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 第111章

作者:小麦s 标签: 现代言情

  顾东文眯起眼,脸颊上酒窝现了一霎:“罗美珍的儿子李强?”

  景生一怔:“你知道?”

  “不是。李强是罗美珍和?罗红星生的。”顾东文坐直了身子,掏出一根烟来:“你把李强捅了几?个?洞那次,最后是罗红星赶到医院给李强输血的。李强的血型有点怪,医院里没有。他爸还对这个?便宜大舅子感恩戴德呢,罗美珍自己恐怕都吃不准这个?儿子到底是谁的。”

  凌队瞪圆了眼:“这个?线索你怎么从来没提起过?”

  顾东文沉默了片刻:“那时候我也?不懂。”那次他和?苏苏只顾着守着景生,走廊里看到过罗红星一眼听护士提过一句,根本没放在心上。血型这个?事,还是景生住院后,偶尔听小卢提起遗传和?血型的关系才想起来的。但罗美珍那时候已经死?了,他还不至于再找她?儿子寻仇。

  多出了李强和?罗美珍罗红星的这条线索,再看了大半天档案后,凌队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许多曾经被忽视甚至无视的线索都浮现了出来。

  顾东文心如刀绞,捏着旧档案的的手?一直在颤抖。

  为什么蒋宏斌对苏苏下手?正好在他调来橄榄坝农场的那天早上,只能是因为苏苏把这件事告诉了罗美珍。他为了从插队知青变成兵团知青来橄榄坝,几?度往返沪滇线,大闹昆明知青办和?上海知青办,文斗武斗都上演过,不怕死?的刺头名声传遍全滇。别人都以为他是为了把农村公社集体户口变成兵团部队编制,为了多点工资和?津贴,为了探亲假。但罗美珍绝对知道他和?苏苏的关系。所以蒋宏斌再不下手?就再也?没有机会下手?。一想到罗美珍可?能是苏苏受害的罪魁祸首,顾东文耳朵里嗡嗡响,听见自己咬后槽牙的声音。

  为什么那天早上苏苏她?们班组刚进了橡胶林罗美珍就肚子疼,说?可?能是阑尾炎催着另外两个?男知青抬她?去农场卫生所,而苏苏提出一起陪她?去却被她?拒绝了,当时罗美珍的理由?是考虑到苏苏身体不好,割胶速度本来就慢,她?不想因为自己耽搁苏苏又完不成定量。她?知道苏苏出事后还懊恼得?痛哭流涕,说?要不是她?,苏苏就不会落单出事。

  为什么罗美珍坚决不承认被蒋宏斌奸污后一直暗中保持着米肉关系,因为她?怕被警察和?顾东文怀疑到她?身上,更怕李强被当成蒋宏斌的儿子。她?没嫁给罗红星反而通过罗红星嫁给了李祥德,只因为罗红星是景洪本地人,而李祥德是上海知青,还是干部家庭。

  凌队狠狠地捶了自己的头几?下,舒苏的两次案子他都参与了,第一次他还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愣头青,他记得?罗美珍不愿指证蒋宏斌奸污她?,哭着问他们是不是要逼死?她?,他还和?队长吵了一架,他理解那些不愿作证的受害者,何况是已经有了家庭的受害者。队长却要求他多问几?次。第二次他是专案组的组长,却没有找到罗红星这条线索,最后还是顾东文从景洪监狱从蒋宏斌减刑的原因查到了罗红星身上。

  “罗美珍有动机。”凌队长嗓子哑了:“她?被蒋宏斌奸污后,为了那点大米和?肉,自愿和?蒋宏斌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但是她?很聪明,为了摆脱蒋宏斌,或者是怕暴露怀孕的事实,迅速由?罗红星介绍,嫁给了李祥德,给李强找了个?爸爸。她?和?蒋宏斌罗红星之间的龌龊事能瞒过其他人,却不太可?能瞒得?过同宿舍的舒苏。舒苏是被她?卖给了蒋宏斌。蒋宏斌被抓获后没有供出她?来,是因为不想自己的罪名变成预谋□□杀人——”

