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凶猛 第81章

作者:林不答 标签: 现代言情

  她和蒋寒衣重逢至今也就见了四面,可有些东西好像就是这么神奇,当年从他那学来的厚脸皮和嘴上功夫,全都自动回到她身上了。

  找车位又浪费了不少时间,两人匆匆忙忙走进宴会厅的时候,婚礼都快开始了。

  宴会厅里已经调暗了灯,粗粗一看只见一圈圈脑袋,大笑声、聊天声、小孩子的玩闹声,混着烟味、酒味、橘子味,一股浓重的热浪扑鼻而来。

  朱潇潇走了两步,脚上就踩到好几片橘子皮,再一看,边上那桌脚下好几个小孩儿席地坐着,聚拢了一堆喜糖袋,把里头的砂糖橘全掏出来,也不吃,光剥着皮玩,比谁剥出来最完整最大,比完了又开始拿橘子皮当画片拍。

  “嚯,热闹啊。”朱潇潇终于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这新娘子,挺有眼光。”

  弋戈没说话,她小时候在桃舟,参加过村里的婚礼,那场面,混乱程度和现在也就差不多,也许稍微更乱一点儿吧——可见范阳这婚礼,有多,“热闹”。

  “图个热闹吧。”她模棱两可地附和了句。

  “诶你说,范阳这新娘子到底何方神圣啊?”朱潇潇挽着弋戈,凑近了问,“你说他和夏梨分手也就两年吧,我还以为他会一直死心塌地等女神回心转意呢,结果这么快就结婚了……哼,男人!”

  弋戈想了想,刚想说从客观角度来说她的情况假设不太全面,目光中就出现一张恬静的笑脸——不远处的一张圆桌上,夏梨冲她们摆了摆手。

  她忙用手肘向后一捅示意朱潇潇别再瞎说,然后冲夏梨一笑,走了过去。

  上次见面还是在北京,算下来也快两年了。弋戈在夏梨身边坐下,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梨苦笑:“从上次一一结婚就没走。这疫情太麻烦,出不去了。”

  弋戈点点头,夏梨一直做国际志愿者,这两年的疫情,大概对她的工作造成了不少影响。不过又想到夏梨工作的那个 NGO 在江城有办公室,于是又说:“没关系,在家里上班也挺不错的。”

  夏梨不客气地笑道:“那确实比你这种 996 的滋润一些。”

  朱潇潇一听这话来了劲,恨不得和夏梨击掌,“就是就是!也不知道她替资本家卖个命还那么拼是为了啥。”

  这一桌都是高中同学,虽然弋戈都不太熟悉了,但大家还是这么你一眼我一语地聊起来。“身边坐着新郎前女友”的尴尬,也就不知不觉消弭在热络的氛围中。

  婚礼正式开始,先放了一段 VCR,伴随着主持人的煽情讲述和同桌小伙伴的场外讲解,弋戈终于知道,今天的新娘是范阳相亲认识的。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

  据说那姑娘原本是被家里安排,和另一个人相亲。她在西餐厅和男方吃了顿饭,被恶心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下不去,于是转头就进了隔壁火锅店,一边涮毛肚一边打电话跟闺蜜大声吐槽——当然,就是范阳那家火锅店。

  结果那姑娘太能骂,边吃边骂了三个多小时,把手机聊没电了不说,火锅店都要打烊了她也没见停。反而越说越饿,电话打不了了,还要继续吃,追加了一桌子菜。

  店里伙计亲眼见证了她三个多小时不重样的优美的中国话,愣是没一个敢上去阻拦,只能乖乖地继续上菜。直到范阳照例来店里看一眼,发现还没关门,听伙计把情况一说,刚要亲自上前去送客,看见那姑娘拿起重新充好了电的手机,十几秒的语音条说来就来,一口四川话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范阳一听,那男的确实猥琐,这姑娘不容易,于是就不好意思送客了。

  结果那姑娘刚好抬头,看见他欲言又止,这才注意到时间,忙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扫码付钱就要走。

  一边扫一边还是和微信那头骂人,不过放小了声音,像是一个人在嘀嘀咕咕。

  范阳何许人也?论话痨,当年他也是冠绝树人中学的人物。棋逢对手难得,他又不好意思赶客人走,于是最终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倒和那姑娘相对而坐,碰杯而饮,一块涮起毛肚喝起啤酒骂起渣男来。

