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 第281章

作者:Uin 标签: 现代言情

  “五哥现在忙着,今晚我来招待您。”

  “他小舅呢?”

  “加班,医院嘛,天天忙。”

  陈老夫人看向他缺失的右腿:“你这腿是?怎么了?”

  “工伤,一群乱.党作孽。”

  陈老夫人瞧他这一副笑?面虎的模样,淡然地走进去,立在客厅中央,环视四周。

  杜兴滑动轮椅跟来:“五哥叫您奶奶,那我便也随他叫了,奶奶。”

  陈老夫人摆摆手?:“别,你现在如鱼得水,可是?日本人面前?的大红人,我这糟老太婆可担不起。”

  “看您说的,奶奶,咱们先吃饭吧,舟车劳顿的,这一路受累。”

  陈老夫人侧了个身?,不想看他那张狗脸:“我等阿召回来一起吃。”

  “那怕是?有的等了。”

  陈老夫人看向他:“什么意思?”

  杜兴背靠椅背,双手?交叉搭在轮椅手?把上:“我说了,他在忙。”

  “那就等到不忙为止。”

  “既然您非要等,要不,我带您去看看他?”

  ……

  陈老夫人跟车来到亚和商社?,左拐右拐,进了道宽大的铁门。

  杜兴在前?头领着,忽然停下,回头笑?道:“奶奶,这儿污秽,关的都?是?些亡命之徒,缺胳膊少腿都?是?正?常事?,您慢点走,别被吓着,摔倒了,我可担待不起。”

  “我活了快八十年,什么场面没见过,”陈老夫人一脸凛然,“带路。”

  “那就好。”

  经过几番回转的暗道和长廊,几人来到一间暗牢。

  即便一路走来看到无数惨烈的画面,陈老夫人也仍毫无畏惧,腰杆挺直,注视着身?前?的铁门。

  事?实?上,从她被带出昌源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她的孙儿怎会毫无预兆、连一声知会都?没有,忽然就要带自己离家?。

  现在看来,怕是?凶多?吉少。

  杜兴让人将铁门打开,让开身?,抬手?对老夫人道:“五哥就在里面,您请。”

  陈老夫人冷冷地横了他一眼,迈入牢房。所?有的坚强、无畏,在看到孙儿的那一刻瞬间崩塌了。她步履蹒跚地快步走过去,想抱住他,可看着那一身?的伤痕,却连触碰都?不敢:“阿召啊。”

  杜召听到声音,瞬间抬起脸,仰望身?前?老泪纵横的外祖母,硬撑着站起来,往门口?去,脚上的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杜兴,你有什么冲我来!”铁链长度有限,他停在牢房中央,拉得三根链子匡匡响。

  杜兴歪了下脸,冲他笑?起来,什么话都?没说。

  陈老夫人看杜召被磨到血肉模糊的脚踝,赶紧把人拉回来:“别动了,阿召,过来。”这才发现,杜召的右臂空了,她震惊地抓住空荡荡的袖子,一路往上握,直到肩膀,痛心?地双手?直抖,“这帮畜生,这帮畜生啊。”

  杜召单手?拢住踉跄的老人:“奶奶,没事?,不就是?少了条手?,没事?,别怕。”

  陈老夫人不敢贴他太紧,怕蹭到伤口?,轻轻推开,拉着他破碎的衣角:“奶奶不怕,好孩子,我们家?的,都?是?好孩子。”她抬起手?,将杜召额前?被血凝固的头发揉开,撩到后面,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脸,“奶奶知道他们把我带来是?干什么的,你也别怕,不松口?,死有何惧,与其做刍狗,不如堂堂正?正?、干干净净地牺牲。国家?会记得你,人民会记得你,老祖宗、后人会记得你,杜家?满门,都?会记得你。”

  杜召乖乖地点点头。

  “你爹虽暴戾,但也算个枭雄,保家?卫国而死,是?几代荣光,还有你哥哥、弟弟,全是?好样的,他们泉下有知,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杜兴在外面听着这话,心?里堵得慌,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膈应自己呢,他冷着脸叫两?个人进来,将祖孙俩强行拉开。

  杜召发着烧,又遍体鳞伤,失了条胳膊,本身?就虚弱,拖着锁链往前?:“杜兴,你敢动她,我让你碎尸万段!”