  顾东文突然?猛地一拳捶在办公桌上,几?个?杯子跳了起来,他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想要抽一根出来,半晌也?没抽出来,整包烟最后在掌心里被揉成了一团。凌队低头又抬头,抬头又低头,一声对不起太过轻飘飘,无路如何说?不出口。顾东文慢慢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几?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景生垂下了头,凌队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看着少年的肩膀和?胸膛不停地颤动,他自责不已。如果?他们当时没有把注意力全放在蒋宏斌身上,如果?怀疑一下所谓的巧合,如果?在询问罗美珍和?蒋宏斌关系的时候,像队长要求的那样再多问几?次再多了解些细节,如果?不是轻易被罗美珍的哭诉和?眼泪迷惑,是不是舒苏后来就不会惨遭蒋宏斌和?罗红星的毒手?……

  正因为舒苏遭遇到那样的不幸都没有被打倒,她?有顾东文,哪怕是生下了景生,顾东文依然?对她?非常好。同样的遭遇不同的结局,罗美珍对舒苏和?景生的嫉恨通过她?儿子李强表现了出来。所以在知道蒋宏斌狱中变成“太监”和?获得?减刑后,她?故意把景生的身世?通过罗红星告诉了蒋宏斌,为的就是刺激蒋宏斌,好让他出狱后继续对舒苏纠缠不休。罗红星被蒋宏斌胁迫后要对舒苏下手?,罗美珍很有可?能是知情者,并把自己家提供给罗红星藏身,曾经是舍友的她?很清楚舒苏宁可?半夜打电筒上厕所也?不愿意用痰盂的习惯。

  顾东文说?得?没错,罗美珍是做贼心虚畏罪自杀。那天见了罗美珍后,顾东文的确打算再回?到景洪监狱去见罗红星的。他跟罗美珍说?了,害舒苏的畜生,一只也?不会漏网,法律惩罚不了的,他有的是法子让人生不如死?。

  “顾景生,对不起。”凌队终究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对不起没有用,他这个?警察也?没有用。

  景生汗衫胸口的那一片已经被泅湿了。

  “凌队,来了两个?女同志,说?是找您和?顾景生的,好像是局里给的消息。”

  景生抬起头,胡乱抹了把脸站了起来。

  “大表哥!大表哥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了——!舅舅,大舅舅!”

  走廊里传来陈斯南九十分贝的嚷嚷。

  景生走出去,就见斯南吊在了顾东文身上,两条细腿直扑腾,旁边风尘仆仆拎着个?黑色皮革行李包的人,却是顾西美。

  “景生!”顾西美终于松了一口气。祖宗,家里这一个?个?的,全是祖宗啊。

第184章

  被龙卷风一样卷过来的斯南一把抱住大腿的?时?候,景生心头一热,眼底的?酸涩直往外涌,他强忍着泪意揉了揉斯南灰扑扑的卷毛:“你怎么回事!”

  “你看我真的?找到你了!我厉害不厉害!”陈斯南果不其然如?景生所料先喊了这一句,没?等到被夸就哭了起来,很不陈斯南地哭得压压的。

  “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要带我来云南玩的?,要带我看蓝孔雀懒猴野象的?,你怎么自己跑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你不是说小孩子不许一个人坐火车一个人出门的?吗?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了?你也是小孩子呀。”

  “你要是不开心,你跟我说呀——”斯南把满脸鼻涕眼泪蹭在景生裤腿上?,抽抽着哭得委屈之至:“你不是说有我大家就很开心吗?你不也是大家吗?你怎么不跟我说呀?”

