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鹤归汀 第313章

作者:野蓝树 标签: 因缘邂逅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现代言情

  江衍鹤看着飘摇的烛火,眼睛微红,带着不要命的邪执。

  “她到底是不是活着。除此以外,我别无所求。”

  高僧把手上佛珠数了七遍。

  直到最后,也没有回答。

  他便长跪不起,直到膝盖麻木,浑身冷到没有知觉。

  “啪嗒——”

  一声脆响,檀香木做的佛珠散落一地。

  分崩离析的脆响近在咫尺。

  江衍鹤在下面听着,宛如心口被刀尖刺的皮卡肉绽。

  珠子散落在殿里各个角落。

  有一颗落在蒲团之下,江衍鹤探手去取,却被坐在正前方的僧人看到,他手腕绑带的血。

  高僧不忍,问:“施主是觉得一切五蕴皆空,生无所求了吗。”

  江衍鹤默默不语,只就着幽蓝烛火,捡拾檀香木的珠子。

  直到二十一颗,都被他拢在衣袖里收好。

  “覆水难收,却并不是覆水无收。珠链分崩离析尚且能被拯救圆满,何况是你所求呢。”

  对面的人,还是英俊得摄人心魄。

  可是一看,就觉得痛。

  他双目通红又破碎得,仰头问准备离席的高僧。

  他的声音嘶哑又闷。

  “您在哄我对吗,为了让我活着一天天地熬下去,所以编出这尚有希冀的谎言。其实你们都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香油添到万古不灭,却没有人解他的惑。

  佛曰,不杀生。

  廊下的人,再怎么一心求死。

  慈眉善目的僧人,也会挽救他,逼迫他活着。

  说谎不是违心,而是救人。

  那这谎不得不说。

  何以堪不破,何以辜负卿。

  江衍鹤情绪激动,跪在佛祖面前呕出一口血,

  参商相离,缘悭一面,生死永隔,如火烧心。

  和她有关的种种,都宛如一场海市蜃楼,楼台烟散,好梦难寻。

  “好,好......我不问了。”

  他抬起跪到麻木的双脚,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汀汀,别怕,我这就来寻你。”

  “你说你比我早走三年,来生会不会比我年长三岁。”

  “我喜欢你叫我哥哥,哪怕你比我大,也是我的小女孩,我一定会好好宠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他端立在庭院里,看红木参天,缎带凌凌。

  满天神佛,永远都是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的道理。

  他要早点到她身边去,帮她抚落肩头的雪。

  “我已经了无牵挂了,汀汀。”

  -

  江衍鹤从寺庙回来,就发起了高烧。

  他没来得及休息,坚持带病工作了十多天,期间还谈下了一家德国造船公司的游艇计划。

  对方要求见他一面,表示只要他亲临,就会立刻签下这千亿项目。

  江衍鹤懒怠地回绝了。

  他告诫对方,这是你们的利益所向,签不签随你们,这钱对我来说没什么吸引力。

  她不在了,金山银海有什么用。

  这是给江家留个趁手的基底。

  钱不过是一个数字,真的无所谓。

  “小鹤,这里就交给我和你哥哥吧,你给自己放几天假。”

  康佩帼以为他是太累了,让他到处走走散心。

  她却不知道。

  江衍鹤离开之前,孤身前往红叶公馆。

  伴着那座孤坟。

  他握着笔,一行一行,写下了一封遗书。

  “不孝不悌,愧对母兄深恩,来世愿空门螺呗,日日诵经以报答。我活得很辛苦,如槛花笼鹤,不得解脱。”

  “此信绝笔,惟望成全。”

  江衍鹤

  没有什么可以交代的,财产都是身外之物。

  行程最后一站是斯里南卡岛,他在岛上准备了一艘游艇。

  在此之前,他想要去两人确立关系的地方看看。

  在飞机上吃了两片硝西泮,勉强睡了两个多小时。

  那天日暮岚清,他头晕得难受,在机舱里俯瞰富士山。

  巍峨雪线上围着一团云翳。

  如果悲哀感觉,都来自虚构,那有多好。

  京都的家里为了迎接新年,提前挂好了门松。

  纸拉门在落雪天,被朔风吹的沙沙作响。

  仁子阿姨提前知道她要来,和乔叔提前就准备好了食补的菜。

  北海道的雪蟹用姜草蒸香,佐以柚子叶和山葵。大竹荚取的是鱼前腹,纹理丰富,陪着切成银针的海蛰丝。毛蟹包裹着白板昆布,紫苏和甘瓢,用醋渍过,没有一点腥味。高汤是甲鱼裙边车虾茶碗蒸,里面加了冲绳运来的百合花,主食是喉黑鱼和金目鲷盖上黑松露制作的手卷。

  他们用足了心思,还把江衍鹤常喝的清酒算成了青梅饮。

  仁子和乔叔在一旁吃荞麦面,陪他看新年的NHK红白歌会。

  静谧的房间里飘满青梅的香气。

  庭院融在雪色和月色下,像每一户寻常人家一样温馨。

  江衍鹤对礼汀决口不提。

  他敛起锋芒,细细品味每一道菜,对忙碌的两人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仁子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少爷此刻味同嚼蜡。

  “还是换成酒吧,今天难得的节日。”

  这几天,他再也没有饮过酒,度数很浅。

  可不知道是不是硝西泮发挥了药效。

  明明是一个喜气洋洋的节日,却过得如此悲戚。

  意识朦胧之间,他梦到礼汀来带他离开了。

  对方近在咫尺,可是他在幻觉里,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的样子了。

  太模糊了。

  她已经离开四年了。

  按理说,他应该记得她四十年的。

  “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可以忘了她?”

  他在梦里自责,痛苦,拼命地捶打自己。

  终于就着风雪,在房间里独自醒来了。

  手指捶打得生疼,可周围还是空无一人。

  他顾不上体面,揉着脑袋,拖行着去墙上看她的照片。

  是那天两人的合照。

  礼汀又静又美地坐在他旁边,依偎着他,嘴唇被他吻得格外红。

  她穿着睡袍,袖摆有些宽大,黑发散落在肩膀上,很苍白又很纤弱。

  江衍鹤尝试复刻着当天的回忆。

  想起她勾住他的衣袍带子勾引她,他顺势揽住她的蝴蝶骨,压覆在他身上,将她包围了彻底。

  很强势的,要她全部属于他。

  快四年了,江衍鹤一次也没有来京都。

  关于她的回忆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他。

  安安静静地等他。

  等他。

  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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