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花啤酒深千尺
“我还以为?我看到抵在隋昭昭腰上的那?只手是狗的呢。”王筱竹冷笑一声,“你?给我装什么纯情呢请问?”
骆清河“啧”了一声, 神色淡淡的看着正站在台下摸鱼打哈欠的隋昭昭,眼里?像是被一层捉摸不透的白雾罩住了:“连你?都看出来了, 她怎么还没看出来?”
王筱竹“哟”了一声:“这?点我呢?要不然我帮你?说了呗?”
“你?帮我有什么好说的?”骆清河挑眉看了他一眼,“你?一个母胎solo的大龄处男,是很会谈吗?”
王筱竹:“……”
活该隋昭昭不开窍呢,急死姓骆的那?狗东西!
这?次宣传讲座是跟京业大学校方合作联合举办的,除了动物爱好者之外?,在场的更多的是来自生农院的学生,大学生们都为?了那?点可怜的学分拿着笔记本疯狂的奋笔疾书。
即使是在观众互动环节,现场都安静得只剩下了众学子的笔记写?得唰唰冒火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无人理睬的尴尬。
直到最前排举起第一只手。
主持人瞬间?喜笑颜开:“同学你?好,请问你?在这?场宣传讲座中收获到了什么?有什么想对我们的工作人员或者大家说的话吗?”
“收获到了一千五百字观后感?。”辛恋言简意赅,实话实说。她从进到整个会场开始,视线就一直盯着工作人员那?边的一个身?影,这?会儿一字一句道,“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漫天的血气?和肃杀的寒风还犹如昨日一般,在耳边呼啸,高原上的警笛久久回荡延绵不去。
那?道在寒风和警笛声中,被一根独峰孤耸的骨头立起来的血淋淋的皮囊,立在天地之间?。
旷野、高山、荒原,和她踽踽独行的身?影,连绵成了一条无线蜿蜒的虚线。
“我在生农院念生态学专业,希望未来能够为?地球自然与人类命运做出自己的贡献,保护野生动物自由的栖息在同一片天空下。”辛恋的目光扫过?宣讲会巨大的海报,最后落在了隋昭昭的身?上,“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保护的界限是什么?”
她问:“只有濒临灭绝的野生动物需要保护吗?那?我们进行保护的目的最终依然指向自我?”
会场陷入寂静,唰唰的笔尖触纸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这?场无聊的宣传讲座在此刻被人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隋昭昭学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辛恋的眼中宛如燃起了一团不灭的篝火,当年?只顾着当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已经脱胎换骨了一次,陈旧的皮囊在看到漫天寒风屹立着的身?影中裂开了一丝缝隙,她语气?陈恳而郑重,“我们在保护站远远见过?一面。”
隋昭昭被突如其来的点了个名,抬眸直直的看向她。
现场出现了小规模的哗然,这?个名字在京业大学生农院的确很有名气?,生农院有一间?大型会议厅,四周的玻璃柜里?面存放着历年?来的在校生为?学校获得过?的荣誉和勋章。
“你?这?么有名呢?”祝轻安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花了点小钱吹的。”隋昭昭低调道。
主持人听到辛恋问起隋昭昭,脑浆都打碎重组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群理论生们的问题,正好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塞进了隋昭昭的手里?。
是听站长说纳河保护站经常有些游客或者搞调查的学生慕名而来,隋昭昭没有做过?这?方面的接待,只是潦草有这?么一个印象,自然也不记得在什么时候见过?辛恋。
但这?不妨碍她对辛恋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
“我记得我读书那?会儿,咱们院上的第一堂专业课是道德经,你?们现在还学吗?”隋昭昭从容的走上讲台。
“学!”底下的学生呼声一片。
“一个学环境保护、学生态调研、学生命、学自然的院系,为?什么要学道德经?”隋昭昭往日里?成天酷爱插科打诨,这?会往讲台上一站,竟然还有模有样的,她说,“毕业这?么多年?,有句话我依然印象深刻。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这?句话的意思是天下人以自我为?中心的好恶,所展开对世间?一切的评判。”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天平,保护自然的最终目的,比起指向自我,我更认为?是指向天然的本性。”她不过?是一个和在座的学子没什么不同的,毕业多年?的学生,但那?些日日夜夜与盗猎者盘旋死斗的身?影,那?些葬身?于旷野闭不上眼睛的躯体?,在此刻都有了解答。
——我们保护的不是动物对于人类利益的可取性,我们保护的是它们自然状态,我们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根本不懂社会学家“必要的杀生”那?一套,我曾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大家可以对成千上万头猪羊牛的屠宰视若无睹,却?会对一只回不了家的浣熊潸然泪下。
——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什么叫做屠宰?