  这一哭,倒显得小霸王长大了,顾东文摇摇头露出了一丝笑意,再多的?苦痛被这个小东西一闹,似乎都淡了许多。顾西美?企图把斯南从景生的?腿上?撕下来:“陈斯南,你干什么呢,这是公?安局,你像话吗?难看伐啊?你看看警察叔叔们都在笑话你。”

  陈斯南却没?像往常那般犟驴子脾气,任由姆妈把她扒拉了下来,转头又扑进了她怀里哭:“姆妈,姆妈你真好,你肯带我来找大表哥,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你再怎么打我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我下学期肯定考第一名,差一分你打我一巴掌,我保证不躲。”

  顾西美?揪着她的?耳朵刚要转圈,瞥见走廊里的?警察叔叔们看自己的?目光有点怪异,忍了又忍,把斯南抱着哄了哄:“好了啊,你话怎么这么多。谁打你了,真是的?,你都几百年?没?吃过桑活了(挨过揍)。”

  凌队把顾西美?母女也安顿到景生他们住的?公?安局招待所,刚落下脚,斯南眼巴巴地问景生能不能带她去雨林里转转,看不见蓝孔雀也没?关系。景生心一软牵上?她出了门。

  顾西美?搁下行李,凌队拎着两个热水瓶上?来,交待了早上?开门夜里锁门的?时?间,给顾家兄妹泡茶。

  “你们可真厉害,怎么找到这里的??乌鲁木齐离景洪得八千里路吧?有直达的?火车?我好像没?听说过啊。”凌队出于职业习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顾西美?吹开茶叶喝了口茶定下神来:“是没?想?到这么折腾,我带着南南先到的?西安,再到成都,昨天才到的?昆明?,走了六天五夜,好在市公?安局的?同?志一看到景生和我哥的?照片就说他们去版纳找您了,替我们先打了个电话,不然我们今天还碰不上?。”

  凌队深表钦佩:“你们还真是目标明?确啊,老顾和景生是认识我,你们怎么知?道一来就去局里找我的??”

  顾西美?脸一热:“是南南说有困难找警察。我们先去的?火车站派出所,那边一位副所长认出了大哥,送我们去的?公?安局。”

  凌队:“???”明?白,理解,他懂,顾东文在云南不是一般的?出名,当年?进京请愿,知?青们在铁轨上?静坐,整条铁路线断了三天,昆明?火车站方圆十里没?哪个干部?不认识他那两个大酒窝。加上?舒苏案的?侦破,任谁提起顾东文,都会竖起大拇指称一声好汉。

  “斯南从小运气好,”顾东文笑了笑,提起热水瓶给西美?加了茶,他着实没?想?到会在景洪见到西美?和斯南,尤其西美?这么个冷情自私的?性子,不远万里为?了景生奔波而来,实在难得,“真是辛苦你了。”

  西美?怀着一肚子不乐意和怨气上?的?火车,在斯南的?絮叨下,越走心气越平,还没?到兰州就跟着斯南的?话回忆起景生以前帮了她多少忙让她省了多少心,想?起大哥在云南那么困难还给她寄火腿菌子和月饼,还有多年?如?一日从万春街寄往沙井子的?包裹,倒反过来对斯南进行了一番感恩教育,为?的?当然是提醒她将来该怎么照顾斯好。

  抵达昆明?时?,顾西美?已经一肚子深明?大义兄妹情深急着往外倒,又带上?了点当年?慷慨激昂毅然奔赴边疆的?悲壮和自我感动,这时?听到从来不说好话的?大哥这么一谢,眼圈顿时?红了:“你是我亲大哥,景生也跟了我一年?,一家人应当的?。”想?到他们三个从小抱团唯独她格格不入,她却不计前嫌付出了这许多,自己把自己感动得心潮澎湃,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

  顾西美?会带着斯南万里寻亲,实在是被斯南的?歪招逼得没?了法子。

  这次斯南很识相,挂了电话就哭,求她带自己去云南找景生,说得板上?钉钉,景生肯定受委屈了,说不定是卢阿姨有小孩了,大舅舅不要他了,巴啦巴啦一堆,哭得肝肠寸断。西美?说你舅舅不是这种人,你想?多了,让她别烦。斯南倒好,跟着她去学钢琴的?学生家,一进门就对着学生家长一顿哭,求求叔叔求求阿姨了,求你们放我姆妈带我去找我大表哥吧,我大表哥怎么惨怎么可怜……她不嚎也不闹,就这么一边轻声说一边无声地流眼泪,悲痛欲绝,把学生家长都哭蒙了,赶紧把西美?往外送,还问顾老师需不需要帮忙。

