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 第233章

作者:小麦s 标签: 现代言情

  顽强而不屈的陈斯南却在地上艰难地摆出了一个扫荡腿的姿势,捋了一捋一头卷毛,昂起头来宣布:“我这是?一组动作,看清楚了吗?”

  四双手停在了半空中。

  巍然不动的顾景生微笑着举起酒瓶:“这是?我见过的第三次了,大家继续吃肉喝酒吧,别管她,让她继续‘风光’去。”

  李宜芳笑得肚子疼,指着景生对斯江控诉:“喂,他真的真的好损呀,不会被你?妹打吗?”

  赵佑宁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她只会打我,不会打顾景生,因为就?算喝醉了,脑子里也清楚打不过她表哥。”

  李宜芳才想起自己刚才起的话题,拉着斯江继续说:“可是?如果你?想要做一番事业的话哦,销售和管理才是?最好的方向?哦,我是?这样觉得的,你?会不会嫌我啰嗦?”

  “不会不会,你?去过很多?国家,见多?识广,我也很想听听你?的意见,”斯江笑着睨了景生一眼,“而且他开公司做生意,我也想将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李宜芳一脸“我就?知道”的笑容,点点头:“因为台湾哦,比你?们大陆早发达了一点点,所以很多?地方其?实会有点像,比如说我读小学的时候哦,外语系就?好吃香,我爸那?时候就?说你?长大了一定要考台大的英语系,拜托,我哪里考得上!结果,等我去巴黎学彩妆的时候哦,台湾外语系毕业的人已经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了呢。”

  “啊?为什么?”在座的人发出了和斯江同样的疑问。

  “因为台湾和香港新加坡还有韩国是?亚洲四小龙嘛,英语是?国际通用语言,所以国际贸易啊、国际金融啊就?很发达,大家就?会全?都去学英语啊各种外语,但是?学了十几年?后,不是?英语系的学生就?也会英语很好啊,他们上很多?补习班考很多?证那?种,如果你?是?公司老板,你?是?要招一个销售专业英语六七分的大学生,还是?招一个英语十分但是?销售一窍不通的大学生?反正招最多?人的职位永远是?销售哦。”

  斯江眼睛一亮,不由得看向?景生,景生的英语不差,但也不算很好,和布朗一家做日常交流可以,但说到金融方面?的专业知识,当然就?只有顾北武周善让和斯江能接上话。再想到小舅舅这半年?来做的一桩桩大事,英语起的作用大,还是?经济学起的作用大?答案显而易见。

  李宜芳笑着点头:“英语也好,法语也好,我是?觉得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啦,用来沟通的嘛,当然如果你?做翻译,还是?很好的,翻译可以做一辈子,一百岁都可以继续翻译,不过可能挣不到钱哦,会很穷啦。我之前请一个法语系的大学生帮我翻译一封信,他说一千字只要十块钱,天哪,你?们大陆真的好奇怪哦,怎么会这么便宜?很不公平欸!”

  斯江再次默然。

第354章

  李宜芳的话引发?了景生、斯江和佑宁对本科、研究生、博士各个学习阶段的热烈讨论。在美?国?,学科歧视也?存在,当年佑宁进北大时,面临过的物理系和数学系之争,虽然是玩笑,却也?反映了一定的事实。在美?国?,理论物理大于一切,但对赵佑宁这样学天体物理的还算尊重,对实验物理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偏偏实验物理更容易发?表,常常憋着劲去嘲讽很难出成就的理论物理。而类似景生这样的机械工程科系,在理论物理学生眼里相当于蓝领。

  景生哈哈大笑:“我们本来就是工人、工程师,就是蓝领啊。白领应该是指Evone说的管理人才吧,或者是斯江她们系毕业的人,在办公室里坐着。”

  李宜芳点头:“对对对,我也?是卖力气的嘛。”

  赵佑宁问?斯南:“你想好考什么大学什么科系了没有?想当工人还是坐办公室?”

