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免不了
“这位同学,注意控制你的情绪……之前明明已经……了,现在又——”
“我后悔了。”
他也后悔了?
“可是你发现了吗?……不放手,也不……,那么最受伤的人,其实是她。”
谁受伤了,怎么就受伤了?
沉默片刻,在高维生物面前,元皓牗也像是做出了困兽之斗,嗓音沙哑,声调起起伏伏:“她只是……你不明白……在忙自己的事……干嘛去吵她?嫌作业不够多?所以你也……吧。”
敖鹭知挑眉:“……信誓旦旦的……问过别人的意见吗?如果是你自作……”
“不会的,也不用问……等着……了。”
“先占座是吧?真会玩。”
“不关你事。”
调笑变成了冷笑:“好了,别再重复这句话了,搞得像是你……之前还得请示我似的,那请问……了解你的事吗?我是说初中时的事。”
一阵窒息般的寂静,把戏台上的主人公和观众们包裹在一起。元皓牗的肩胛骨,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敖鹭知乘胜追击:“你以为……了之后你就能面对自己?行啊,拖着吧……死个明白,邹阿姨的话……忘记了?”
“少提我阿姨,我……才是拖着。”
“啊,我可没觉得。看乐子……开心的。……的事你自己都没想清楚……来找我,除了被我怼一顿……值得吗?不怕……幼稚,只会逃走。”
“别扯远了,我想得很清楚。你就……认识过我们,好不好?……已经说得够明白了。”
“……也是你一个人的意见?……长嘴?你是……吗,什么都替人决定——哦?我看,不如你先去问问本人。”
惨白的灯光下,敖鹭知的瞳仁流光溢彩地一转,穿越人群、看向银霁。
元皓牗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跟着她的视线回头。
银霁脚下的钉子忽而松动,霎时间全身的肌肉都注满了肾上腺素。她含糊不清地撇下一句“我内急”,头也不回地奔向教室,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包,马不停蹄地从另一边的楼道逃出校门,全世界只剩心跳和铁锈味的喉咙。
等地铁站台浮现在眼前,银霁才找回自己的视力。习惯的养成竟如此容易,她暗骂自己一句,又心急如焚地回头看,像是正在被一队恶鬼追杀。
幸好地铁老铁今天也很铁,马上开过来把她装走了。
手机开启飞行模式,好像能把周遭的喧哗一并静音。明明有空座,银霁把头靠在扶手杆上大口喘气,像是淋了一场雨,要在安全屋的入口处先把自己弄干。杆上靠着两颗头,另一颗是金暴雪的。
车窗的反光中,金暴雪那头卷发窸窸窣窣地擦着银霁的头皮,视线粘在自己的美甲上,如吟唱般絮絮说着:“看哦,所有人都比你了解他:你是个彻底的运动盲,他的新家人你不认识,他的放学搭子你不关心,他喜欢的游戏你至今叫不出全名,他对你的心路历程到了哪个阶段你得问大众占卜——连回家的方向都是相反的耶。”
金暴雪完全了解宿主是被一个一个垒起来的小细节击垮的,看银霁抿着嘴不搭理她,继续开嘲:“A市就是太小了,你下次要离开,走得干净些。记住了?”
“什么叫‘走得干净’?”
“大体上等于走得远。”
“地球是圆的。”银霁说。
金暴雪在车厢中爆发出狂笑,没有人朝她们这边看过来。
她像是在对对联:“石头是冷的。”
她把对联发展成了故事:“你衔着两颗米粒那么大的石子儿,要去填东海。东海一点波澜都没起,你的石子儿用完喽。”
“东海不需要我的石子儿。”
像是为了逃离她,门一开,银霁踉跄着跑了出去。
出站口附近,据说很好吃的那家面包店正在火热营业,门口贴着各种活动海报,全是粉色,全在摇晃。
慢节奏的音乐能让客人多逛一会、多消费一些,这家店的音响里播放着蔡健雅的Letting Go。过去,银霁听到这样的芭乐歌曲,内心往往毫无波动;如今再听到,感受却是不同以往——句句都是对她的控诉。
第83章 解决沟通的-∞
手机在飞行,家里的ipad还连着wifi,开门时,提示音响成一片,好不热闹。没待看清红点的数量,小梅姑姑一个视频电话插队进来。
今天晚上可怪不得银霁,真的有海外亲戚连线她。
“乖宝,放学啦?姑姑给你看了两双鞋。”
小梅姑姑目前身在意大利的一家定制手工鞋店里。镜头转向客户手册,她挑中的是一双缀有红色水洗布的高帮靴、一双黑色的浅口漆革鞋。
“老板是我大学同学,矫情得要死,一个id每年只能定一双,不然两双我都想拿下,唉,真可惜。”
又让她来做选择吗?
可是左边的太红,右边的太亮,喧哗又高调,不够清爽,她都不喜欢。
比起与同龄人交际,银霁的情商全都点在体贴大人上了。她看出小梅姑姑更倾向于第一双,便说:
“姑姑决定吧,我都可以的。红色这双好好看!我在国内都找不到同款。”
“是吧,我的眼光还用怀疑!那咱们定这个高帮的,等寄回国就是全年最冷的时候了,正好穿着暖和。”
“谢谢姑姑。”
“哎呀,谢什么。今年的红包有多大,就看你的期末成绩咯!”