——什么叫做保护?
——我们究竟是在保护,还是在杀戮?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自然界不存在绝对的共赢,也不存在的唯一的霸主。
——逻辑和理性不能告诉我答案,我只能遵从自然界赐给我的本能。
她的话语骤然一顿。
那?一刻,脑海里?浮现过?纳河保护站刻在石碑上被英灵见证的标语,浮现过?万千游走在边境、游走在不同的国家、游走在深山老林的同袍。
耳朵面目全非的身?影虚化成了遥远的一道光点,落入漫天宇宙成为?其中的一点星辰。
隋昭昭立在天地之间?,被一根脊梁骨牢牢撑起,这?些天的不安和恐惧终于在这?一刻化为?了平静:“我们做野保就为?了四个字——不平则鸣。”
抬起头,她的眼神更加坚毅。
占巴的盗猎团伙是上过?国际通缉令的组织,他们生在一个战火纷飞的国度,亡命之徒就是为?这?群人量身?定制的词语,硝烟、炮火、人命,在他们眼中同样无足轻重。
你?要问隋昭昭当年?深入敌营第一线是一腔年?轻的孤勇和热血,如今已经见证过?太多重要的人死在这?条无止无休的道路上时,她曾经有没有过?恐惧和退缩?
她只说:“不平则鸣。”
“隋昭昭还有这?本事?呢。”王筱竹和骆清河一样,活在资本家的世界里?,也即将当一辈子的资本家,掌声雷鸣,他第一次体?会到年?轻的灵魂炙热的号召力,不明觉厉。
“这?么多人喜欢她。”骆清河紧紧的盯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浓而深的潭水在眼眸中荡漾起了微波,他轻笑一声,但眼底的风暴彻底在夜幕中卷起了水花,“但我的耐心挺一般的。”
真该把她夹到诗里?收藏,像杀死一只翻飞的蝴蝶一样,“啪”的一声。
“兄弟,听我一句劝。”王筱竹看着他的神色,拍了拍肩膀,“早就跟你?说了她从西北来的,来头大的很到处都是后门,这?样的人在这?样的领域里?,必然是有过?赫赫战功的。”
他问:“你?想留住一阵风?”
骆清河靠在椅子上,为?了完善每个座位的视野,座位越靠后越高,他的手臂自然垂落,眼神宛如狙击到了焦点一样不肯挪开分毫,这?样的视线之下就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没有什么东西我留不住。”
第21章 熊里湾
这样的眼神王筱竹再熟悉不过了, 他第一次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写?出了如今响彻国内外的动物?题材悬疑原著,第二次是把在开河集团拼搏多年煞费苦心的骆山河一党硬生生从?坚不可摧中不择手段的撬开了一条裂缝。
看着王筱竹的表情, 骆清河突然觉得很有趣, 勾唇轻笑?道?:“怎么,他们给我盖上的印章不就是和她一样为爱疯魔的精神病吗?”
骆清河一向擅长洞察人心, 对负面情绪则更为敏感, 他甚至会以一种接近严苛的方式剖析自己的情绪与内心,宛如将一块嶙峋的怪石打磨干净平滑,直到窥探到石头下深藏着些什么, 满足了血淋淋的好奇心, 再将失去兴趣的情绪怪石无聊的丢在一边。
所?以他深刻的知道自己的倨傲、自负、狂妄和偏执, 但他那样?的人,看懂了也不?改, 最大的让步不过是将自己的尖刺折叠起来揣进?兜里,硬生生用懒恹恹平静无波的皮囊伪装得人模狗样?, 但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他理直气壮的刺个遍体鳞伤。
王筱竹当然知道?“她”是谁, 他抿唇道?:“常姨不?是那样?的人。”
宣传讲座结束,台下掌声雷鸣, 不?少学弟学妹们一哄而上把隋昭昭围了个四面不?通,一双双清澈的眼睛像是日头从?东边升起到一半, 那种黄灿灿的充满无限生机与自由的感觉。
在一片喧闹中,他轻声道?:“你也不?是。”
那张在大银幕和海报上出现过无数次的美丽温柔的脸再次浮现在了王筱竹的脑海里,她还是那样?的动人, 只是眉宇间已经出现了枯死腐朽的玫瑰展露出的裂痕与破碎,她说:“你帮我看着那孩子, 只有?当他懂得妥协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什么叫做爱。”
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妥协哪怕一步呢?
