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邬长?筠冷笑一声,不想?回?应他的玩笑话?,也不想?追问他为何此刻又出现在这:“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少?喝点,别摔死了。”
“彭”的一声,酒瓶从?二?楼坠下,碎片四溅。
邬长?筠斜眼看过去:“想?糟蹋,回?自己家,拆了房子?都没人管你。”
杜召不动声色地盯着她?。
邬长?筠感受到他笔直的目光,起身,往后台去:“你想?坐就坐着吧。”
低沉的声音在上空萦绕:“出国去,继续读书吧。”
邬长?筠站住脚。
杜召淡淡道:“我再送你出国,你不是一直想?上学吗?去更广阔的世界闯荡,困在这里做个人.妻,可惜了。”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了。”
“学那么久的法文、英文,看那么多书,甘心吗?”
邬长?筠转过身仰视他:“既然我出现在这里,就证明现在的生活是我更想?要的,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怜悯和建议。”
杜召沉默了。
他背深深躬着,垂首,瞧不清楚是不是也在注视着自己,邬长?筠莫名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凄凉,情不自禁多说了几句:“杜召,你是一个好人,是我认识,最好的人,我很失望、很难过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宁愿你干干净净死在了战场。国弱民穷、武器落后、经?济差距、部分国军高?层指挥失误,这些确实存在,但不是你投敌的理由,我以?为你虽无理、蛮横、霸道,但起码还有颗心,一颗滚烫的爱国心,如果你还有一丝良心,就回?头看看从?前的自己吧。”
“从?前——”杜召低笑了两声,忽然从?二?楼跳下来,落在桌上。
邬长?筠看他平稳地站起来,脱了自己的衣服,往后退一步:“杜召!”
杜召没打腔,自顾自脱衣服,从?领带、西服、马甲,到衬衫。
直到他的上身完全.裸.露在她?眼前。
藉着戏台的光,邬长?筠看清了每一道伤疤和弹痕。
她?中过枪,知道被子?弹打中有多疼,那种难以?形容的剧痛,她?一点也不想?回?忆,可眼前这个男人光上身,就足足有四处。
“筠筠,经?历了这么多场战争,败的,胜的,数不清多少?次对阵,我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赏命了。”杜召坐到桌上,声音低沉,“我爹死了,二?哥死了,八弟死了,九弟生死不明,近十万军队,打得只剩不到一万人,淞沪会战三个月,中国军队七十多万人打日军二?十多万,南京守了十二?天,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邬长?筠没回?答。
杜召穿上衬衫,坦着胸看她?漠然的眼神,忽然又无所谓地笑了起来,言语轻松:“阎王既然不收我,干嘛非要往地下凑,现在这样不好吗?你离开小舅,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不好吗?”
邬长?筠无声无息地注视着孟浪轻狂的男人:“你可以?滚了。”语落,转身又往后台去。
“小舅妈,好好考虑考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地位,钱——”
人消失在帘后。
杜召杵了一会儿,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捡起来,用?外套包裹好,最后往后台方向看一眼,慢腾腾走了出去。
邬长?筠干杵着,听见人从?正门离开,紧绷的背瞬间垮下,无力地靠着身后的墙。
满脑子?,都是他千疮百孔的身体。
……
第102章
后台一片狼藉,戏服盔头扔在框里、桌上,刀枪马鞭也堆得到处都是。
因为戏院刚开张,暂时还没有签下常驻的戏班子,这阵儿过来演的都是按次分成,昨晚登台的叫元偆班,明晚还一场,可见?这行人邋里邋遢的样,她便想明个演完赶紧走人。
邬长筠看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碍眼,索性没事,便动手收拾收拾,将戏服一件件挂好,武器分类放回桶里,湿块布擦了擦镜子和妆台。打扫完后台,她又拿着扫把出?去,想?把杜召搞出的玻璃碎片给清理掉,到跟前才发现地上干干净净,一个?玻璃渣都不剩。
她杵了会,又回了后台。
地方虽不大,但干净整洁,看上去舒服多了。
邬长筠在矮柜上坐着发呆,想?起从前跟师父周转各地搭班演戏,想?起了玉生班。
她前几天找到了玉生班从前的班主赵敬之,听说很早前戏班子就解散了,大家?各奔东西,有?的改行,有?的嫁人,有?的回了老家?。邬长筠托他?帮忙联系还留在沪江的,想?重聚故人,至今还没有?个?信。
尽管此行最重要的是地下工作,一切都是为了掩护,但与此同时,她还是想?把师父的玉生班传下去。
可现如?今日本人事无钜细地管着,各行各业如?履薄冰,文化?传承,道阻且长啊。
……
马上十月了,晚上风凉,要是坐黄包车,风呼呼往裙底灌,更?冷。
邬长筠搭了条披肩步行回去,走着走着,身子热了,又把披肩拿下来,搭在臂弯上。
他?们住的小?楼远离闹市,在一片密集的民房里,图的安静、便宜外加方便发报,因为日方和汪伪的电讯侦查车动不动在城里到处绕,车子进不去巷子,一旦侦查到信号,需下车走进来,逐一排查需要时间。利用纵横交错的房屋巷道,也更?方便撤离。
离家?还有?一半的路程,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邬长筠忽然酒瘾上来,想?喝两口,便绕到另一条路去家?老酒铺买点,到了门口才发现打烊了。
今天这么早。
邬长筠失望地回去,刚走几步,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女人的求救声,断断续续,其中还夹杂着沉闷的军靴声,她静立仔细听声音的方向,在北边。
邬长筠环顾四周,见?路上无人,用披肩围住头脸,只露出?一对眼睛,循着声音走过去。
密集的脚步越来越近。
邬长筠撩起裙子从绑腿的刀套上抽出?匕首,背贴墙站着,等女孩一拐过来,攥住她的后领,迅速将衣服抽提起来,系住两条袖子,包住头,不让其看到自己。
她不能让自己暴露,哪怕身形、穿着:“别动,蹲下。”
女孩跑得?早没力气了,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日本兵追过来,邬长筠高抬腿,将人踢撞在墙上,日本兵反应很快,立马掏枪,刚举起来,手腕一折,枪被打落。邬长筠顺势接住枪,脚踩向他?的肩,一刀挥过去,割断他?的喉咙。
她及时闪开,没让血喷溅到自己身上。
女孩缓口气,刚要解开扎住头的袖子,枪口抵在自己脑袋上,她赶紧举起手。
邬长筠压着声音说:“不许解,否则杀了你。”
女孩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你在心里暗数到十再解开,然后回家?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女孩点点头,魂都快被吓没了,数到四,直接跳到了六。
七,八,九,十。
她小?心取下头上的衣服,看向周围,已不见?救自己那人的身影,不远处的地上躺着日本兵的尸体,刚要叫出?声,连忙紧捂自己的嘴,连滚带爬逃离此地。
……
杜召下了车,黑色领带绕在手腕上,肩上搭着西装外套往屋里去。
客厅里坐着杜兴,正在喝杜召的洋酒,开了三瓶,每瓶都只啜了小?半杯,听见?人回来,举手朝杜召打了个?响指:“五哥。”
杜召坐过去,拉下肩上的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你来干什?么?”