“好的,我一定努力。”
这个时间,意大利正处在下午茶和晚餐之间的空档期,小梅姑姑早就用自己和亲侄女一模一样的双脚提供了参数,正闲着无聊,便找了个地方坐着和她通话:“在普通班还待得惯吗?老师上心不?你现在都不关心附中的考情了,我早就说过,时间一久就能看出老师之间的差距,对吧!高一还好说,以后分了科,你最好是给我考回火箭班。”
“唉……我尽量。”
“怎么了这是,没精打采的?”
“没什么,晚上考试了,脑袋有点糊。”
“是么。那你早点休息吧,姑姑我就一个人去哪逛逛,嗨呀,独在异乡为异客!”
她无所顾忌地冲着晚辈撒娇,银霁莞尔:“怎么是一个人去的呀?那个谁……小陈呢?”
“什么小陈?哦哦——我出差干嘛要带上他们?”
“们”?
不愧是您。
姑姑找到一个路边茶座,在桌上把手机架正,仔细端详着屏幕里的银霁。
“笑不出来别硬笑。说吧,是什么事?”
银霁瞟了右上角的自己一眼,她就这么挂相?还是说这些精怪一个个都是她肚里的蛔虫?
小梅姑姑往后一靠,随口说:“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不说话。
“你还来真的?跟普通班的男生吗?”
“……嗯。”
小梅姑姑不再悠闲,眉头紧皱,沉声问道:“对方学习成绩怎么样?”
“跟我差不多。”也就差个一百来分吧。
想不到,第一个了解她心情的家人不是妈妈,而是姑姑。天意这样安排,许是在暗示着什么。
作为银霁这棵小树苗的二把手培育师(首席培育师是妈妈),小梅姑姑自然是持反对意见:“现在就谈恋爱是不是太早了?”
“还好吧,我没太上心。”
“哦?那你现在这是?”
银霁无意识地敲打着手机边缘:“姑姑,怎么办,我……我好像是那个白莲花恶毒女配……
想到她们80后的海岩剧接受史,银霁不恰当举例:“有点像欧庆春。”
“人欧庆春是女主。”
“是的,但……”
“而且我没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就是陆毅粉丝小心眼,山猪吃不了细糠——扯远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评价自己?是哪个红眼病在背后说你坏话吗?”
“没有,就是我反思了一番之后……”
“哎哎哎?”小梅姑姑戳着手机的脑门打断她:“你凭什么反思自己?为个男的值得吗?不听话就骂,骂不乖就分,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搞好学习,少在这里自我否定。记住,你银霁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谁都不配让你伤心。”
“……我知道了。”
“反正呢,我的政策是堵不如疏,你也不是笨人,自己把握好分寸。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爸妈,但如果你的期末成绩出大问题,我就得找这个人当面谈谈了。”
姑姑最近在练泰拳和巴柔,真到了那一天,恐怕还不是谈谈这么简单,说不定——不,绝对会发展成一场格斗……
“放心吧,我落下什么都不会落下功课。”想不到银霁有时候还要为他人之性命而读书。
毕竟之前靠从未波动过的分数累积起了足够的信赖值,小梅姑姑不再追问,哼声道:“你知道就好。什么东西都敢pua我们乖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银霁怀疑,她是不是有些告黑状的本事在身上,只能尽力去弥补:“啊哈哈……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我就是稍微emo一下,作为生活的调剂。”
“是的,调味品可不能当主菜吃。”
在局外人面前,银霁说不了太多真心话;可是在来自家人的国际长途中,她又迫切地想要半敞心扉:“其实,我才不是世界上最好的,我胆子很小,坏了很多事……”
小梅姑姑丝毫不在意:“胆小怎么了,胆小是好事啊!恐惧就是我们趋利避害的本能在起作用,千万不要看轻了它!你爸那套教育方式,实话说我一直不赞同;唯一的可圈可点之处,就是他教会了你如何避祸。”
“我明白了。”
她明白了小梅姑姑也是护崽心切,对她存着一种盲目的爱,心里不禁有些内疚。
“那我不耽误你啦!早点休息,恢复恢复脑细胞,以后没必要的考试可以逃一下,你姑上学时就干过。”
但邹忌不能永远窝在家里。挂断视频电话后,银霁让手机恢复了和世界的联通。
果然有未接电话,三通而已,全是元皓牗的。
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他还算克制。
微信这边,韩笑相信了内急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在群里问黎万树什么时候返校,三个无忧无虑的话痨聊得正酣,贡献了刚才的绝大部分提示音。至于那个在网络世界和bug一样存在的企鹅头,难得给她发来了文字消息——
点进去之前,银霁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要阴阳怪气也好,要抱怨什么也好,她都会以最稳定的情绪去面对。
可是聊天框里,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问句:“你在哪里?”
就当她刻奇吧,银霁瞬间联想到被主人抛弃在路边的小狗,浑身的毛已经被雨水打湿过两遍,肚子都饿凹了,还在紧张兮兮地到处嗅着、问着:你们看见我的主人了吗?大事不妙,她一定是迷路了!
银霁压下心头酸涩,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逼自己主动打过去一个视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