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邬长筠不想擦,拿瓶酒到露台上坐着,任风吹干。
坐了不到一分钟,陈修原走出来,将一块浴巾搭在她肩上:“擦擦吧。”
邬长筠没吱声,敷衍地揉几下。
陈修原将她的酒杯拿远些:“少?喝点?。”
邬长筠这才睨他一眼,笑道:“你真啰嗦。”
陈修原坐到圆桌另一边:“刚回来,还?适应吗?”
“我喜欢湿一点?,那边太干了,这里?刚刚舒服。”
“晚上冷,还?是注意点?。”
“嗯。”
两?人同时默然。
凄清的春夜,树影扶疏,只有风在低吟。
少?顷,陈修原才开口?:“看到报纸了?”
“嗯。”
“他还?不知道我们来了沪江。”
“嗯。”
“我明天?去见见他。”陈修原看向她微垂的眼睫,“一起?吗?”
邬长筠眸光更加黯淡下来,伸长手,去拿桌那边的酒杯,抿了一口?,冷冷道:“见一个汉奸干什么。”
“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认识的阿召不是这样的。”
“人会变的,变好,变坏。”握酒杯的手悬着,由紧变松,由松变紧,半晌才想起?来喝一口?,邬长筠放下空杯子,“我只知道,他的弟弟杀了我们的同志,蛇鼠一窝。”她起?身,裙边被风拂起?,像汹涌的血浪,流向卧室,“亚和商社没有一个好东西。”
……
第98章
下午,陈修原独自?来到亚和商社,却被门房告知杜召已经两天没过来了。
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听说他只是在这里担个经济顾问的闲职,托的还是自?家兄弟的福。
陈修原刚要离开,碰巧就撞上刚到的杜兴——杜召的六弟,他现?在是日本?人面前的大红人,也是亚和商社的一把手。
当初杜召带余下几千战士与杜兴分道扬镳后,他便带着印章回了昌源,由于战略失误,仅剩下两万军队也几乎败光,他被日军生俘后,选择投敌,先后在北平、南京为日方效力,又于今年?春来到沪江和日本?军部合作创办了这个名为商社背地里做着收集情报、抓捕抗日分子?的卖国勾当。
杜兴与杜召的这个舅舅不熟,只记得他去过杜家几次,给每个孩子?都带了糖果。如今自?己身份显赫,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受人眼?色的庶子?,连杜召都瞧不上,更别提他这位舅舅了。他着一身米白色西装,头发?珵亮,手上戴着价值不菲的名表,颔首虚伪地与陈修原打了个招呼:“这不是陈——”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但也算是长辈,这句话,摆明了是没给他和杜召半点面子?。陈修原丝毫不在意,脸上挂着微笑,淡淡道:“陈修原,杜兴吧,好久不见,长变样了。”
杜兴也笑起来:“确实好久不见,得有三四年?了吧,怎么?过来找杜召?”
听听,连声哥都不叫了。
陈修原瞧他这嚣张的气焰,真是小人得志,踩着无数同胞的鲜血上位,卖国求荣,还洋洋得意,但他只觉得庆幸,如此一般虚张声势、没有格局的劣物,反而没那么值得畏惧:“对,听说他不在,你知道他住址吗?”
“自?然,”杜兴抬手,示意身后的助理上前,“拿纸笔来。”
纸笔送到他面前,杜兴潦草地写了几个字,笑着递给陈修原:“给。”
陈修原接下:“多谢。”
“我?那朝三暮四、不成器的哥哥估计又出?去花天酒地了,你与其去他家,不如到夜总会找找。”杜兴勾了下嘴角,“小张,送一下杜召的这位,小舅。”
陈修原道:“不麻烦,你们忙。”语落,便走了出?去。
杜兴回眸看他离去的背影,一身长衫,儒雅从容,看着就不像好人,对助理说:“去查查他,到沪江干什么来了,一幅乱党样。”他嗤笑一声,手插口袋,往楼上走。
……
陈修原将纸条扔进路边的废物桶,上面写的是杜召旧址,看来,这个大外甥还有点念旧。
陈修原来到别墅围墙外,按了几下门铃,里头一个脸生的男管家跑出?来:“请问您是?”
