转身上楼。
见?霍砚舟已经上楼,阮梨摸出手机点?开?孙媛的联系方?式。
【孙圈圈同学, 请你解释!】十峮1⑤②②7五二八①
孙媛:【?】
阮梨:【你那是什么礼物!】
阮梨:【全都被霍砚舟看到了!!!】
方?才的那一幕根本不?能脑补。
孙媛:【霍砚舟回来了?】
孙媛:【不?是说明天吗?】
孙媛:【那我可准备得太及时了!宝贝, 就今晚, 睡了他!】
阮梨:“……”
为了缓解再碰面的尴尬,阮梨刻意在楼下磨蹭了好半天才上去。卧室里没有人, 隔音极好的洗漱间隐隐传来水声。
床头柜上放着两?本书, 阮梨被书名吸引,可她印象里明明刚才这里没有书的, 难道?是她记错了?
两?本艺术类考古书目,关?于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也是她感兴趣的方?向。
坐在柔软的床榻边,阮梨拿起上面的一本翻开?,被考古队开?篇的自述吸引,那点?因?霍砚舟而起的紧张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消弭。
直到垂下的余光里出现一截黑色裤脚,阮梨缓缓抬起头,霍砚舟正站离她不?过三?步远的位置,穿略宽松的黑色长裤和白T恤,正在用毛巾擦湿漉漉的短发,有水滴沿着他利落的下颌滑至凸起的喉结,整个人有种潮湿的清俊。
可即便如此,他身上的那种清冷感依然存在。这让阮梨清楚地认知到,有些人的气质和衣饰无关?,霍砚舟大抵就是那种即便穿件麻袋在身上,也难以?让人忽略他久居上位者的气场。
没有了镜片的阻隔,她直直望进男人濯黑的眸底,邃然如午夜深海。
该面对的还是来了。
阮梨指尖下意识摩挲书脊,是她紧张不?安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霍砚舟的近视度数其实并不?高,眼镜于他更多的是一种习惯。
他第一次戴眼镜是十九岁,在京郊西山寺的禅房,明婉珍每年都会在那里小住一段时间,参禅礼佛。
眼镜是母亲亲自为他戴上的,她说:“砚舟,你眼中的侵略性太强了。”
也是那一年,他成为父亲属意的霍氏继承人。
后来,这副眼镜一戴就是数十年,跟随他肃清恒远,将整个霍家掌在手中。
经年累月中,伪饰变成习惯,隔着一道?镜片,旁人难以?准确捕捉他的情绪,而他也可以?透过镜片,更冷静地审视一切。
冷静且克制地注视着那道?身影,看她一次次将目光投向旁人。
眼下,阮梨细微的动作同样被全然洞悉,霍砚舟瞥了眼床头的电子闹钟,九点?四?十分,还没到她的生物钟。
“早点?休息,我去书房处理工作。”
“还不?休息吗?”
霍砚舟擦头发的动作微顿,眸光微抬,直直投向阮梨。阮梨咽咽嗓子,讷讷点?头,“好……”
卧室里又重新变得空荡荡,阮梨轻舒了口气,明明房间很大,可好像只要霍砚舟在这里,他的气场就充溢整个空间,格外迫人。
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清冷香气,像雪泉淌过皑皑松林。
是属于霍砚舟的气息,侵染在鼻息和周身,似长久都不?肯消散。
阮梨不?得不?重新翻开?书,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时间在静默中安然流逝,直到生物钟开?始抗议,阮梨打了个哈欠,眼底涌上雾蒙蒙的水气。
翻过一页,淡黄纸页上落着两?个字——火焰。
清隽却不?失凌厉,是霍砚舟的字。
再看行文,果然有彼特拉克的名字。
像是某种奇异的巧合,阮梨想?起自己上学时选修欧洲艺术史,也曾在课件的空白处写过彼特拉克的诗——
能被描述出来的火焰,都不?算猛烈。
在这位人文主义?之父众多脍炙人口的诗歌中,她最喜欢这两?句。
那天还有点?特别?,是她的生日。
霍明朗坐凌晨六点?的航班从海市飞京北,翘课为她庆生。
她写下这两?句诗的时候,霍明朗就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她上课,他睡觉。
那天——
他们还在教学楼外碰到了霍砚舟。
微蒙细雨里,霍砚舟撑一柄黑色的伞,妥帖的西装衬衫,周身陷落着清孤之感。
他手里拎一个纸袋,说来拜访一位老教授。
短暂的照面。
彼时她和霍明朗撑着一把伞,走出一段路后霍明朗凑近,“我六叔撒谎。”
“什么?”
“他手里那东西一看就是送给女孩儿的。”
“?”
“谁拜访老教授送手链啊。”
阮梨不?置可否,那是南湘里的纸袋,的确以?定制手链出名,受众也偏年轻。但阮梨曾和蒋仲良一起拜访过南湘里的老板,南湘里其实有一块很小的白瓷业务,只是知之者甚少。
也是那晚,霍明朗给她办了一场热闹的生日趴,一群京北的玩咖哄哄闹闹几近凌晨。阮梨顶着疲惫偷溜出来,想?寻片刻安静。
深浓的夜色里,有卖花的小女孩走来,“姐姐,送你一束花。”
一丛风铃草,用透明的包装纸束着,朵朵风铃样的小花在夜色里绽出莹莹玉泽。
是她喜欢的花。
距离生日结束还有不?到半小时,能收到这样一份礼物自然是意外之喜,阮梨眼中漾起笑,接过小女孩递来的花,“谢谢,多少钱,我……”
“不?用啦。”小女孩已经笑着跑开?,“叔……妈妈说,花赠有缘人,送给你啦。”
思绪回笼,阮梨乌润的眼底有些许恍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些。视线落在书页上,筋骨深隽的“火焰”两?个字重新映入眼底,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这是霍砚舟的书。
而几乎同一时间,卧室门被推开?,阮梨抬眼,视线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隔着薄薄的金边镜片,和霍砚舟的对上。
“准备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