  陈斯南霍地?站了起来,昂首挺胸地?举起手臂:“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

  还没唱完她就给景生一巴掌按了回?去。

  她脖子一梗:“干嘛!这是我爸教我唱的呢——欸,阿姐,侬港阿拉爷还回?来看阿拉伐?”她扭头东张西望了会儿,扯开嗓门吼了起来:“爸——爸!爸爸——侬等等吾呀,吾跟侬下井去——”

  斯江狠狠揉了揉眼睛,伸手摸了摸斯南的脸,滚滚烫,忍不住撸了撸她头顶的旋,低声笑了笑:“爸爸每个礼拜写信回?来你?不是边看边嘲他?的嘛。”

  陈东来因为表现出色有望年底调回?乌鲁木齐,说了无论如何春节都会回?上海探亲。斯南呵呵冷笑,说不如汇钱实在。这话斯江当然不会在回?信和电话里提及,她是没想到除了姆妈以?外?,斯南对爸爸其实也?挺有感情的。比起斯南,斯江倒觉得自己和斯好是真的没心没肺了许多。

  ——

  景生和斯江眼睁睁地?看着陈斯南嗖地?爬上围墙,骑在铁枝丫上冲着他?们得意地?一甩狮子头,跳下去落在了学校里。

  赵佑宁站在墙下默默看了看自己肩膀上半个鞋印,回?头问?景生:“爬伐?”他?紧张得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种莫名的兴奋。

  李宜芳轻轻吹了声口哨,“哇哦”了一声,麻利地?脱下自己九公分高的高跟鞋跃跃欲试。符元亮发?现身边的女孩儿猛地?矮下去一截,没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李宜芳眉头一挑:“干嘛?没见过小?矮人吗?恭喜你?哦,现在见到啦。”

  “对不起。”喝得半醉的符元亮赶紧低声道歉。

  景生和斯江对视一眼,点点头。斯江踩在景生和佑宁两个人手上被托举上去,轻松地?踩上红砖墙的顶边,抓住防护栏踩着横杠跨了过去,爬墙没想象中那么难,斯南正骑在车棚里的一辆自行车上朝她招手。

  “你?别跳下去啊,等我上来。”景生往后退了几步,猛地?加速飞身跃上,双手抓住砖墙边缘,用力一撑,整个人就上了墙,抓住铁杆朝下面伸出手:“佑宁、老符,你?们先把Evone送上来。”

  李宜芳咬住高跟凉鞋的两根鞋带,摩拳擦掌地?冲着符元亮和赵佑宁猛点头:“嗯嗯嗯!”

  斯江和景生在上头差点笑得跌下来。

  符元亮托着李宜芳的脚往上送,觉得这台湾小?姑娘轻如鸿毛,只三?五秒钟她秀气的小?脚就离开了他?手掌,艳红的脚趾甲油却像烙铁一样烫得他?老脸发?红,好在路灯昏暗,他?又喝多了,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察觉这点异样。

  上头传来斯江和李宜芳吃吃的笑声。

  “你?的脚好小?!你?是不是穿34码?”

  “33我都能穿啊,我矮嘛,”李宜芳的声音在夜里像蜂蜜,一个字连着一个字,拉到游丝那么细,荡一荡还是没有断,“我都没能长到一六零,好气哦,欸,你?们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啊——明天我还是一六九公分啦!”

  赵佑宁和符元亮在景生的帮助下也?轻轻松松上了墙,五个人站得密密麻麻的。景生跨过去先跳了下去,像只豹子似的,悄无声息。

  “下来,我接着你?。”景生朝斯江伸出手。

  斯江毫不犹豫地?双膝一弯,落进景生怀里。两人相视而笑。

  赵佑宁和符元亮跨过铁杆,拉着李宜芳的双手慢慢把她往下放,斯江在墙下接住她的腿。

  李宜芳头一抬,咬着高跟鞋带的红唇翕了翕。

  赵佑宁笑道:“那我们放了?”

  “放吧。”景生做好了保护。

  一松手,符元亮的太阳穴怦怦地?跳。

  ——

  五个人刚悄悄摸上教学楼的天台,天公不作美?,飘起了毛毛雨。

  斯南仰头看了看:“唉,一颗星星也?没。”

  赵佑宁笑了笑:“星星就在那里,只是暂时看不见而已。”

  “沙井子的星星无穷无尽,”斯南醉醺醺地?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还经常有流星,上海不下雨还看不大到多少星星。”

  “因为城市夜里的光线太亮——”佑宁坐在她身边,突然意识到斯南并不需要他?的解释,便没再说下去。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戆徒才想姆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斯南把一首《鲁冰花》唱得瞎七搭八,自己也?接不下去才停了停,“宁宁阿哥,这首歌侬听过伐?”

