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凶猛 第52章

作者:林不答 标签: 现代言情

  尽管叶怀棠没有防备地任她打闹,但她还是只能把他推开短短一肘的距离。

  黑暗中亮起一丝短暂的光明,她看见叶老师笑得无辜极了,“怎么了,你不喜欢老师吗?”

  “你不知道老师喜欢你吗?”

  夏梨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叶老师仍然和之前一样,笑得温柔,语气也温柔——是那种,只对她一个人有的温柔。

  她一直都分辨得很清楚,叶老师只对她这么温柔。她一直对这份独一无二的赏识心领神会。

  所以……她不喜欢叶老师吗?她不知道叶老师喜欢自己吗?

  叶怀棠欣赏她的沉默和彷徨,然后轻轻地牵住她的手。很好,她没有抗拒。他把她牵到床边,轻轻地扶住她的双臂,倾身,低头。

  “长大,是百合花破土而出的那一刻。夏梨,你的作文写得很好……”

  男人的五官再一次无限放大,再一次要吞噬她的。

  夏梨看见从前她觉得好看无比的那对眼睛、那只鼻子、那片嘴唇在逐渐袭来的黑暗中扭曲变形,变成了长着獠牙的鬼。

  她抖着手抓住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用力砸向了身前的人。

  她太矮也太瘦小了,被叶怀棠握在手里,以至于即使她决绝地冲着他的脑袋攻击,最终却只砸到了他的肩膀。

  叶怀棠吃痛地倒在了地上,夏梨看着蜷缩的男人,什么也没想,跳过他的身体冲出了门。

  究竟是哪里错了呢?夏梨不应该比之前那几个更顽固才对。

  萧瑟的秋风吹得叶怀棠脑仁疼,他百思不得其解。身后响起喇叭声,电视台的车来了,导演探出头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不耐烦地又换上温和的笑脸,迎上前去应付这些叫他恶心的名利客。

第52章 .“…你想吃烤红薯吗?”

  回程的大巴车上,蒋寒衣不断地隔着两个座位之间缝隙去看前座的弋戈。

  可惜,他只能看见朱潇潇的脑袋恃宠而骄地靠在弋戈的肩膀上——她们俩这个身高差倒还真挺和谐,他甚至隐约听见朱潇潇均匀的呼吸声。

  …真好命啊。蒋寒衣酸溜溜地想。

  弋戈坐在靠窗的位置,分了点神把肩膀保持在一个合适的高度以托住朱潇潇的脑袋,其余大部分的脑细胞都在天外遨游。

  她好像在想今天早上看见的那个穿红裙的陈春杏,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有什么可想的呢?事实都那么直接地摆在眼前了,她既不瞎也不傻。三妈这段时间为什么这么忙、为什么总是“在医院”,答案呼之欲出。

  弋戈不知道自己算是大逆不道还是道德沦丧,但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愤怒,也不伤心,甚至连惊讶也只是保持了一会儿。而且这惊讶也主要是针对陈春杏脱胎换骨般的模样——她三妈一打扮,还挺好看的。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弋戈点开,是蒋寒衣发来的 QQ 消息。

  “这人什么毛病?明明就坐在她后面。”她腹诽一句,点开聊天框,蒋寒衣问她下午有什么安排。

  弋戈:“睡觉。”她昨天晚上根本就睡不着,却不得不假装睡得很沉,给朱潇潇一些空间。这会儿困得眼皮打架。

  也不知道蒋寒衣在后面忙活些什么,弋戈等得耐心耗尽,差点想回头看一眼的时候,他才回复过来三个字加一个问号——“肯德基?”

  面对肯德基,弋戈一向没什么立场。尤其是在这堵着车、午饭还没着落的时候。

  “行。”她把手机放回兜里,闭上眼,准备小憩一会儿。

  “啊!”

  眼皮刚合上,弋戈忽然听见一声惊呼。朱潇潇也被吓得猛地起身,脑袋磕在她肩下,两人一个捧着脑袋,一个捂着锁骨,都疼得说不出话来。

  过道上,热豆浆泼了一地,杯子随着大巴车的行驶悠悠往前滚,最终掉下台阶撞在前门上,剩下小半杯也全洒了个干净。

  “这怎么搞的嘛……我车刚洗的!”司机师傅本就被堵得一肚子闷气,扭头一瞥,半截车厢都被豆浆涂过鸦了,脾气一上来,语气凶得吓人。

  刘国庆连忙和师傅道歉,说下车后会让学生清理干净,又回头警告地瞪了大家一眼。

  一车厢的学生不敢说话,只有江一一不满地瞥了瞥夏梨,嘟囔道:“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原本她是看夏梨没吃饭,好心把豆浆和包子让出来。没想到夏梨像丢了魂似的,心不在焉,连杯豆浆都接不住,烫得她现在手还生疼呢。

  “对不起对不起!”夏梨忙抓着江一一的手道歉,看了看伤势后满是懊恼地说,“对不起我没拿稳,我包里有烫伤膏,给你抹一点吧?”