王筱竹看着隋昭昭,一言不?发。
距离上次占巴寄来子弹头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临京即将由夏末转至秋初,空气中少了些许躁热,吹过肌肤的风带着凉意轻拂的清爽,对临京人来说,这样?夹生的天气,倒是更容易引人上火。
“隋昭昭,你又不?接电话!”徐庄闲嗓子都快吼劈叉了,火急火燎的控制不?住声量。
“对不?起。”隋昭昭认错极快,主打一个态度良好但从?来不?改。
“手机不?需要可以卖给有?用的人。”徐庄闲额头的青筋每次遇上隋昭昭都有?点运动过量,“用那钱换个小天才?手表行吗,隋总统?”
“我也没有?忙成那样?吧。”隋昭昭委婉道?,“有?时候是单纯的睡着了。”
“那你继续睡吧,快递发出地?址找到了,等你睡醒了再聊。”
“我错了。”隋昭昭这次语气瞬间真挚了很多,郑重道?,“明?天就去把老板侄子的小天才?抢过来。”
“……”徐庄闲懒得评价她的脑回路,在这种事情上也不?开玩笑?,“我们技侦追溯来源追到了隔壁市的一个小镇子里,已经联系当地?警方去查了。”
“落水市?”隋昭昭瞬间抓住了重点,眯着眼道?,“最近在祭华山附近发现了十几具大型动物?骨骼标本?的那个?”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暂时还不?确定是不?是。”徐庄闲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对话陷入了寂静,漫长的十几秒钟,两边都没人开口。
“动物?保护协会已经联系森林公安在调查了。”徐庄闲皱眉。
“我更熟悉他们的手法。”隋昭昭的语气很平淡,她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这是自然的,没有?人能比从?纳河出来的人接触过更多那些游走?在边境试图把见不?得人的勾当伪装成意外的事件,毕竟那可是单枪匹马的摧毁了一个国际盗猎组织大型据点的地?方。
“反正我也拦不?住你。”徐庄闲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了,他不?厌其烦的在隋昭昭的耳边嘱咐道?,“安全第一,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你看几眼确认了就即刻给我回来,听见了吗?”
“知道?了。”
隋昭昭嘴上爽快的应下了,隔着一通电话有?些许失真的声音,徐庄闲莫名的心跳漏下一拍,像是手机里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的末梢神经往里传导,连呼吸都陡然间被形成潜意识的感觉系统麻了一下。
他垂下指尖,盯着阴云密布的窗外。
“徐副,就等你了,愣着干嘛呢?”
“来了!”
落水市是两省的交界之处,距离边境就隔了一个省的地?段,这边的郊区和小镇小村会相对而言多了不?少。
隋昭昭开着那辆从?徐大少爷从?良后半废弃的车库里提出来的撒哈拉红的牧马人,一路上收获到了各种各样?的视线,不?过这已经是一排千奇百怪的跑车里相较而言款式最低调的一台。
“不?好意思啊老板,远方表姑生了二胎,老来得子非得让我去给她儿子取个名字。”隋昭昭每次找的借口总是让人有?一种“她确定敢拿一个这么劣质的谎言哄领导吗,不?会是真的吧”的荒谬的真实感。
这种事情王老板经历了不?少,骆清河却?还是第一次见识,沉默半晌道?:“你远方表姑生二胎为什么要叫你去取名字?”
“表姑说我看着有?福相。”隋昭昭张嘴就来,“可能脸圆吧。”
“……”
骆清河挂了电话,指尖轻轻划过面前的瓷杯。
乌发洒在肩膀上,眼睛弯眸一笑?溢出满池的春水,骨相圆润饱满,虽说算不?上瘦骨嶙峋,但也绝对不?是纯粹的圆脸。
“你画什么呢?”王青松凑过头来“哟”了一声,“这啥?芝麻饼子?”
“……”骆清河伸手抹掉用水迹描绘得惨不?人堵的人脸,冷酷道?,“什么眼神,不?会说话就闭嘴。”
“你好冰冷,对功臣说话就这个态度?”王青松夸张的捂着心口。
“你还是把这件事给我办好了,”骆清河咬着烟,掀起眼皮,里面宛如藏着刀锋内敛的利刃,他嗤笑?一声,“再好好装装你那假模假样?的弃暗投明?吧。”
“谁是明?,你是明?啊?”王青松也不?生气,对他弃暗投明?这个成语的用法发出质疑。
“跟违法的一比,我当然是明?了。”骆清河不?置可否。
跟着导航找到徐庄闲发来的那个小村庄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佛守岭脚下的村庄不?少,连个像样?的石碑牌子都没有?,隋昭昭找过来还真是花了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