  “没。”

  “是部电影里的歌,不过算了,反正也?是骗骗人的,”斯南把头埋在膝盖里,好一会儿才扭过头问?,“你?姆妈再结婚的时候,你?难过伐?”

  佑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想到小?时候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有点难过的。”

  “你?生气伐?”

  佑宁摇头。

  斯南怔怔地?想了想:“算了,那你?也?不懂我的。”

  她扭头向另一边看去,景生和斯江在天台的另一端喁喁细语,大概是在回?忆两个人在学校的六年时光,谁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

  “没人懂我心里想什么。”斯南郁郁地?呼出一口气。

  “想到你?爷娘了?”

  “嗯——想伊拉只屁,唔撒好想额(想她们个屁,没什么好想的。)”斯南扯了扯乱七八糟的刘海。

  “想要想的时候,你?就认认真真地?想,想难过的时候,就哭一哭,想生气的时候就骂一骂,”佑宁看着她微微笑,“不要硬逼着自己不去想,你?跟着他?们长大的,和爸妈的感情肯定和斯江斯好不一样,他?们分开了,你?肯定是最难过的人。”

  “屁!我才不难过——”斯南别开脸。

  “嗯,你?还是小?孩子呢,不成?熟,很难冷静地?去处理这种关系。”

  “谁是小?孩子了?!我怎么不会处理了?我理都不理他?们的,随便他?们怎么讨好我,我都不理他?们,给我钱就好,哼。我不要太成?熟哦。而且我经常骂他?们的,才不像陈斯江,还给他?们面子,里子都没了,要什么面子!”

  赵佑宁笑而不语。

  陈斯南哼唧哼唧起来:“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上厕所。”

  “我陪你?去。”

  李宜芳把高跟鞋穿好,背靠着栏杆踢了踢腿,舒出一口气,朝离自己站得远远的符元亮“喂”了一声。

  符元亮犹疑了一下,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哦,请问?你?有没有带烟呀?”李宜芳问?得友好又礼貌。

  符元亮摸出一包牡丹:“要么?”

  “嗯——试一下吧。”

  一朵花火开在另一朵花火边上,亮了亮,又黯淡了下去。

  符元亮背靠着栏杆,默默看着几个少年人,突然笑了笑。

  李宜芳睨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奇怪的老男人在笑什么,不过笑起来看上去没那么死气沉沉的了。

  ——

  教学楼的通道暗而长,微弱的亮光透过教室后门的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晕出一团模糊了边缘的长方形。

  斯南扶着墙,慢悠悠地?走。

  “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好不好?”斯南蓦然开口问?。

  赵佑宁的心倏地?乱蹦起来,一股热气蒸腾上了脸,差点口吃起来:“当、当然好了,很好的。”

  “哪里好?”

  “哪里都好,”佑宁理了理思路,“性?格特别好,侠肝义胆,侠骨柔情,对朋友掏心掏肺。”

  “这倒是。”斯南慢腾腾地?扶着楼梯扶手往楼下走。

  “聪明,胆大,小?时候就能一个人征服半条铁路线,”佑宁自己也?笑了起来,“不喜欢物理还能考满分,没有你?做不成?的事,只有你?不想做的事,还特别可爱。”

  “可爱?我?”斯南将信将疑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赵佑宁,身不由己地?呵呵笑了。

  “女孩子不一定会因为漂亮而可爱,但是肯定会因为可爱而漂亮。”佑宁想起西雅图机场书?店里一本书?封面上的话来。

  斯南却停下脚,瞪圆了眼:“我不漂亮???”

  佑宁打了个咯噔:“漂、也?漂亮的。漂亮还可爱。”

  斯南打了个酒嗝,挑了挑眉,似乎懒得反驳他?,回?过身继续往下走。

  “几楼了?这是?”

  “二楼。”

  “算了,还是到一楼去吧,”斯南阴测测地?回?头瞄了赵佑宁一眼,“听说二楼女厕所里有个女鬼。”

  赵佑宁乐了:“你?们中学女厕都有鬼故事?我还以?为只有医学院里才有。”

  “凭什么啊?我们也?有!我们就有!”斯南不服气地?嘟哝。

  “你?醉了。”

  “我没。”

  进厕所前,斯南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