  被斯南一上?午哭飞了两家后,西美?在学生家楼下气急败坏地揍了她几巴掌,斯南含着两包泪仰着头看她,小心翼翼地扯着她的?衣角哽咽着说:“姆妈,大姨娘家三个表哥已经见不着了,我就剩大表哥一个表哥了,你想?想?大表哥对我们多好啊……”

  西美?被她哭化了,她真是从没?见过斯南这样哭,不是往日那种装模作样的?假哭,从小她再怎么被打被骂,就算有眼泪也是疼出来的?,还带着十二分的?不服气,像这种委屈难过急切低声下气的?眼泪,却是从来没?有的?。西美?怀疑自己死了斯南都不会这么哭,她心软归心软,但还是没?松口,暑假里六个学生的?钢琴课至少要耽搁大半个月,这趟远门一出,光火车住宿吃饭,也得一大笔钱,她去年?一时?硬气凑了一千块钱给南红,这半年?来好不容易存下了几百块,一松口又要泡汤。

  结果斯南下午跑去石油管理局办公?室,折腾了一下午后,喜滋滋地告诉西美?她干爹给她们搞了两张硬席临时?定期乘车证,可以不要钱坐火车。转头又把陈东来以前给她的?压岁大礼“一分钱菠萝”全拆了,加上?她小老虎储钱罐里所有的?硬币,一共三块八毛钱上?缴给西美?。

  “姆妈,我的?压岁钱你都拿出来用?,等我以后挣钱了,我还你十倍,不,一百倍好不好?爸爸也同?意了的?,不信你给他打电话。”斯南吧嗒着一双大眼满怀期待。

  西美?心里清楚,因?为?钱桂华惹出来的?一摊子事,陈东来对顾东文和景生满怀内疚无以为?报,在解决了火车票的?前提下,他不可能不同?意。就连她对着这样的?斯南也没?法子说不,她被斯南惊到了,又隐隐有些自得,这是她教出来的?女儿啊,才十一岁怎么就这么能干,这么看自己比带斯江长大的?北武还要厉害些。想?不出这么个小脑袋瓜是怎么转的?,大人都犹豫犯愁的?事,到了她手里,怎么毫不费劲地就解决了呢,她明?明?提也没?提过钱的?事,可斯南偏偏就这么轻松给解决了。

  ——

  斯南故态复萌地把自己狠狠夸了一顿后,拽着景生进了邮电局。

  “大表哥,你给我姐打个电话吧,告诉她我们找到你了。”

  见景生有点犹豫,斯南心虚地低下头:“我之前骂她没?义气,怪她不出来找你,她肯定生我气了。她其实很想?很想?很想?也来找你的?,你帮我跟她说两句好话好不好?”

  景生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没?大没?小,等下你自己跟她说对不起。”

  “说就说。”斯南撇嘴:“谁怕谁。”好吧,是她怕阿姐,怕她哭。她和姆妈在火车站拿了乘车证后给万春街打电话,阿姐在电话里哭得啊,求姆妈先回上?海把她也带上?。阿姐肯定也想?来找大表哥的?,唉。

  电话里斯江倒真的?又哭了,不过是喜极而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阿哥你真的?没?事吗?真的?没?事?”

  “我没?事,”景生顿了顿,“其实有不少事,等回来了跟你说。”

  斯南抬起头一脸疑问。

  “不管是什么事,你和舅舅都要好好地回来,好不好?”斯江心一抽,急急地叮嘱。

  “嗯,过几天我们就回了。你帮我跟阿奶打个招呼,让她老人家担心了。”

  “嗯嗯嗯,好的?好的?,南南呢?转了那么多次火车她怎么样?”

