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凶猛 第79章

作者:林不答 标签: 现代言情

第86章 .一会儿想通了,一会儿又想不通了

  弋戈觉得自己确实是年纪大了思路狭窄了,看见那红彤彤的请柬,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跳进许多狗血剧情——订婚了?结婚了?来我面前炫耀来了?我还得随份子了?

  下一秒,蒋寒衣说:“范阳元旦结婚,让我顺便给你递个请柬。”

  等等……范阳?

  这并不比蒋寒衣要结婚了带给她的震撼少。

  弋戈大学后就和范阳失去联络了,和班里大部分同学一样。那年夏天,一则社会新闻轰动了全江城——“树人中学毕业生录取重点大学后持刀捅伤老师”、“树人中学模范教师被指诱奸 遭学生报复捅伤”。

  弋戈至今也不知道那年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报纸上有各种各样的说法,舆论鼎沸,有批判应试教育摧残学生心理健康的,有悲叹如今年轻一代冲动易怒令人失望的,有落井下石说树人这类所谓的重点学校就不应该存在的,也有零星的声音在追寻真相,在追问那个老师是不是真的侵犯过女学生。

  在凄惶中揣测了很多天的同学们只知道,本来说被抓了的叶老师不知为什么又被放回了家,还回到了树人,而范阳在七月末的一天下午揣着匕首冲进学校,直直地捅了叶怀棠一刀,当场就被警察带走了。

  后来弋戈听朱潇潇说,那天是新高三老师班底组建会,叶怀棠被老校长请回来继续执教尖子班。

  叶怀棠重伤,但没有危及性命。而范阳因为未成年,被判了四年,最后争取到减刑,不到三年就出狱了。

  他出狱的时候,熟悉的同学早已体验过一轮大学生活,有的甚至已经半只脚踏进社会的迷宫里,在实习、考研、出国的红尘庸碌中来回翻滚。大家对他,连好奇的问候都少了许多。他也没主动联系过谁,渐渐地,这人连在同学聚会的叹息声中都很少出现了——大家都长大了,值得叹息的事情多了很多。

  范阳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是在大四那年的寒假,他来参加同学聚会,和夏梨牵着手来的。当时夏梨大大方方地挽着范阳说他俩在一起一年多了,桌上火锅沸腾叫嚣,大家震惊得愣是忘了下东西——倒不是震惊于这俩人有多不配,而是这个班里大多数人都曾经起过蒋寒衣和夏梨的哄,虽然后来大家渐渐都不开这个玩笑了,但乍一看到夏梨和传言里的男二号在一起了,多少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场同学聚会弋戈没去,当时她在美国交换。在朱潇潇的转述中,范阳和夏梨像互换了灵魂似的,前者话少了很多,后者反而见鬼似的泼辣起来。有个弋戈早就名字对不上脸的男同学瞎起哄要他俩亲一个,夏梨还真就抓着范阳的后脖子跟他亲了一分钟,那场面比牛油火锅还沸腾。

  那辉煌的一分钟被载入他们班的史册,弋戈回国后参加同学聚会,又听见有人提起来。不过那次也有人小声说,他俩好像已经分了。弋戈记得当时江一一冷笑一声,咬着牙骂范阳,“早该分,他就是天上掉馅饼还不知道珍惜。”

  再来,就是上次江一一结婚。朱潇潇说,范阳摇身一变又变回了当年皮猴似的范阳,只不过如今多了些精明能干的小老板气质,笑嘻嘻地邀请大家去他店里吃火锅,吃多少次都免单。而那次那个“泼辣”的夏梨好像也是限定版,班长大人如今当国际志愿者,用朱潇潇的话说,“还是很端庄,不过是很 international 的那种端庄,一看就见多识广有文化靠得住的那种人。”

  弋戈这会儿才想到——所以江一一的婚礼上范阳和夏梨还同时出席了?所以那时候范阳还没有表露出任何要结婚甚至非单身的苗头?如果有的话,朱潇潇肯定会告诉她的。

  她有些迷惑了,也就是说,范阳和夏梨如果真分手了的话,那最多不过分了两年半,距离江一一婚礼也才不到两个月。范阳就忽然要结婚了???

  她有些算不过来这账了,真诚地问了句:“…跟夏梨?”

  蒋寒衣那一瞬间投过来的眼神直白地写着几个字——“你脑子是什么时候坏的?”

  弋戈尴尬地咳了声,轻声问:“…他和夏梨不是才分没多久。”

  “两年,够久了。”

  弋戈心里莫名蹿起一股不痛快,捏着请柬一角冷冷地扫蒋寒衣一眼,讥讽道:“也是,够他重新找个女朋友还走到结婚这步,那是挺久的。”

  蒋寒衣沉默地看着她,看她清淡瘦削的脸上,露出他熟悉的那种对抗的、憎恶的、不屑的焰火。

  他没反驳,淡淡说:“要是嫌麻烦的话也不用去。就摆顿酒,两边亲戚都不少,到时候肯定很吵,也没什么好看的。”

  弋戈问:“他让你邀请我?”所以范阳已经知道他们俩重新遇上了?

