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好?久不见,听说你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段时间了。”
“中国这么乱,这种?时候大家都逃之不及,邬小姐还?走吗?”
“走,就快走了。”
“一起吃个饭?正好?我要去赴宴。”
“不了,谢徐老板好?意,您忙。”
“就知道你要推脱,我要说有个人也在,你一定去。”徐老板笑了笑,“陈林。”
他呀,听林生玉说陈导为前线捐了不少钱和物资,日本人最近一直为难他,前阵子还?进了趟日本宪兵司令部,后被人保了出来?,改行做生意。
旧相识,也算老朋友,邬长筠难拒了。
包厢里有六个人,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霍沥。
陈林一见她,激动地站起来?,迎人坐下?寒暄一番。
一群人在,没过多单独说话的?机会,大家谈论的?全是?生意上的?事,偶尔谈几句时政,似乎皆在避嫌。
吃完饭,霍沥提出送邬长筠回去。
路上,她问到杜召。
霍沥说:“末舟之前在山梁和丰县守了快三个月,军队全打光了,剩不到一千人,接到命令来?支援淞沪战场,打了还?不到一个星期,沪江失守,又随军去了南京。”
邬长筠心?里一凉:“他还?活着吗?”
“也许吧,死了太多人,我只知道杜家的?老六还?活着。”
“杜兴?”
“对,杜震山死在淞沪会战中,之前他总是?避战,可?真打起来?,算是?个真英雄,听说是?被炮弹炸中了,尸体都没了。”
“那杜和呢?”
“他在守城时候受伤,往南京撤退时候感染发烧,没撑多久就离世了。”
“南京撤退下?来?的?军队都去哪了?”
“听说全都打散了,溃退时又太乱,东西南北各处都有,有的?撤出来?后编入其他军队,有的?没来?得及撤退,被俘。”霍沥叹了口气,“日本人在南京大肆屠杀,已经完全丧失人性了。”
“我听说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希望末舟平安吧。”霍沥看一眼手表,“你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
“时间不早了,上去休息吧,末舟走前托我照顾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来?找我。”
“嗯,再见。”
邬长筠走回公寓,关上门那一刻,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她无力地背靠在门上,胸口闷极了,闷得想吐。
她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直接捧了两把水喝下?,压住翻江倒海的?胃。
随后,浑浑噩噩地走回卧室。
她干坐在桌前,满脑子都是?与杜召的?点点滴滴。
她用力捶了捶心?脏的?位置。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好?难受。
好?难受啊——
……
第86章
邬长筠下楼买报纸,看?见远处的小广场上围了一群人,还有枪声?。
她走过去,站在人群后往里看。
只见一排中国人被捆绑着,跪在广场中心的矮台上,连地上躺的五个,总共十?个。每人对面都站了个相应的举着枪的日本兵,在军官一声?令下,枪声?响起,五人应声?倒地。
邬长筠心里咯登一下。
周围聚集一圈人,却安静到可怕,只有台子上日本军官“哇啦哇啦”的声?音。
一个汉奸翻译起他的话,说这些是抗日分子,妨碍了大东亚共荣,再敢试图对皇军不?利,就是这个下场。
听得人头疼,邬长筠转身离开,枪声?的余音却似乎还回荡在心口,很压抑。
报童小?跑过去,不?停喊“号外”。
邬长筠叫住他,买了份报纸。
收好钱,报童又挥着报纸跑开了:“号外号外,彼得大教堂发?生?一起枪杀案,涩谷一郎遭袭死亡,凶手……”
人跑远,声?音也远了。
邬长筠顺道买了屉小?笼包带回去,烧了壶热茶,边等水开边翻看?报纸。
沪江受日军管控,报面上不?允许出现宣传抗日字眼,多数是客观描述战况、经济方面的事。邬长筠倚靠厨台一目十?行地看?,翻到背面,被一张照片愣住了。
她定睛仔细辨认一番,确认无疑,正是林生?玉。
回想起刚才报童喊的话。
教堂,枪杀。
她快速浏览一边报道内容,目光留在最后一行字上,久久没有流转。
耳边是水壶烧开的声?音,尖锐,刺耳。
物资、抗战区、情报。
林生?玉是……地下党。
……
邬长筠不?想掺和这些事,但?林生?玉跟自己这么久,曾经顺利且光辉的演员生?涯离不?了这位经纪人的付出,就算救不?了,想着打点下,说不?定能?让她好过点。
她找过几个有地位的故识,可当下日本人气焰正盛,严查抗日分子,大家都不?愿为这种事引火烧身。
一日,周兰得知邬长筠回来?,打电话约去喝咖啡。
她应约前去,还比周兰早到了十?分钟。
周兰最近没戏拍,也在家闲着,问了邬长筠许多国外的事情,扬言后面有机会也要出去见识一番。
邬长筠同她一起拍过两部电影,还算熟识,此次赴约并非全为旧友久别,而是她知道周兰的丈夫是金盛航运公司老总高?安的好友,她想借此关?系让周兰帮自己牵线搭桥。
刚提起这事,周兰就直摆手:“高?安?你干嘛想认识他啊?”