  江一一也没真生气,点点头道:“行。”旋即又噗嗤笑出来:“我说你这准备得还真够仔细的,连烫伤膏都有?”

  夏梨擦着她的膝盖灵活地挤出座位,踮起脚一边用手够行李架上的书包,一边局促地笑笑说:“嗯,毕竟在野外嘛,我怕有同学受伤,带了点常用药。”

  江一一啧啧称叹,她们家夏小梨这蕙质兰心的,以后谁要是娶到她,肯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

  夏梨伸手够了半天也没摸着书包,急得有点脸红,一低头,却看见前一排的叶老师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冲她笑。他眼镜上有一小块反光,一向儒雅的笑容因此显得阴森起来。

  夏梨忽的打了个寒战,一颗心紧缩了两下。

  书包像故意和她作对似的,藏得很深,怎么摸也摸不到,她窘迫地回头看了眼,想喊范阳或蒋寒衣帮忙,却见他们一个睡得死沉,另一个戴着耳机玩游戏。

  “没找到?”江一一抬头见她神情怪异,拧拧眉道,“又怎么了?”

  “没有。”夏梨忙摇头,再次踮起脚伸手去找书包。她知道身下那道目光仍没有移开,但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假装专心地翻找。——但即使这时她也无法想到,叶怀棠看着的,是她因踮脚和伸手而露出的、那一小块白皙的肚皮。

  这时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你要拿哪个?”

  弋戈抬腿跨过朱潇潇的膝盖走到过道上,微微仰头便扫到行李架上的东西,问:“你要哪个?粉色的还是黄色的?”

  “…粉色。”

  弋戈也踮了踮脚,才够到被挤到行李架最里面的那只粉色书包,拿下来递给夏梨。

  “谢谢。”

  弋戈摆摆手,把朱潇潇推到靠窗的座位,自己顺势就在过道边坐下了。她看了眼夏梨粉白色外套里的短 T 恤,笑了笑说:“你这个外套好好看。”

  这话一说出口,她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好看”这种叠词是绝不该从她嘴里冒出来的。倒要感谢朱潇潇,让她在耳濡目染中也多少记住了这种话该用什么语气说出来。

  夏梨见了鬼似的瞪圆了眼,半分钟后才回过神来,客套地笑笑:“谢谢。”

  “你这是个什么图案?”弋戈指了指,好奇地问道,“蝴蝶?拉开了好像看不太出来。”

  “嗯,蝴蝶。”夏梨低头扫了眼,顺势把外套拉链拉上了,抚了抚平展示给她看,“两边是翅膀。”

  弋戈由衷地笑道:“真的挺好看的。”

  夏梨从小是被人夸大的,“好看”、“漂亮”这种词对她来说几乎已经失去了其本义。但这次她却尤为不适应,一个僵硬的笑容后两人双双陷入尴尬,不约而同地转了回去,再不多话。

  弋戈却忍不住往左前方的叶怀棠那边扫了眼,对方正襟危坐,连露出椅背的半颗脑袋都显出惯有的儒雅和正经来。

  她轻轻皱了皱眉,难道是她看错了?

  原本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大家最终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回到学校。刘国庆见众人哈欠连天满脸倦意,又想到这些长身体的孩子们还没吃中饭,摆摆手让学生先回家,自己去保安室借了拖把和抹布帮司机师傅洗车。

  江一一被她爸爸接走,夏梨杵在车边一脸歉意,可又不敢留下来——叶怀棠还没走,她害怕。

  刘国庆拎着拖把上车,见她杵着,笑道:“行啦,小事儿,不用你操心。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上课!”

  夏梨挪了挪脚尖,还是不好意思就这么离开。

  “回家注意安全!”刘国庆也懒得和她再多说,撂了句嘱咐就开始擦车,头也不抬。

  叶怀棠从行李厢里拿了自己的小箱子,走到夏梨身边,却并不和她说话,而是抬头看着车里的刘国庆,问道:“刘老师,需要帮忙吗?”