“瞧你这话说的,亲兄弟,不能来看看你?”
杜召拿个?酒杯,自己倒上一杯。
杜兴瞧他?指尖有?血:“手怎么破了?”
“酒瓶碎了,划到手。”
“叫湘湘来处理下。”
杜召一口闷下半杯酒:“没事,小?口子。”
杜兴勾着头,抽两下鼻子,“女人的味道,”他?缩回脖子,“五哥,虽然年轻力壮,但别纵欲过度了,小?心身体啊。”
杜召乜他?一眼,轻笑道:“好着呢。”
“听说你那戏子小?情人回来了,慕大小?姐还因为这个?事跟你吵一架,连夜回老家?了。”
杜召心里咯登一下,面上仍不露喜怒:“六弟消息就是快。”
“当然,我可时刻记着那小?娘们呢。”杜兴故意与他?重重碰了个?杯,“光”一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客厅,“她当年打我那两巴掌,小?弟这辈子都忘不了。”
“跟个?女人有?什?么计较的,”杜召语气平平,微抿口酒,“男人,大度点。”
“不不不,”杜兴往后躺去,抬起腿,悠闲地搭在茶几上,皮鞋在吊灯下珵亮,鞋底缝隙还沾了黑乎乎的血,“五哥,你知道的,我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你弟弟我啊,睚眦必报。”
杜召斜眼睨他?:“我也打过你。”
杜兴爽快地笑了两声,脚踩着茶几边缘,轻轻地点着:“咱两的账算不清,你要不是我哥,早地狱走八百回了,哥哥弟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咱两到底血脉相连,现在又穿一条裤子,一荣俱荣。”下一秒,他?又瞬间敛住笑,“可她不一样,奶奶寿宴,当那么多亲朋好友的面给我难堪,这不是两个?巴掌的事。要是她真?成了五嫂也就算了,可现在,你们不是没关系了嘛。”
“她是我舅母。”
“陈小?舅啊。”杜兴抹了下鼻子,“噗”一声笑出?来,脚下用力,将茶几推出?三寸远,明明之前已经调查了个?清楚,还故意刺激杜召,“不好意思,没忍住。他?们两怎么搞一起了?”
杜召提了下唇角:“这不是打仗去了,被自家?亲戚钻了空子。”
“还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啊。”杜兴咬着酒杯边缘,戏谑地打量他?的表情,“她这不是又当戏子又当婊.子嘛。”
杜召淡笑着,此刻,却想?活剐了他?,手伸进裤子口袋,只摸出?打火机和烟,强忍怒意,平静地点上,抽了一口。
“五哥,我早提醒你了,这种?卑贱的人,你还带回家?,”杜兴拍拍自己的脸,“有?辱家?门。”
“不说她了。”杜召把烟盒扔给他?,“抽一个?,洋货。”
“我就想?说她。”
杜召沉默了。
“你说小?舅怎么想?的?捡一个?被外甥玩过的女人回家?,你们舅甥两不仅眉眼像,口味还一样。”杜兴絮絮叨叨,就想?膈应膈应他?,“陈家?也算个?大家?族,就没人管管?还是她有?什?么特别的功夫,把你两都迷得?团团转?”
杜召不想?搭理他?。
“虽然是个?婊.子,但长得?是真?漂亮,那小?脸,那小?腰,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那么漂亮。”杜兴放下酒杯,把烟全倒在茶几上,捏出?一根点上,吐着烟看杜召,“五哥曾经的女人,我能玩玩吗?”
杜召掀起眼皮与他?对视,没有?回答。
“啧,”杜兴皱起眉,“你不会还惦记着人家?吧?”
杜召收回目光,半眯着眼深吸了口烟,声音懒懒的:“早晚有?一天抢回来。”
杜兴拍案笑道:“不愧是我哥,目无尊长,不顾伦理。”
杜召给他?添上一杯酒:“看在我的面上,别跟娘们一般见?识。”
杜兴挑眉,唇角轻翘着:“五哥,你的面子早就用光了。”
杜召严肃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