“有事想让他帮忙,如今沪江的风云人物嘛。”
“他最近和日本人做生?意,打得火热。”周兰压低声?音,“大家都骂他卖国贼。”
正因此,邬长筠才想结识,从前与此人在饭局上见过,只不?过他近期行踪不?定,也难约见。
“我没什么骨气,能?利用他达到目的就够了。”
“别这么说,”周兰也开句玩笑,“不?过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清醒又自私,也未必不?是件好事,现在这世道吃口饭不?容易,否则我也不?会找个老东西嫁了。”她摇摇头感慨,“年纪大了,哪哪都不?行,不?过也好,给?我落个清净。”
邬长筠笑了笑。
“我回头叫老陶约他喝酒去,把你也带上,不?过我可提醒你,小?心点,且不?说现在往哪边倒,他本质上就不?是什么好人,”周兰拿起杯子喝了口酒,“我们这些人啊,可玩不?过他们。”
……
晚上,周兰丈夫做局,请了几个商界人士到不?飞花的包厢一叙。
邬长筠从前在电影圈崭露头角,常参加各类活动,与不?少富商贵贾有接触,相处起来?还算游刃有余,挨个敬杯酒后,最后坐到高?安旁边:“高?老板,我再敬您。”
高?安见她酒杯满满的,重新给?她倒上小?半杯:“邬小?姐酒量好了不?少,但?出门在外,女人家还是留几分的好。”
听这话,他定然是记得与自己曾经有过一饭之缘。邬长筠知道他是亲日派,而杜召上了战场,过去的情谊现下是万不?能?提了,她也装糊涂,尽量避免敏感话题:“谢高?老板体谅,难得您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我干了,您随意。”
酒陪高?兴,事也好开口了,高?安虽然政治倾向有问题,但?人还算爽快,三言两语就应了下来?。
邬长筠求的不?是救人,她知道落在那帮小?鬼子的狗窝里想活命是万万不?可能?的,她只想去探探监,给?林生?玉送点吃食衣物。
本以为人就只是在大牢里关?着,可现实与她想的完全不?同。
天寒地冻,监狱阴森森,更加湿冷,林生?玉衣不?蔽体,浑身皆是遭受酷刑的痕迹,她躺在一张被血染黑了的床上,暴露在外的体肤几乎全是伤。
此为重犯,牢门是不?允许开的,邬长筠把带来?的两烤鸡分给?看?守的日本兵,还塞了点钱。
日本兵接过去,边笑边点头,对她说了句日语,便到另一边享用去了。
邬长筠站到牢门前,叫她:“林生?玉,林生?玉。”
林生?玉辨出声?音,艰难地回头看?,见是邬长筠,硬撑着身体坐起来?,她的两只脚被镣铐锁住,脚趾甲全没了,一步一血印,朝邬长筠走来?。
前两日还同自己喝酒聊天,如今……这一刻,邬长筠心如刀绞:“你别过来?了。”
林生?玉脏乱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痛得双腿微颤,缓慢地挪到她面前,刚启唇,嘴角就流出血来?,声?音嘶哑道:“你不?该来?这里。”
邬长筠不?忍看?她这副模样,垂下目光,从盒子里拿出吃的:“你最喜欢的桂花糕。”
林生?玉伸手来?接,邬长筠看?到她血肉模糊的手指那一刻,愤恨地几乎快要把手里的桂花糕捏碎,可进来?一趟不?容易,这些食物,也许她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邬长筠强压住恨意与心疼,将桂花糕递到她嘴边。
林生?玉落下手,张大嘴咬一口。
洁白的糕点上沾了血,比她身上的还要刺眼。
吃了两块,林生?玉便咽不?下去了。
邬长筠又拿出一瓶汽水:“也是你常喝的牌子,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味,就选了草莓的,老板说这个口味卖的最好。”
“我就喜欢草莓的。”
邬长筠握紧瓶子,越过牢栏,递到她嘴边,林生?玉饮下几口,笑着对她说:“真好喝。”
邬长筠凝视她弯起的眼睛:“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