“你好,请问杜召在吗?我?是他舅舅。”
管家上下打量他一眼?,没请人进来,只说:“先生今早就出?门了。”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先生总去应酬,经常深夜才回。”
“你知道他常去哪里?”
到底身份还未确认,管家不敢多说:“不清楚。”
“好,谢谢,打扰了。”
陈修原刚拐个弯,迎面碰上久别的女孩。
两人异口同声:“湘湘。”
“小舅!”
……
湘湘带人进屋,聊了聊近况,时间不早,陈修原便去花阶找杜召了。
战争没给这个夜总会带来任何?影响,如今生意反而更好了,不少异国面孔聚集,还有些着军装的日本?人,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杜召在二楼包厢,陈修原找过去,敲半天门,没人应,他直接推开门,便见里头男男女女一群人,两个妖娆的舞女正在跳舞,沙发?上坐了五个。
杜召在最中间,大敞腿坐着,衬衫领口解了三个纽扣,袖子?皱巴巴地卷起,堆积在臂弯处,一边一个女人,趴在他肩上谄笑。
杜召见来人,推开女人,站起身:“小舅。”
陈修原极不适应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勉强走进去:“阿召。”
杜召揽住他的肩,把人往里搂:“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来坐,喝两杯。”他对沙发?上坐的两个女人道:“让让。”
女人往边上挪挪,待陈修原坐下,又凑过来要挽他的胳膊,陈修原立马弹坐起来。
杜召看他别扭的样,笑了一声:“都那边坐去,我?这小舅不近女色。”
大家纷纷散开。
杜召给陈修原倒上一杯酒:“好久不见,喝一杯。”
陈修原接过来,放在前面的茶桌上,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两年?不见,又英俊了些,梳着大背头,更显沉稳,可脸上散漫的笑和这些放荡的行为,又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已经不是当初的人了。
“我?不喝酒。”
“行吧。”杜召自?己一口闷了,随后又问:“什么时候来的?”
“有阵子?了。”
“那不找我?。”
“怕你忙,我?也有事情。”
杜召挑了下眉梢:“什么事?抗日?”
陈修原与他对视,没回答。
杜召豁然笑了:“开个玩笑。”
“你为什么投——”
“不喝酒,水果总得吃吧。”杜召直接打断他的话,塞了个葡萄进人嘴里。
陈修原勉强咽下去,皮都没吐。
杜召又拿了颗葡萄,往边上的女人领口砸去:“过来倒酒。”
女人又依偎到他身边,倒了杯酒,软塌塌地贴过来,喂他喝下。
另一边的张蒲清突然道:“小舅还记得我?吗?”
陈修原看过去,瞧眉眼?,隐约有些熟悉:“是小澄?”
小澄是他的小名——张澄。
张蒲清道:“是,难得您还记得我?。”
杜召咽下女人喂过来的橘子?:“我?这舅舅记性好着。”
张蒲清手里的酒杯转了转:“小时候你来找末舟母亲,我?们玩过几次。”
陈修原:“是,我?听说你举家搬迁,来沪江有些年?头了吧。。”
“三六年?去了广州,两个月前才回来。”张蒲清抬了下手,“难得相?见,不喝一杯?”
杜召拿起杯子?:“他滴酒不沾,我?们喝。”
陈修原干坐着,只觉得这环境闷得人快昏厥了。
陪酒的两个女人缠着杜召玩骰子?,几人摇起来,不亦乐乎。
陈修原轻声唤他:“阿召。”
“嗯?”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他看着外甥这副模样,心里阵痛,仍温言细语,“我?娶了妻,你也认识。”
杜召点了根雪茄,一边摇骰子?一边吞云吐雾,心不在焉道:“我?认识的人多了去了。”语落,摇出?个大点,惹得旁边女人连连惊叹。
陈修原欲言又止,无奈地叹口气,起身道:“你玩,我?先走了,改天一起吃个饭。”
杜召抽空看过来一眼?:“行,不送。”
张蒲清道:“小舅慢走。”
陈修原与他点个头,走出?包厢,关上了门。
张蒲清见他离开,同杜召说:“你还真是六亲不认啊。”
杜召乜他一眼?:“喝你的,少废话。”
不过一分钟,门又被打开,去洗手间的男人回来了。
杜召推了把右手边的女人:“扶着点周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