  “她好得很,就在我边上?,你等等。”景生把话筒塞给斯南,横了她一眼:“我可不给你擦屁股,自己说。”

  斯南嘟起嘴,又抖了两下屁股,不情不愿地咳了两声:“阿姐?”

  “南南你真棒!你怎么这么厉害!”斯江含着泪热情洋溢地对妹妹来了一番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大夸奖,把斯南给捧晕了,她厉害吗?她聪明?吗?好像有点,好像不止一点。好吧,她就是这么厉害这么聪明?这么好运气呢,嘻嘻。

  “阿姐,你别生气啊,我上?次骂你没?义气,你可义气了,是我没?义气!应该你骂我才对。”

  斯江倒愣了愣,在电话那头笑了:“你怎么没?义气了?”

  “我应该让我干爹给你也弄一张乘车证,你就可以从上?海直接坐火车来昆明?了。我没?想?着你,也没?先回上?海接你一起来,所以是我没?义气,不是你没?义气。阿姐——”斯南有点别扭地背过身轻轻说了句:“对不起啊阿姐。”

  斯江哽咽着说自己没?生气,“要是我也去的?话,外婆一个人带斯好会很辛苦的?。”

  挂电话前,斯江跟景生说起了陈家的?事。“严打”即将收尾,钱桂华上?个月被判了三年?徒刑,这个月月初陈东海向法院提请了离婚诉讼书。

  为?了庆祝恶有恶报,一出邮电局,景生就请斯南吃了一顿炸昆虫,斯南兴致勃勃地吃了满嘴油,回到招待所把油纸包展开,展示出死相不怎么好看的?炸蚂蚱炸知?了炸竹虫炸蜘蛛炸蜈蚣,吓得顾西美?打翻了茶杯直接逃到了大门口,抱着门框瑟瑟发抖。

  斯南乐呵呵地拎起一根炸蜈蚣,嘎嘣嘎嘣地嚼着:“三妈那样的?坏人,就该像秦桧那样下油锅炸一炸,活该。”

第185章

  顾西美和陈斯南一来,倒把顾东文和景生从悲愤自责中硬拉了出来。顾东文没跟西美提苏苏的事?,知?道斯南把他想象成“后?爸”后?,气得请她屁股吃了好一顿“桑活”(揍)。

  西美也没多问,毕竟有陈斯南从沙井子离家出走回上海的例子放着,景生因为想念死?去的母亲突然跑这么一趟也不奇怪。她?其实也疑心大哥有结婚生子的念头了,反倒觉得景生这么做有逼宫的嫌疑不太上路,私下便劝顾东文:“女人呢,都是这样子的,你一个大男人不想结婚她怎么好意思上赶着要嫁?卢护士肯这么跟着你,也是真心实意对你好?的,珍惜眼前人呐。”

  顾东文挥手:“说了你也不明白,不说这个。”

  西美一听这话,火了:“从小到大,你们三个凑在一起咕叽咕叽,但凡我说你们几句,你们就回我一句这个。什么说了我也不明白啊?你们一个个追求特立独行,只想着自己快活自己自在,随大流有什么不好?安安分分过日子有什么不好??非要像南红这样,折腾到一大家子背井离乡回不来才好?是,我不像你们这么厉害这么有出息,但我也没过得比你们差多少。”

  顾东文听她?又扯歪了,皱着眉叹了口气:“西美,你这辈子做过的所有的决定,家里人,爷娘,我、北武、南红,有没有谁拦过你?你想学弹钢琴,爷娘厚着脸皮去求方太太,欠了人家一辈子的情,你丢下钢琴要去新疆,去了,你要嫁陈东来,嫁了,你要生孩子,要把孩子放在哪里养,要换工作,要留在新疆,是不是都是你说了算?”