  杜兴勾了下嘴角:“你省点力吧。”

  门被关上,徒有一块方形小窗能看到里外光景。

  陈老太太甩开拉自己的人:“不要碰我,我自己会走!”她朝轮椅上的杜兴俯视过去,“我们昌源,竟然会出你这样的败类,真是?奇耻大辱!卖国求荣,残害同胞,现在连手?足都?不放过,你对得起列祖列宗、杜家?满门英烈吗?”

  杜兴真想给她来两?拳,可这么多?手?下在,不好对老人动手?,假意笑?脸相迎:“您还是?保重身?体吧,路都?走不稳了,回去休养休养,明天再请您过来看他,说不定,又少了条胳膊。”

  “杜兴——”牢房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声。

  陈老夫人嗤笑?一声:“我的好孙儿,就是?只剩一架白骨,也仍是?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像某些人,披着块人皮,骨头早就弯了、没了,尚不如一条看家?护院的狗。”她到小窗前?,最后看了眼孙儿,“阿召,记着我跟你说的话,来生再做中华儿郎,踏平倭寇,收复河山!”

  地上的铁环快被拉变形了,听此话,杜召停止挣扎,望着祖母坚定的眼神,倏地跪了下去,头重重落地:“孙儿谨遵教?诲。”

  陈老夫人露出会心?的笑?,转身?昂首挺胸地离开。

  只听暗牢里一道道落地有声的闷响,越来越远。

  ……

  陈修原不知道母亲被带来沪江的消息,晚上,他正?在医院值班,有个电话打进来,叫他去趟杜召家?里。

  他不明所?以,但隐隐感觉是?什么重要的事?,只好请同事?帮忙看会儿班,匆匆前?去。

  同一时间,杜兴来到关押杜召的暗牢。

  顶上的黄色小灯泡发出晦暗的光,将地上的血染成了褐墨色。

  杜兴滑动轮椅到靠在墙边的杜召面前?,踢了下他的脚。

  杜召头埋在左臂里,没有动弹。

  “知道你醒着。”杜兴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扔在他脚边,“看看吧,你亲爱的外祖母。”

  杜召这才抬起脸,捡起地上的照片,下一秒,忽然起身?朝杜兴扑过来,直接连人带轮椅按倒在地上。

  门口?候着的几个小弟立马进来,将人拉开,一顿拳打脚踢。

  杜兴被人扶起来,刚才杜召那两?拳下去,牙都?被砸歪了,往远吐了口?血,龇牙咧嘴道:“放心?,有人给她老人家?收尸,不是?还有你小舅嘛,已经通知他过去了。”他瞧杜召满眼的杀气,拿块手?巾擦去嘴角的血,“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碰她。”说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自己上吊了。”

  ……

第177章

  其他牢房的人?最多戴个手铐,杜兴不仅专门在关押杜召的牢房打上地锁,拴住他的手脚,还在?两脚间又加了道铁链,配合周围的铜墙铁壁与专人?看守,任他那些同党会飞天遁地也难以营救。

  杜兴让两个小?弟停手,看他肩部断肢部位又汩汩出血,摆摆手,吩咐道:“把医生叫来,给他处理处理,我还没玩够呢,别?死在?这。”

  “是。”

  杜召躺在?地上,眼?前一片血红,凌迟之煎熬、断臂之苦痛、非刑逼拷之漫长,都不及此?刻半分痛楚。

  他知?道,外祖母此举是为尊严、为忠义、为民族气节、为断自己?软肋。她老人?家虽已近杖朝之年,不能以老朽之躯驰骋沙场,却一直在后方默默支持抗战、救济百姓,时至今日,陈家散尽家财以纾国难,做主?的,一直都是她。

  杜召不悔落入这样的境地,也一直坚信——欲安其家,必先安于国,在?可这一刻,他的精神第一次受到莫大的动荡。

  国与家,这两者之间,究竟该如何权衡。

  他无法做一个确切的选择,只知?道,如若再来一次,自己?还是会选这条路。相信他的外祖母、父亲、兄弟、爱人?、无数战友们亦会如此?。

  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杀了杜兴,可即便没了他,也还会有李兴、张兴、王兴……无数汉奸前仆后继,为权利、金钱助纣为虐,谋害同胞。

  杜召轻促地笑了一声?,口中的血涌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到地上,与无数先烈干涸的血融合在?一起。

  杜兴瞧他忽然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怎么?脑子被打出问题了?笑什么?”

