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Uin
那么,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车子开进中岛医院高墙中。
陈今今刚下车,就听到一阵狗凄惨的呻.吟,紧接着,看到一个研究员拎着狗尾巴将一条黄狗甩来甩去?。
她忙上前,从人手中抱住小狗:“别这样,放了它吧。”
那研究员见陈今今身后野泽的眼神,咽下将要说出的话,转而?道:“路上捡的,上野小姐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
陈今今与他点了个头?:“谢谢。”
……
狗被养在宿舍楼的后院,野泽叫人搭了个小篷子,就在他的房间正下方,每天都能看到陈今今过来喂狗、陪狗玩。
今天是除夕。
医院餐部?从监狱里?抓了几个妇人去?包饺子,美曰其名善待俘虏,让中国人过节,实则每人只分?到一个饺子,大?多?数都被日本工作人员和士兵吃掉了。
部?下将饺子送到野泽的房间,放在圆桌上,散着腾腾热气。
见人一直立在窗口:“教授,再不吃就凉了。”
野泽没说话,抬手,示意人出去?。
“是。”
门被关上,房里?静得一点声都没有。
野泽仍俯视窗下的冰天雪地,和雾淞下美丽的女人。
树叶被一层薄薄的冰包裹着。
陈今今踩在石块上,踮起脚尖,含住一片晶莹剔透的冰叶,水化在口中,带着植物的淡香,美妙极了。
从前她和李香庭在寂州时也见过一次冰晶成珀,只不过那里?的树高,她站在凳子上都拽得吃力,只能让李香庭蹲下,骑在他的脖子上到处咬冰叶,还时不时摘下一片,塞进他的嘴里?。
真怀念,那些?简单、干净的时光。
野泽拿起酒杯,微微抿了口酒。
看着她红润的嘴唇,忽然也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
百合自远处唤了一声:“惠子,快来。”
陈今今看过去?,跳下石块,小跑过去?。
地空了,只剩密密麻麻的脚印,和一条中国狗。
野泽推了下眼镜,将一盘饺子拿过来,一只一只从窗户扔下去?,见黄狗大?快朵颐的样子,轻轻笑了一声。
……
寂州,华恩寺。
吴硕、文瑾和赵淮都回家过年了,只剩戚凤阳和李香庭守着寺庙。
两个人不讲究,只包了点素馅饺子。
戚凤阳虽在法国多?年,每逢春节都会与两三国人在一起庆祝一番,能留学的孩子大?多?非富即贵,很多?活儿没经?过手,论?厨艺,还是得戚凤阳,几小时整个一大?桌子菜,轻轻松松。
这几年,李香庭也学会和面做馒头?、包饺子、炒菜蒸饭,他算是掌着华恩寺的,上下都得操持,吴硕那几个到底是后辈,大?小事?总多?是他照顾着些?,甭管是砍柴挑水还是烧过煮饭,都样样精通。
一人擀皮子,一人包上,不一会儿,两小盘饺子包好?了。
天寒地冻的,晚风刺骨,吹得人头?疼。
李香庭点了个火炉子,吃完饺子,便围着火堆喝饺子汤。
不比从前,现在两人在一块儿总是沉默的。
沉默,却不尴尬。
戚凤阳很享受这种感觉,天地无声,古佛青灯……宁静的,仿佛只有彼此。
日复一日,默默相伴。
炉子里?火苗弱了些?,李香庭抽两根木棍放进去?,掸掸手,接着捧起碗抿了口热汤,忽然问:“不想找找家人?”
戚凤阳从摇曳的火中抬眼:“从他们卖了我那刻起,就不是家人了。”她注视着李香庭眼里?闪烁的光点,弯起唇角,“从十四岁起,你就是我唯一的家人。”
李香庭静静看着她:“我已出家,早就无家了。”
“那我就在这一直陪着你……陪着菩萨,我喜欢这里?,很喜欢。”
李香庭浅浅笑了:“不嫁人了?”