  西美一怔,细细回想的确如此,便低头不响。

  “你怎么过你的日子,是你的事?,小时候家里人能圆你的心愿,都会帮,长大了各过各的,能帮的帮一把,帮不了的也没法子,你自己的人生大事?全是你自己定的,为什么我们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日子就不行了?你就看不惯了?”顾东文摇头:“你从小就好?为人师,就喜欢证明你才是对的,你懂得多,有意思吗?你能替我替南红替北武过日子?这世上不是只有你过的日子才叫对的日子好?的日子。”

  这话西美不爱听,但她?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只嘟囔道:“反正你要卢护士没名没分地跟你一辈子,太不像话太不上路了,将?来她?什么都没有,房子、钞票、小囡,老了怎么办?啥依靠都没。”

  顾东文笑?了笑?,点了根烟站了起来:“西美啊,不是所有的女人找男人都是为了找依靠找饭票的。至少小卢不是,善让也不是。你找了陈东来,依靠到他多少?”

  西美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

  景生一行四人从昆明坐80次特快列车回上海,斯南这次倒没认干爹干妈,靠霍元甲的迷踪拳认了两个干哥哥三?个干姐姐,约了回上海后?一起去看电影。当然她?在铁道线上认的干亲太多,不到派用场的时候还真想不起来。斯南趴在卧铺上晃荡着两条小细腿,哼着“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认真地抄写干哥干姐们留给?她?的地址电话。景生对着她?这幅混不吝吊儿郎当的模样很是无语,斯南却笑?嘻嘻地表示:行走江湖多个干爹多条路,幸亏那时候干爹这词纯粹就是过房爷的意思,要不然顾西美能气得拔光她?一头卷毛。

  上海已经出了梅,明晃晃的大太阳照得马路滚滚烫,一下车斯南就跟个小炮弹一样弹了出去。

  “小舅妈——!”

  善让被她?撞得退了两步倒在北武怀里,笑?着把她?往上托了托:“怎么一点也没长肉?还是这么轻?”

  “我下火车前刚拉了屎,好?大一坨,差点潽出来了!”斯南骄傲地比了个形状:“我一拉完火车就准备进站锁厕所了。”她?转向顾北武科普铁路常识:“阿舅,你知?道吗?原来我们的粑粑是直接拉在轨道上的,因为火车速度太快,那个气流唰地一下就把它们分解了,所以千万不要追开得很快的火车,一边追一边喊就一边吃屎,哈哈哈哈哈。”

  景生不由得看向延伸向远方的铁路,陷入了沉思,斯江和斯南果然是亲生的两姊妹,体重永远和粑粑密切联系,连量词都用得一模一样,这就叫血缘的力量?

  “啪”的一巴掌,顾西美把斯南扯了下来,笑?着和善让北武打招呼,说北武去了美国两年怎么一点也没变,走到站外忍不住问善让是不是怀上了,一问就想到顾北武才刚回来,立刻懊恼地描补道:“你看我这脑子糊涂掉了,就看着你比前年好?像胖了点”。善让一愣:“嗯,大概在北京吃面食多,是胖了好?几斤。”

  斯南回过头来做了鬼脸:“我姆妈坐再多次火车也认不到干爹干妈干哥干姐,她?专挑别人不爱听的说。小舅妈你一点也不胖,小舅舅就喜欢你这样的。”

  “谁像你啊,一天到晚嘴上抹了蜜。”西美倒不生气被斯南拆台,因为这两年被拆惯了。

  斯江没来接站,因为斯好?昨天吃了两根奶油雪糕后?开始拉稀,变得特别娇气黏糊,几分钟看不到阿姐就哭着满屋子找,不肯坐马桶来不及奔公厕,裤子脏了好?几回,地板上也弄得一塌糊涂,夜里发起高烧来,把一家人折腾得疲于奔命。今天早上小胖子躲在窗帘后?头不肯出来,被斯江抱出来时好?一顿哭,一看,窗帘下头又是一滩,好?在退了点烧,额头摸着没那么烫了。北武和善让把窗帘拆下来洗干净后?赶来车站接人,顾阿婆和斯江在家拾掇斯好?。

  景生再多的心事?,都忍俊不禁扯了扯嘴角,好?了,这三?姐弟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粑粑干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