  蒋寒衣避开她真正想问的,点头道:“嗯,他说老同学都邀请一下。”

  “知道了。”弋戈把请柬放到玄关鞋柜上,“有空我会去的。”

  “好。”电梯到了楼层打开门,蒋寒衣应了声,走进去,没再回头。

  *

  弋戈发现中秋的到来正悄悄纠正她所有不好的习惯。

  比如起床晚,现在因为要遛狗,她又恢复了工作前的健康作息,每天都争取在七点前起床,准时和中秋一起下楼运动;又因为运动量提升,她的食欲和食量也跟着提高,公司食堂仍然难吃,但她却有了兴致,一家一家去探索新的外卖。

  这周五,弋戈叫了猪肚鸡到家里,和朱潇潇一起吃。

  她舀了两大勺辣酱出来放碟子里,猪肚裹辣酱,一片接一片,吃得满脑袋汗,嘴唇快肿成香肠了也停不下来。

  朱潇潇目瞪口呆地看着,趁她不注意还录了好几个视频。

  “朱潇潇!”弋戈终于发现被偷拍,瞪她一眼,“你一天不拍我丑照能死是不是。”

  “这怎么能是丑照呢,这看着多有生命力啊。”朱潇潇笑得直不起腰,“我说,你这吃相真的,太勾人食欲了,啧,我感觉你比我更适合做吃播。”

  “没你那么大的胃。”弋戈白她一眼。

  “谦虚了谦虚了,您看看这一锅,我就吃了两块鸡,其他全是你干掉的!”朱潇潇拿汤勺扫了一下锅底,还是叹为观止,“诶我说,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点?总算看见点肉了。”

  “好像是,上周在拳馆称了,刚好 110。”弋戈说着,嘴里“嘶嘶”两下,也快辣得受不了了,指着冰箱指使朱潇潇道,“快快快,给我拿个可乐!”

  “那你……这不到一个月长了五六斤?”朱潇潇震惊地瞪圆了眼,老不情愿地撑着茶几起身,“我看你这食欲也好了不少,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弋戈单手叩开易拉罐,“可能是那家店做菜太好吃吧。这两天那些软件的年终总结不是出来了么,我看了下,我在他们家点了快两千的外卖了。哦,这个辣酱,也是我上他们家后厨买来的。”

  朱潇潇斜眼,“哟,上头有人就是不一样,都能直接进后厨了?”

  弋戈不是听不出她意思,但还是笑笑混过去,“是啊是啊,我上头那人不就是你么,你可是要给他们家探店的大 V,报你名字特别好使。”

  “少来!”朱潇潇一筷子打在她手背上,“老实交代,你跟蒋寒衣是不是又勾搭上了?他干嘛这么好心带你去领狗?”

  弋戈正好吃完最后一片猪肚,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又慢悠悠喝了口可乐,才缓缓对上朱潇潇审视的目光。

  她眼神清清白白的,与朱潇潇对视了一会儿又瞥开,招手呼唤在阳台看月亮的中秋——中秋这狗似乎有强烈的“返祖”倾向,像狼一样,特别爱看月亮,晚上总是往阳台一坐,一动不动地抬头望月。哪怕弋戈这儿有这么多好吃的,她也不为所动,深沉地思着故乡。

  好在她还是黏人,一叫就摇尾巴往弋戈怀里蹭。

  弋戈垂眼揉着狗脑袋,语气轻轻地说:“我好像还是喜欢蒋寒衣。”

  朱潇潇哪能想到她轻描淡写地抛出来这么一个炸弹,惊得俩眼珠差点瞪出眼眶。

  “什么玩意儿?!”她一嗓子吓得中秋一个激灵,“什么叫,你好像、还是、喜欢,蒋寒衣?!”

  弋戈来回抚着中秋的鼻梁,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正色道:“不是‘好像’,就是吧,肯定句。”

  “‘还是’的意思,就是我以前也喜欢他。”

  “‘喜欢’的意思,就是更喜欢了,想跟他谈恋爱的那种。”

  她逻辑严明、顺序清晰地回答完朱潇潇的问题,坦坦荡荡、面不改色。

  “以前就喜欢你当年拒绝他干嘛?”朱潇潇不解地问。

  弋戈的眼神黯了一些,叹了口气:“没那么喜欢吧,反正当时没有喜欢到想跟他谈恋爱的地步。当时我就想谁都别来理我。”

  朱潇潇试图表示理解,但看她的眼神还是一言难尽。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几天也在想这个问题。”弋戈挠了挠中秋的下巴,有些纠结地说,“我在想,当时是不是等个几天,我就又好了,然后就和蒋寒衣在一起了。我觉得是有可能的,但更有可能在一起了又分了。十七八岁的时候不都这样么,一会儿想通了,一会儿又想不通了,今天觉得多大点事儿啊有什么大不了以后世界都是我的,明天就躺在床上心如刀割连门都迈不出去了。”

  朱潇潇觉得膝盖中箭,幽幽说:“…我现在也这样。”

  现代社会,哪个年轻人不这样呢。操蛋人生,自我拉扯。不这样都对不起这从天而降的疫情——老天爷不就是觉得人类过得太舒坦才放一波反反复复的疫情出来让大家难受的么?

