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云乔
时乔讪讪:“好像是这样。”
最近正值暑假,小学放假又早,她已在家待了快两个星期,哪里用得上手机?
若不是今日出来聚会,她的手机说不定还躺在卧室的哪个角落里吃灰呢。
时乔的面颊缓缓染上一片淡淡绯红,她念叨了一路要帮乞丐哥哥赔钱,结果手机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让她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真是……丢死人算了!
恰逢此时,在她最窘迫的时候,她的肚子竟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叽里咕噜发出一长串令人难堪的声音。
时乔的脸登时红了个透彻,连耳垂也染上绯色,红彤彤地像两颗红透的樱桃挂在耳朵上。
鹤琛只觉得这小姑娘太有意思,心里的笑意已经快控制不住,面上还要照顾她的面子,努力把上扬的嘴角往下收了收,声线平稳语气冷淡道:“饿了?我带你去吃饭。”
听乞丐哥哥要带自己吃饭,时乔心里更窘。她今日不光欠了乞丐哥哥一个大人情不说,还要蹭上一顿饭。这笔债越欠越多,怕是不好还了。
虽心知不应该再欠乞丐哥哥一笔,但她却没有那个强大的意志力说自己不饿。
时乔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老大不好意思地小声嗫嚅道:“麻、麻烦你了。”
还挺有礼貌。
鹤琛在心中轻笑。
他牵起时乔的手,临街找了家门脸看着最干净的馄饨店,给自己和时乔一人点了一份鲜肉馄饨。
正值饭点,馄饨店客人不少。来吃饭的都是附近住着的普通居民,同鹤琛一样,从未见过时乔这般精致漂亮的小女孩。
鹅黄色的小礼裙上虽溅了星星点点泥渍,却难掩其价值昂贵。头上所戴钻石发卡,及时在馄饨店昏黄的灯光下,也璀璨夺目。
这绝对不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
一定是G市哪个富豪的千金!
但反观坐在她对面的少年,一身简朴甚至有些简陋的黑衣黑裤,上面泥渍更多,长长的头发盖住眼帘,还带着微微潮气,明显就是刚淋过雨,显得人落魄寒酸,很明显跟那小千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朝时乔身上打量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鹤琛敏锐地察觉到这些目光,面色微微一沉,起身走到时乔身前,说:“往里坐。”
时乔抬头看他:“干嘛?”
鹤琛:“我要坐你旁边。”
“哦。”时乔未做他想,乖乖坐进里面。
鹤琛坐到她身边,少年不算宽厚的肩膀微微一侧,抬起一只手支在桌上,尽可能阻挡那些不友善的目光。
馄饨很快端了上来。
刚出锅的馄饨冒着氤氲的热气,撒上虾皮和紫菜,再淋上鲜美的酱汁,拿勺子一搅,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时乔顿时感觉自己更饿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滚烫的馄饨,不停吞咽口水。
鹤琛见她嘴馋的模样,抿嘴轻笑。把她的碗拿过来,一边拿勺子慢慢搅动,一边吹着冷气,不过一会儿,一碗滚烫的馄饨便到了恰能入口的温度。
“吃吧。”鹤琛把碗推过去。
早已饥肠辘辘的时乔立马抱过碗来大快朵颐。她从没吃过这种充满烟火气的美食。一时竟觉得以往吃过的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都不如眼前这碗馄饨滋味好。
一碗十二只馄饨很快便被她消灭殆尽,时乔放下勺子,往椅背上一倚,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吃多了。
肚子圆滚滚鼓起来,撑得原本宽松的小礼裙竟有些紧绷。时乔把手覆在肚子上揉了揉,打了个饱嗝,看向鹤琛,带着点委屈说:“乞丐哥哥,我肚子有些撑……”
鹤琛听出来这小姑娘在向他撒娇,虽是无意识的,却仍让他心尖一动。
曾经不知听谁说过,小孩子只会向依赖的人撒娇,就像幼崽只会向信任的人袒露肚皮。
这小姑娘竟对他如此信赖吗……
他们到如今,不过只有两面之缘,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请她吃了一碗馄饨,她便可以向他袒露柔软的肚皮,像懵懂无知的幼兽般对他撒娇吗?
鹤琛忍不住恶劣地像,她如此心无城府,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是不是其他人也能轻而易举获得她的信任?
她也会跟其他萍水相逢的人走吗?她也会因为一顿简单的饭食,和其他萍水相逢的人撒娇吗?
他虽非什么良善之人,可扪心自问对这清澈见底的小姑娘没有丝毫歹心。若这两次与她有奇遇的人并非自己,而是任何心怀不轨之人,这小姑娘是不是轻而易举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想到这儿,鹤琛的心竟控制不住紧了紧。
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垂下眼睑不敢看她,盯着面前的空碗说:“吃撑了就出去走走吧。”
说罢,便站起身,走到桌子旁等她。
时乔看着他眨了眨眼,对这人忽然低沉下去的情绪感到莫名。
她走过去,拉住鹤琛一只手,边跟着他往外走边说:“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鹤琛拉住她的手紧了紧,想着自己好歹听她叫一声“哥哥”,虽名不正言不顺,但也应负起点儿当哥哥的责任,于是便说:“小屁孩,最好不要那么信任陌生人的道理,之前有没有人跟你讲过?”
时乔更加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说起这个,却还是乖乖回答:“有啊,学校里老师经常说,不要和陌生人讲话,不要吃陌生人递来的东西,不要跟谎称是爸爸妈妈朋友的陌生人走……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啦!”