  疏朗的嗓音,与从前毫无差别,夏梨却打了个寒战。她猛地扭头搜寻同学的身影,看见蒋寒衣离开的背影,仿佛见到救命稻草,忙追上去问:“蒋寒衣!”

  蒋寒衣回头,有些莫名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现在回家吗?”停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夏梨忽然又后悔了。他和弋戈走在一起,还有范阳和朱潇潇,他们有说有笑,看起来已经有了安排。

  “对啊。”

  只是刚刚跑了两步,夏梨还是胸口起伏地喘着气,她沉默了两秒,笑了笑说:“哦。”

  蒋寒衣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她今天奇奇怪怪的。范阳则大喇喇地问:“梨儿,一起走呗?”

  夏梨抿抿嘴春,摇了摇头,“我还要去帮老刘洗车,你们先回吧。”说着,她挥挥手转身往回走。

  “…你想吃烤红薯吗?”弋戈忽然叫住她。

  夏梨脚步顿住,转身不确定地道:“你是在……问我?”

  “嗯。”弋戈点了点头,然后没等回答,对蒋寒衣道,“我不想吃肯德基了,吃烤红薯怎么样?你不是说之前小黑屋的爷爷奶奶现在在师大附中那边卖烤红薯吗,我们一起去吧,人多,给爷爷奶奶捧捧场。”

  蒋寒衣虽然觉得莫名,但对她向来有求必应,点了点头道:“我无所谓啊,都行。”

  范阳则是遇事激动体质,一拍手附和道:“好主意!我好久没见爷爷奶奶了,走,咱们去把他们店买空!”

  朱潇潇已经拿起手机搜索路线,“师大附中还有点远呢,我们坐公交还是打车……”

  得到一致同意,弋戈笑着看向夏梨,问道:“和我们一起去吗?”

  夏梨攥着腰边的书包带子,她不明白弋戈为什么突然这样主动地释放友好的信号。可她知道,身后的叶怀棠一定没有走。

  她只能点头笑道:“好啊,正好我也好久没看见爷爷奶奶了。”

  “走走走!”范阳兴奋得快跳起来,“我听说师大附中那边还新开了个游戏城,我们待会儿顺路也去看看!”

  “打车吧,我请客!”夏梨心里仍有不安,于是主动提议,“这次露营我爸爸多给了我零花钱的。”

  范阳推着她的背往前走,闻言便笑道:“开玩笑,这种事怎么能让你们女生出手?寒衣,上!”

  蒋寒衣请客都已经成习惯了,淡淡地点了点头,“走吧。”

  “AA。”弋戈却冷不丁说,然后没给范阳反驳的机会,看着他道,“要么就你全请了。”

  蒋寒衣虽然不知道这一出是为什么,但已经自觉地脑补完毕——都会心疼他的钱了。啧啧,胜利在望。

  “请就请呗,多大点儿事。”范阳悻悻地嘀咕,转身时看见叶怀棠朝他们这边看,还主动挥手打了个招呼,“叶帅!拜拜!”

  弋戈抬腿一脚踹在他膝窝上,踹得他当场对蒋寒衣行了个大礼。

  “哟哟哟,客气了,乖儿子!”蒋寒衣捡起好大个便宜,哈哈大笑起来。

  范阳十分屈辱地站起来,回头怒道:“你干嘛?我又招你了?!”

  弋戈云淡风轻地拉着夏梨和朱潇潇擦过他,目不斜视地留下一句:“不干嘛,单纯看你不爽。”

第53章 .所有人都说她“懂事”,好像她脸上就写着这两个字

  五个人挤进一辆出租车里,热热闹闹地往师大附中去。范阳的嘴一刻也不停着,跑火车地说些“副驾驶就是为朱潇潇量身定做的”之类的废话,挨了蒋寒衣和弋戈一左一右好几肘子才勉强消停下来。

  下车时正好是下午下课时间,师大附中小门边围了许多摊贩和学生。范阳这时总算发挥了猴子的特长,灵活地挤进人群中,没一会儿拎了一大袋烧饼和另一大袋烤红薯出来。

  “先吃!待会儿人少了再去和爷爷奶奶聊会儿天。”他把俩大塑料袋往马路牙子上一放,挑出个最大的红薯,一边吹气一边龇牙咧嘴地剥开一块皮,拿出小勺递给夏梨,“给,梨儿,你挖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