  弋戈轻轻一笑,很认真地说:“可我觉得我现在不这样了。”

  “至少大部分时间都不会这样了,就算再遇到什么事情,我也觉得我能处理好了。”弋戈说完,很自豪地抿嘴笑了笑,好像在给自己肯定,又看着朱潇潇点头强调了一遍,“真的。”

  朱潇潇一点都不怀疑这是假的。她和弋戈认识快十年了,这十年里,弋戈一直是她所知道的,最勇敢、最强大的人。一直都是。

  可她还是要问一句:“就算是这样,你怎么就突然确定你喜欢蒋寒衣了呢?这才不到两个月,你们才见了几面?”

  “不知道,就是感觉。”这大概是弋戈生平第一次神神叨叨地相信起“感觉”,“没遇见的时候不觉得,重新遇到了才发现,就是舒坦。跟他有关的事情,都让我觉得舒坦。”

  比如黄粱梦,比如中秋,比如掉头再看一次的圣诞树。

  “我的多巴胺告诉我,我很喜欢他。”

  “…行,那我确定了,你还真的是喜欢他喜欢得要死。”朱潇潇无语地一摆手,盖棺定论。

  “?”弋戈倒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笃定。

  “因为你要不是喜欢他,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这种骚话!”朱潇潇忿忿地搓胳膊,表示自己有被恶心到。

  “……”

第87章 .“我女儿好好的在这呢。”

  圣诞节后,弋戈请了几天假,连着元旦假期一起,凑出了快一周的空闲。

  因为舍不得把中秋放宠物店寄养,所以她咬咬牙,还是决定自己开车回江城。杭州回江城的车程至少八个小时,弋戈上一回自驾这么长的距离还是在美国,春假的时候从加州一路玩到了纽约,而且当时走走停停,还有同学一起。这回独自一人开这么久,她很谨慎,提前好几天就开始调整作息养精蓄锐,为此每天明目张胆地六点就下班,也不管组里人是什么想法。

  出发那会儿下了点雨,弋戈开得小心,所以脚程比预计的慢得多。早上出发的,到中午,才走了三分之一。

  她在高速休息区停下来,带中秋上了个厕所,又喂她吃了点东西。她自己倒是不太饿,也没什么胃口。这一上午开下来,只感觉自己在杭州堵成筛子的车流里磨蹭了两年,车技倒退如跳崖,高速上脚搭在油门上,老觉得不踏实,碰上大货车心里也有点儿发憷。

  歇了快半小时,准备再出发的时候,忽然接到王鹤玲的电话。

  “妈?”弋戈有点意外,这几年她和父母的关系缓和许多,至少不是相对无言冷若冰霜的状态了,在美国时她甚至还能隔两周就心平气和地给他们打个视频聊聊日常。不过王鹤玲向来高冷,基本不会主动给弋戈打电话。

  “到哪了?”电话那头很嘈杂,衬得王鹤玲声音空洞。

  弋戈回江城,是提前跟父母说过的。当时弋维山坚决反对她自己开车回来,还说非要带上狗的话他可以派人开车去接。弋戈实在不好意思让某个可怜的打工人来回二十个小时就为了接她一趟,于是谎称自己最终决定不带狗、坐飞机回,这才糊弄了过去。

  谁想到,王鹤玲开门见山就问“到哪了”——如果坐飞机的话,要么在杭州要么在江城,哪会有“到哪了”这一问?

  怪不得她跟弋维山扯谎时王鹤玲一言不发呢,原来是看破不说破。

  她心虚笑了一声,然后坦白道:“安城。”

  “安城服务区?”王鹤玲又问。

  “嗯。”

  “等我一个小时。”

  王鹤玲说完便挂了电话,弋戈懵懵懂懂反应不过来——等她一小时?

  约莫四十分钟后,一辆灰色 Taycan 驶进服务区,云迷雾锁的阴天,王鹤玲女士戴着墨镜、勾着只棕色 kelly,八公分高跟鞋蹬出的气势让厚重的驼色羊绒大衣穿在她身上都显得轻盈利落。

  回头一个眼神,Taycan 驾驶座上的司机二话不说打转方向盘消失得干干净净。

  弋戈有些怔愣,不太明白她亲妈这一出“从天而降”是什么意思。

  “你开多久了,怎么才到这?”

  弋戈轻咳一声:“…三个小时。”

  “……”王鹤玲的眼神缓缓扫过她的脸,极轻地叹了口气,“还好我给你打了个电话,不然你得开到明天去。”

  弋戈小声地为自己的技术辩护了一下:“这天气,开慢点安全,何况车上还有狗。”

  王鹤玲倒没说什么,应了句:“嗯,安全最重要,开多了就好了。”又问:“车上有备用平底鞋吧?”

  弋戈点头,“有。”

  这车是弋戈刚到杭州工作时,王鹤玲当毕业礼物送给她的。当时王鹤玲就反复强调,车子要定期保养、车里要备着平底鞋破窗锤玻璃水防身武器等等。弋戈觉得有理,所以购置得很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