  “笑你。”

  “笑我?你还有力气笑我,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要不要我找块镜子给你照照?”

  “你呢?多久没照过镜子了?”杜召朝他看过去,眼?睛被打充血,分外骇人?,“兄弟几个,你的容貌最像爹,对着镜子,害怕吗?”

  杜兴脸冷下来,阴恻恻地盯着他。

  “杜家满门英烈,唯独出了你这条狗,午夜梦回,还睡得?着觉?”杜召回过脸,闭上眼?睛,“看着你我都觉得?脏。”

  杜兴被激怒,拔枪对着他,瞪圆了眼?,握枪的手不停发?抖。

  “有种你就毙了我,乱臣贼子,我看你能嚣张多久。”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杜召嗤笑一声?,不说话?了。

  杜兴刚要上前,后面来人?:“杜经理,红公馆的龟田队长带了一队人?来。”

  杜兴收下枪,瞪了杜召一眼?:“我等会再来治你,走。”

  刚到地面,数把枪立刻将他团团围住。

  杜兴竖起手,惊恐地看着来人?:“龟田队长,这是干什么?”

  龟田队长背着手,唇线紧抿,没有回答,直接差人?:“拿下。”

  这方向?,是去家的路。

  杜兴实在?不解究竟出了什么事,一路被压进家里,看到一地狼藉和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贺明谣。

  见他回来,贺明谣赶紧扑上前:“盛邦。”

  杜兴已然顾不上她,问向?翻箱倒柜的日本兵:“太君,你们在?找什么?我家里——”

  话?音未落,一本书砸了过来,杜兴险险接住,一看封面上的字,立马扔掉:“这不是共.-党的书吗?”

  贺明谣惊慌失措地拉住他的胳膊:“他们说你是共.-党,说是有人?写了举报信,忽然闯进来翻箱倒柜,还找出了那些东西,盛邦,这是你的吗?”

  “共?”杜兴不可思议笑了,对一旁的龟田队长道:“龟田队长,一定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是共.-党。”

  负责搜查的副队长将找出的东西全?部摆出来:“证据都在?,还想狡辩。”

  杜兴滑动轮椅过去,将桌上的文件拿起来一一翻看:“这不是我的!这是诬陷!”他急得?快站起来,还没站稳,又跌坐下去,“我抓了这么多地下党,兢兢业业替政府工作,为大东亚共荣奋斗,我为皇军做了这么多贡献,怎么可能是共.-党!”

  “找到一部电台。”一个日本兵从卧室将电台抱出来,同放在?桌上。

  杜兴愣了两秒,又急道:“一定是杜召!他的那些同党把这些东西藏在?这冤枉我!”他滑动轮椅到龟田队长身前,拉住他的袖子,“龟田队长,我让人?把我亲哥都剐了,谁是共.-党我都不可能是,我一心为大日本帝国服务,忠心天地可鉴啊!”

  特殊时期,上峰命令下来——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人?,必须严治地下党组织。龟田队长甩开他的手:“杜经理,我只负责抓捕,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至于其他的,等回去再说吧。”

  杜兴又去抓他:“这明显就是构陷,我要真是共.-党,怎么可能把这些书籍藏在?家里!还有电台,要藏也该藏在?安全?的地方。”

  龟田队长覆上他的手,压低身子:“你们中国有句古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猛地推开杜兴的手,吩咐手下们:“收队!”

  贺明谣见他们拖走杜兴,上前拉住他的小?臂:“盛邦。”

  杜兴此?刻烦躁又恐惧,不过还是抓住她的手腕:“在?家别?乱跑,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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