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最近船票紧俏呢。”
“……”
邬长筠一直默默听着,心里更加烦躁,拿着酒杯到别处清静清静。
她一个人走到二楼露台,站在栏杆边,俯视热闹的街道和人们。
就算没有战争,她也该走了。
从出生到现在,整整二十年,她在这片土地受够了罪。小时?候看外国的图画书?,上面?画了那边的人文风情,她就一直想去?看一看,那些自由、平等、发?达的国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可真正将要离开,她的心里却五味杂陈。
“邬小姐。”身后有人叫她。
邬长筠回头。
男人生脸,伸出手?:“您好。”
邬长筠同他握手?:“你好。”
“方不方便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不方便,先生有话直说。”
男人明白?她的顾虑,礼貌笑了笑:“您别误会,是杜先生安排我找您的。”
邬长筠顿时?放下警惕:“他去?哪了?”
“您不知道?”
邬长筠沉默。
“杜先生回老家了,他的公司、工厂和住宅现交由我和霍老板暂为?接管。”男人将黑色公文包里的文件递给她,“您看看这个。”
邬长筠接过来,打开,抽出里面?的纸,微微皱起眉:“这是?”
“出国和学校事宜我都帮您安排好了,十月份去?报道就可以?,到了那边,会有人接待您。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安排人护送您过去?,这里有三张船票,先生担心您不止两个人走,便叫我多备了一张……”
邬长筠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了,翻看着一张张文件,还有一封信。
男人说完,打量她的表情,心领神会,便想让她独处会,递过来一张名片:“那我先不打扰了,您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嗯。”
等人走,邬长筠背过身去?,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件。
手?指掐着信纸边缘,盯着短短几行字,灼热的目光快要把轻薄的纸洞穿。
“召年少从军,铁骨铮铮,迫于军令至忍辱数载。今贼人进犯,誓当?一雪前耻,驱逐倭寇,捍我河山,虽死无悔。
唯望吾爱平安,了我牵挂。
——杜召”
……
第75章
一滴雨落在信上,晕了浓黑的墨。
邬长筠抬头看?,下雨了,一条蜿蜒的闪电划破天空,随即,“轰隆隆”一声?雷响。
邬长筠背过身,用手擦信纸上的雨水,却越擦越模糊,把那个“铁”字磨得面目全非。
她放下手,哽着一口气,憋闷地看向屋里的灯红酒绿,复又抬手,将信折起,放回文件袋,拿着走了出去。
有人?邀请跳舞,邬长筠没听?见?似的,兀自往门口走,走进?街道,走进?雨中。
凉丝丝的雨,抚平了些许躁动的心。
忽然头顶落下把黑伞。
邬长筠侧眸看?去,见?陈林导演一脸担忧。
“怎么?了?”
“不舒服。”邬长筠淡淡道:“我先回了。”
“我送你。”
“不用。”
“那伞给?你。”语落,将伞把塞入她手中。
“谢谢。”
陈林立在雨中,见?单薄的身影远去,半晌,才躲到屋檐下,掸掸头上的雨,再往她离开的方向看?一眼,已经?没于人?群,分辨不清了。
此?处离家不远,邬长筠没叫黄包车,走着回去。
一路清爽的风渐渐将杂乱的思绪吹散,就像檐下躲雨的卖李子的大娘,鲜红的李子蒙了层雨珠,更加娇艳欲滴,剔除那些酸甜柔软的果肉,里面仍是坚硬的核。
她的心也如此?一般。
阿卉和男朋友在家。
隔着门,听?到两人?的嬉闹声?。
邬长筠放下手,将钥匙塞回包里,提着刚买的李子站到廊尽头的窗前,边看?雨,边拿起一颗啃咬起来。
真酸。
酸得眼泪都快流下了。
她吃完一整袋李子,提着核回到房门口,开锁进?去。
阿卉听?到外面声?音,从卧室出来:“姐姐。”
“嗯。”
阿卉拿出张请帖给?她:“我们要结婚了。”
男友走出来:“欢迎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邬长筠接下来,弯起嘴角:“恭喜。”她看?向地上的行李,“要搬走了?”
阿卉说:“对,只剩下这么?点了,反正也不常住这,就过来收拾下。”
“你收拾吧。”邬长筠回房间去。
阿卉跟进?去:“后天我就跟他回苏北老家了,所以明天我们先在沪江办一场,请这边的朋友,然后回老家再办一场。”
邬长筠拿出一百块给?她:“祝贺你。”
阿卉推开她的手:“我不要!我们不缺钱的。”
“拿着。”邬长筠把钱塞进?她手里,“彩头。”
阿卉抱住她:“谢谢。”
“嗯,去收拾吧,我换个衣服。”
人?走了,房间静下来。
邬长筠把潮湿的裙子脱下,穿上长款衣裤,坐到桌前,将文件袋打开,取出里面的信。她不敢看?第二遍,可信中一字一句都像刻在她脑中一般,久挥不去。
邬长筠干坐了会,去衣柜里拿出箱子,将信放进?去。
她看?着箱子里母亲遗物,又觉得不吉利,把信连同黄钻戒指一起取出来,放到书桌上。
硕大的钻石,金光闪闪。
回忆潮水般涌来,曾同杜老太太的对话一遍遍敲击着她的神?魂:
“这仗啊,早晚还?得打起来。到时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你还?愿意等他吗?”
“我会陪他上战场,生死与共。”
邬长筠看?向桌上成?堆的书和试卷,晃晃脑袋,揉了信,将钻戒与它一同扔进?抽屉里。
诓骗她的话而已。
什么?生死与共,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
震得人?心微动。
邬长筠缓缓拉开抽屉,将那团纸拿出来。
展开,推平。
唯望吾爱平安,了我牵挂。
她看?着刚劲有力的几个字,将信拿起,贴于心口。
也愿你平安,得胜。
了我……
……
李香庭正在看?陈今今写的文章,外面传来两声?枪响。
他立马去窗户前往外看?,只见?一个男孩穿着军蓝色衣服在跑,后面追了四五个日本兵,又朝他开了一枪,男孩中枪倒在地上,还?是个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
李香庭攥紧窗帘,早听?说日本人?残暴,在东北滥杀无辜,可听?说归听?说,永远没有亲眼所见?来的愤怒。
此?时此?刻,仇恨充斥了整个头脑,恨不得提着刀枪与他们去拚命。
“别看?了。”陈今今把他拽过来,拉上窗帘,“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二十多天就攻占北平天津,日本兵的魔爪一定会逐渐伸向全国,你别忘了一直保护的壁画,它不仅仅是几面墙上的画,更是中华民族传承千年的文化,它不能毁,更不能丢。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日后攻入寂州会怎样?我们已经?丢了太多无价之宝了。”
李香庭明白,她指的是八国联军犯下的恶行,也一直担心会重蹈覆辙。
“日本人?现在搞文化入侵,要学?生们学?习日语和日本文化,他们要征服的不仅是这片土地,还?有我们!”陈今今恨得声?音微颤,“折断我们的脊梁,掠夺我们的文化,摧毁我们的精神?,从根上真正奴隶我们。可他们做梦!中华五千年文化传承至今,只要还?有一粒文化的种子,就永不会枯朽。”她握住他的双手,“我知?道你想?上战场,我也想?。”
李香庭一直沉默,忽然转身出去。
陈今今怕他冲动,上前拉住人?:“干什么??”
“孩子。”
陈今今松开手,同他一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