  一来二去,那姑娘看上了范阳,觉得他风趣幽默炒的火锅底料还香,没多久就将人拿下,谈了半年就决定结婚。

  夏梨和她俩一起听男生们你一眼我一语地讲范阳的爱情故事,他们大概是默认夏梨和范阳分手实属正常,估计也没什么纠葛或伤疤,于是讲起来也毫无顾忌。

  夏梨看起来倒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和弋戈一样,认真听,到好笑的地方也笑一笑。

  听完,弋戈和夏梨都没说话,朱潇潇半真半假地附和了一句:“…还挺浪漫,跟小说似的。”

  “那可不嘛!”男生们百无禁忌,哈哈大笑,关于兄弟娶媳妇这事,他们总有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感——虽然范阳跟他们也算不上什么兄弟。

  “现在就属范阳这小子日子最舒服了,火锅店那是躺着挣钱,现在还有个美女陪他躺了,啧啧。诶你们还没见过吧,我跟你们说啊,范阳她老婆,长得可——”

  徐嘉树羡慕的话音还未落下,一阵悠扬浪漫的交响乐奏起,宴会厅大门拉开,新娘子挽着范阳的手,从光的那头缓缓走来。

  再嘈杂混乱的婚礼,这一刻也是安静神圣的。再吵闹没教养的人,至少也会屏息一秒,观察新娘子的容颜。

  弋戈只扫了那白纱下白皙面庞一眼,直觉是个美人胚,而后的所有目光,都被站在新郎身后的蒋寒衣吸引。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蒋寒衣穿西服。

  看起来不是多么高级的布料,但剪裁很合适。蒋寒衣身形挺拔,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英俊立体。不得不说,范阳请蒋寒衣当伴郎,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弋戈看见他手里拿着个小盒子,大概是戒指。那一小块好看的腕骨紧贴着白色衬衫的袖口,随着他的动作,时而缩进袖子里,时而又露出来。

  弋戈不知道自己盯着他看了多久,但在他敏锐的目光不满地微皱着回看过来的时候,她没有丝毫躲闪,而是深深地、直白地凝住他的眼睛。

第89章 .“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么。”

  短暂安静了几分钟后,婚礼现场再次变得混乱嘈杂,除了他们同学这桌,其余十几桌上的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喝酒吃菜、放声大笑,那边桌角的小孩子继续拿橘子皮当画片拍,暖气继续烘着,空气中说不清是汗臭酒臭多一点还是饭香菜香多一点。

  而台上,新郎新娘已经进行到交换戒指的环节。

  弋戈看见范阳从蒋寒衣手里接过戒指,笑得颧骨快戳到眉毛上去了。他还是很瘦,幸运地逃过了男人毕业即发胖的魔咒——哦不对,他没有毕业这一说。笑起来也还是贱兮兮的,像个尖嘴猴,看新娘子的眼神不值钱极了。

  而新娘,如高杨他们所说,的确美得很出众——在这一场子的人里,也就比夏梨差那么一点儿吧。弋戈最终还是免不了在心里做了一秒俗套的对比。

  朱潇潇的吐槽此时飘进耳朵:“这姐都长这样了,是怎么看上范阳的。”

  弋戈刚想笑,又听见她自问自答:“啧,这世道,多少美女配了野兽,干啥呢这是!”

  旁边夏梨笑了声。

  “别这样,范阳挺有钱的呢。”弋戈和夏梨对视一眼,不知怎的也一瞬间打通了刻薄的任督二脉。

  “还搞笑。”夏梨补充。

  “图搞笑不如多看几部沈腾的电影呢!”朱潇潇争辩,而后又摇头叹道,“唉,图啥啊。”

  她话音刚落,台上话筒里传来一声啜泣,三人抬头一看,新娘给新郎戴戒指,还没戴进去,竟然自己先哭起来了。

  “范阳,戴了我的戒指,就……就得给我炒一辈子火锅底料!”新娘子哭得梨花带雨,手拿着戒指卡在范阳指节上,抽抽噎噎地说这么一句。

  台下一片哄笑,范阳也从错愕中笑开来,忍俊不禁地扶着新娘的手把戒指戴牢在自己指头上。

  “好,还给你涮一辈子毛肚。”范阳笑嘻嘻地应。

  “还要给我修一辈子手机!”新娘又笑又哭,语无伦次地补充,“我上次手机摔坏了被人坑了一千多块钱!”

  台下笑成一团,他们同学这一桌却忽然都有微变了脸色。炒菜和修手机应该都是范阳在里面学的,他们刚刚聊得那么火热,但谁都没敢提这个话题。范阳当年和大家都有不错的交情,可那桩至今都没有定论的案子把大家的路硬生生截成云泥两道。他们一个个奔赴大学享受青春,范阳却在牢里蹲了三年。少年人最早感受到的人生剧变莫过于此,哪怕见过了更荒唐、更可怕的事情,心里也始终为这事留着道淡淡的疤。

  弋戈分明看见,整场婚礼一直轻松自在的夏梨,脸色也绷紧了。

  可下一秒,范阳在众人笑嘻嘻的起哄中嬉皮笑脸地点头,说:“还给你打一辈子围巾手套!”