戚凤阳摇摇头?:“不嫁。”
“婚姻未必人生必须事?,你是大?人了,想清楚就好?。”
“嗯。”戚凤阳放下碗,手靠近火边烤烤,烫得不禁蜷起手指,她收回手,放在冰冷的耳朵上揉了揉,听到呼啸的冷风,往门口看去?,“明寂,下雪了。”
李香庭望过去?,片片雪花飘进来,落在门槛里?,化在温暖的火光中。
他平和地注视着轻舞的雪,一时忘了手中的汤,渐渐凉了。
不知何时起,每逢下雪就会想起故人。
每粒雪好?像都承载着久别的欢声笑语,将他带回那一个个朝思暮想的深夜。
……
而?在遥远的沪江,火树银花,满城欢庆。
邬长筠的小院其乐融融,阿渡、元翘、田穗……连白解的孩子都被带了过来,一起吃年夜饭。陈修原一早就去?医院代同?事?值会班,说是晚饭前一定回来,可等饭菜都上全了,仍不见人影。
二楼视线好?,大?伙都上去?看烟花了,邬长筠和田穗在煮最后一锅汤。
震耳的鞭炮声隙传来一阵敲门声。
邬长筠耳朵尖,放下汤勺,对田穗说:“老?陈回来了,我去?开门,看着点锅。”
“嗯?回来了?”田穗从窗口往门口看,“我怎么没听见?”
邬长筠没回答,扯下围裙走出去?,拉开门栓:“饭刚——”话说了一半,噎在喉咙里?。她望着门外立着的男人,漆黑的瞳孔中绽放出五彩的花火。
听说他们在从南京回来的路上遇刺,生死不明。
一个多?月了。
杜召将帽子取下,头?发软塌塌的,又长又乱,盖住眉眼,下巴胡子拉碴,一身尘与雪,整个人沧桑许多?,见到她时,幽深的双眼流露出温柔的笑:
“筠筠,新年快乐。”
……
第143章
邬长?筠拉大门,偏身让开路,这才看到杜召身后的白解,他?掸掸肩上的雪,笑着说:“保姆说阿砾在这里,我们?就赶过来了。”
“是,快进来。”
白解见儿心切,没等两人动弹,便径直往里面冲了。
邬长筠今日穿了件宽松的藏青色长?袄,夜色下,乍一看像黑,与门槛外颀长?的黑影重合在一起。
“还好吗?”
杜召张开手臂:“检查下?”
“滚两圈看看。”
这是玩笑话,杜召听得出?来,笑着往前一步,微微弯下腰,靠近她?的脸,压低声问:“不请我进去?”
“饭刚做好。”
“我闻闻。”杜召轻嗅一下,“羊肉。”他?又?握起她?的手腕,举到嘴边,“洋葱。”
邬长?筠收回手:“再废话撵人了。”
“好,不废话。”杜召直起身,将手放回口袋,往里面走。
邬长?筠踏出?门往来路望去,暖黄色壁灯下雪影纷飞,空长?的白色巷道,仍没有陈修原的影子。她?刚要退回去,便见一只孤影撑着伞踏过一只只前人的脚印,快速地朝自己走来。
邬长?筠迎去两步,接上人:“慢点走。”
陈修原到檐下,将伞上的雪抖抖,收了起来:“有点事耽误了,久等了。”
“也刚忙完,准备吃饭。”邬长?筠将门关上,落了锁,掸掸头上刚落的雪,“杜召回来了。”
闻言,陈修原欣喜地望向堂屋,眼里充满温暖的光,团团热气从弯起的唇角喷散而出?:“太好了。”
他?快步往里去,台阶上的雪清过一遍,又?落下薄薄一层,被?屋里散出?来的暖气化了些,让地有些滑。陈修原踉跄一小步,差点摔倒,站稳了,高兴地唤:“阿召——”
白解抱着阿砾猛亲,杜召在旁边看小孩,闻声,两人皆回头。
异口同?声:“小舅。”
陈修原走到跟前,拍了拍杜召的背:“平安回来就好。”
杜召笑笑:“是。”
陈修原手又?落上白解的肩:“你这儿子越长?越像你。”
“是嘛!”白解亲了口阿砾红彤彤的脸蛋,“我还觉得像他?妈呢。”提到这,他?脸上的欢喜不禁淡了两份,随即又?咧着嘴对众人笑,“这小子以后肯定比我帅。”
田穗听到人声,端着汤碗出?来:“师公。”
陈修原和杜召同?时回头。
“辛苦你了。”陈修原道。
田穗笑着摇头,又?对杜召和白解打躬作揖:“新年好。”
白解:“新年好。”
杜召见田穗绑着两个麻花辫,还扎了两朵大红花,喜庆得很:“新年好好跟你师父学戏,争取早日成角。”
“谢谢杜先生,我会?的。”
元翘从二楼看完烟花下来,第一眼就看到人群中显眼的那个,忽然在楼梯口停下,害得后面的阿渡差点撞上。
元翘对杜召印象很深,几年前去他?家唱过堂会?,在红春戏院的时候还亲眼看到他?开枪杀人,即便后来听到些小道传闻说长?筠姐和他?有那方面关系,再次见到人,还是有些发怵,弱弱地唤了声:“杜先生。”随即挽住阿渡的胳膊,与人并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