鹤琛原以为她是不曾受过安全知识教育,不料她竟然什么都知道,说:“那你怎么不把老师的话放在心上?”
时乔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说:“我放在心上了呀!我从来不搭理陌生人!”
鹤琛:“那你那日跑出院子来见我是怎么回事?万一我是坏人,要把你抓走怎么办?”
时乔说:“院子里很安全呀,四处都是保镖,你没看见嘛?”
鹤琛噎了一下,他还真没看见。
时乔又补上一句:“如果你真的对我图谋不轨的话,危险的人应该是你哦!”
鹤琛闭了闭眼,莫名有种自己被这小姑娘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他急忙转移话题,说:“即使那天在院子里是安全的,你今天跟着我出来也不对。今天可没有保镖保护你,万一我是人贩子,趁机把你拐走卖掉,你该怎么办?”
时乔眨了眨眼,说:“可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了呀!”
“怎么不——”
鹤琛下意识反驳,话说到一半,却忽然感受到一束愤怒的目光,他视线往下一转,发现小姑娘正向他瞪着一双大眼睛,眼中意味分明,若他敢继续说下去,她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鹤琛眼皮微微一跳,连忙换了种说法:“我的意思是,就算有了一面之缘,你也不能完全信任一个人。人心隔肚皮,不是一两日就能看透的。万一第一日我见你时是假装友善,故意引你上钩,就等今日趁你身边没人护着的时候,把你钓出来卖掉,到时你上哪儿说理去?”
时乔不买账,“哼”了一声,说:“我看你就是嫌我烦,从一开始就不想让我跟你一起出来。”
鹤琛扶额:“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时乔不依不饶,气鼓鼓道:“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说完,还泄愤般推了鹤琛一下。
鹤琛被她推得一个踉跄,站稳后挑眉看向她:“怎么还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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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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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时乔毕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小脾气发起来一点也不含糊,当下一张软糯的小脸顿时板了起来,用力太猛,两边脸颊甚至还挤出来一点婴儿肥。
鹤琛叹了口气,自己惹出来的脾气只能自己哄,他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放柔了声音道:“是我不好,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他直觉得自己愚蠢,怎么能跟这半大的小姑娘说这么深奥的道理?她既不乐意听,他应该即使止住话头才对,怎么就这么轴,非要把道理跟她说明白不可?
她出生在何等优渥的家庭,就像她自己所说,四处都有保镖保护,用得着他瞎操心?
她本就是温室里娇养的花朵,若无意外,一辈子都应该无忧无虑。他实在不应该因一己私欲,就让她强行接受这世界原本是不堪的呢?
鹤琛你……真是坏透了。
“乖,别生气了。”
见时乔不理会他,鹤琛又轻轻挠了挠小姑娘如凝脂般的下巴。
时乔怕痒,被这么一挠顿时破了功,咯咯笑道:“别动手动脚!本姑娘是真生气啦!”
鹤琛牵过她的手,把她带到身边:“那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时乔想了想,问:“还有多久才能回到家啊?”
“大概……还要再走十几分钟。”
时乔走到鹤琛面前,伸出双手,颐指气使道:“我走累了,剩下的路你背我回去。”
鹤琛无奈:“我身上脏。”
时乔撅起嘴:“你不乐意嘛?”
鹤琛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终是选择了妥协,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说:“上来吧,哥哥背你回去。”
时乔转怒为喜,笑嘻嘻地爬上少年单薄的脊背,抬手牢牢抱住少年的脖子。
“乞丐哥哥,你太瘦了。”
鹤琛将她往上托了托,轻笑:“你倒是不轻。”
时乔不满地揪住鹤琛的耳朵:“小任哥哥说,男孩子不可以说女孩子胖哦!”
鹤琛想到时乔留在车上的纸条,问:“小任哥哥是谁?是你亲哥哥吗?”
“不是,”时乔说,“他是爸爸朋友家的孩子,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跟你差不多大。”
说起任凌,时乔便打开了话匣子,搂着鹤琛的脖子说:“小任哥哥可好啦,他是全天下最温柔的人,从不惹我生气!小时候我淘气,都是他帮我背锅。明明比我大了那么多岁,却一点都不嫌我幼稚,也不跟你一样叫我小屁孩,他只叫我‘乔乔’!”
“乔乔……”鹤琛缓缓眨了眨眼,心里微微泛酸,不禁万分嫉妒起那个可以陪着这小姑娘长大的男孩。他将这带着几分亲昵意味的名字在唇舌间念上一念,想说自己也可以随她喜欢,她想让自己怎么唤她,他就怎么唤她。
可目光不经意划过他脚上那双陈旧的黑色球鞋,他心中又微微一涩。自己不过是穷巷子里一平凡普通,甚至可以算得上落魄的人,与时乔和她口中那位“小任哥哥”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那人手里有他难以企及的资本,可以随心所欲地宠着这小姑娘,所以哪怕用再亲昵的称呼唤她也都不过分。
而自己呢?自己又能给她什么?
不过是一碗廉价的馄饨,不过是背着她走过大街小巷。这么简单的东西,难道足以让他擅自与她拉近距离了吗?
他这样的人,无论如何,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吧?
时乔可不知鹤琛心里的酸涩,她只听鹤琛唤了她一声“乔乔”,漂亮的眉眼顿时弯了起来,笑道:“真好听!乞丐哥哥你再叫一声嘛!”
鹤琛微微转头,目光轻轻扫过多在他身后嗤嗤笑着的小姑娘,静默片刻,却是自嘲一笑,说:“你想得倒美,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