  听他说完,新娘终于噗嗤笑出声来,随后大胆地伸手搂住范阳的脖子,扬起下巴同他来了个法式热吻。

  宴会厅里的氛围达到高潮,他们这一桌那一点外人不察的紧绷,也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弋戈余光看见夏梨也轻轻扬了扬嘴角。

  “靠,还挺感人。”吐槽了整顿饭的朱潇潇这时竟抹了把眼泪。

  “本来就挺好的。”夏梨说了句。

  “我也觉得。”弋戈也应声,拿起筷子夹了个茄盒,“至少这桌菜很不错,茄盒好好吃哦。”

  台上的仪式结束,新郎新娘换了衣服向客人敬酒,伴郎伴娘陪着。

  蒋寒衣跟在范阳身边走过来的时候,弋戈心里思考要不要和他说句话、或者该用怎样的眼神看他,可还没思考出最优解,忽然听见朱潇潇吸了口气惊呼一声,“喂!”

  余光瞥见有个人影往自己身上撞,弋戈未经思索,条件反射下闪了个身。

  “啪——”

  “嗬——”

  一道玻璃破碎的声音,一阵众人的惊呼。

  弋戈站定回过神来,看见的是地上一滩还冒热气的玉米汁,一边站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另一边蒋寒衣半抬自己的胳膊,西装袖子上一片惨黄,半边手背被烫得血红。

  弋戈还没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去扶蒋寒衣的胳膊,“你……”

  蒋寒衣打断她,对那闯祸的小孩笑了一下,“没事,回去坐吧。但下回不能端着烫的东西到处跑了,会撞到其他人的。”

  小孩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真知错了,愣愣一点头,转身撒丫子就跑。

  蒋寒衣甚至没看弋戈一眼,转身走了。那位伴娘反应极快,半秒也没犹豫,立刻跟了上去。

  弋戈坐回自己的座位,朱潇潇幽幽抛来一句:“你躲得还挺快。”

  “……”弋戈麻木地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

  夏梨也幽幽来一句:“确实快,比飞行员都快。”

  “……”弋戈也麻木地看她一眼,继续皮笑肉不笑地说,“夏梨,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别跟她学。”

  夏梨松快地笑起来,一点不掩饰看好戏的愉悦。

  “不是,我真的服了!”朱潇潇满脸写着“无可救药”四个大字,但碍着众多人在,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么套路的英雄救美剧本你都能演歪?!人毫不犹豫、跨那么两大步上来替你挡,你自己躲得倒挺快?!你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没有反应过来、受到了惊吓、然后被他搂在怀里吗!”

  弋戈张口想争辩几句,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

  她能说什么?

  感谢韩森吧,把她练得如此敏捷。

  这该死的反应速度和条件反射她有什么办法!

  而且蒋寒衣离那么远,自己闪一下就能解决的事,等他来救多不划算!

  但朱潇潇把场景描述得过于具体,弋戈听了,心里竟也有那么一丝丝惋惜,烦躁地抱起两臂,道:“那我下次努力。要不下回你往我身上泼热水?”

  “……”朱潇潇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

  夏梨:“两百块,我来泼。”

  “……”

  *

  敬了一圈酒下来,新娘子累得腰快断了,范阳殷勤地替她捏肩,又把人送回楼上房间,叮嘱她好好休息,不用再操心楼下的客人。

  “放心吧,你老公我就是干这个的,我来搞定。”范阳弯腰替老婆把耳环取下来,心疼地她揉了揉被拉变形的耳垂。

  新娘子仍有些担心,“新娘不在,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我漂亮老婆哪能一直给他们看?!”范阳大手一挥坚持道,“你呀,就赶紧好好歇会儿,等我把客人送走了就来陪你。”

  “你别喝太多!”新娘也实在累得不行,被范阳往床上一按,下一秒闭上眼就能睡着了。

  “放心吧,回来绝对熏不着你。”范阳替她掖好被子,又把房间空调温度调好,才轻轻阖上门下了楼。

  电梯刚开门,范阳看见蒋寒衣甩着胳膊从卫生间走出来。

  “哟,英雄。”范阳幸灾乐祸地喊了声。

  蒋寒衣闻声定住脚步,回头一看是他,没给好脸,压着烦躁“嗯”了声,问:“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