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麦s
“侄子刚到,怕水土不服,带他去老李档口喝个粥,等晚上?再来你家。”赵彦鸿笑着接住他丢过来的烟,夹在了左耳上?。
“行,晚上?我给你留个大桌。”
景生走出去五六分钟才?想起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宰杀活牛,他和那头牛最近的时候大概只有一掌宽的距离,他看?得很?清楚,牛的眼里有泪。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对?不起啊小?顾哥,麻烦等——”话没说完就扶着骑楼的廊柱吐了起来。
众人停下脚,好几个人放声嘲笑起那人来。
景生递给赵彦鸿一根烟,帮他点上?:“那家为什么当街杀活牛?没人管吗?”
赵彦鸿一怔,笑了:“为了吃啊。潮汕人爱吃牛肉火锅,都吃现杀的。”
景生蹙了蹙眉:“不应该都在公家指定的屠宰场杀吗?”
“公家有指定的,不过没人管,好的杀牛师傅只接私人活计,”赵彦鸿沉吟了一下,“在这里,和上?海不一样,公家说了不算数——其实也没什么公家,都是认识的,都是亲眷,不管你混那条道在什么单位,都是为了挣钱,为家里挣钱。”
“十三?太保”爆出一阵哄笑,那个年轻人撩起衬衫衣摆擦了擦嘴,捶了边上?的弟兄几拳头。
——
景生这夜一直没睡,海鲜砂锅粥配蚝烙太好吃,大家全?吃撑了,隔壁房在打扑克,呼喝声不断。赵彦鸿和武警小?印倒是睡得很?香,鼾声此起彼伏儿二重奏。景生的BP机响了好几回,都是万春街的号码,宾馆房间里倒是有一门电话,但不能打长途,打市区也得总机转。
他百无聊赖,在床尾做了一百个俯卧撑,把茶几当杠铃单手上?举,左手换右手再右手换左手,床上?的BP机不时就绿莹莹地亮一下,震得整个床嗡嗡共振。景生揣测着斯江的心情,第一次Call,大概是想问他人在哪里怎么样,随后间隔了半个小?时才?又响,估计她是怕打扰他做事,跟着间隔五六分钟响了一次,肯定是担心他的安全?,这样忽长忽短地Call他,毫无规律,但隔了几千里路,斯江的心思昭然若揭,摊开得一清二楚。景生细细地咀嚼回味,心里又酸又甜,他吊在卫生间门框上?做引体?向上?,忽然瞥见窗缝露出一线灰白,便?跳了下来。
楼下总台后的值班室里亮着灯,却没人。景生敲了敲台板:“请问服务员在吗?”
一个年轻女人端着脸盆从?后头绕了出来,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喝道:“喊什么喊,六点还不到——”看?清楚了景生的脸后,女人立刻变了态度,笑得格外妩媚动人,“啊,先生,您有什么事?”
电话才?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斯江大约就睡在了沙发?上?,还带着将醒未醒的鼻音:“喂,是阿哥伐?侬还好伐?”
景生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吾蛮好,对?勿起啊,早浪厢三?点钟刚刚到汕头,帮大姨父碰着头,宾馆房间里电话勿好打长途——”
“侬好伐?”斯江坐了起来,应了斯南一声,“嗯——是阿哥打回来的,他到汕头了,蛮好,没事体?。”
顾阿婆披了件单衣从?里头走了出来:“是景生吧,人没事就好,囡囡,你再跟他好好说啊,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要硬来,人平平安安回来就好了。”
陈斯好睡眼惺忪地也趿着拖鞋跑了出来:“阿哥真?的没事吧?”
斯江一一答了,人也彻底醒了,抱着话筒松了口气:“啊,对?勿起对?勿起!吾呼了侬交关趟!(我Call了你好多回)”
景生笑了起来:“勿要紧,我应该从?DG出发?的时候给家里打个电话的。”
亭子间里的北武和善让也上?了楼,斯江赶紧把话筒让给北武。
景生简要地把昨天的事说了。
北武哈哈大笑起来:“景生你可以的,那十几个小?赤佬也可以用用,不要白白浪费钞票,留点机会给他们。”
等北武挂了电话,景生才?想起来自己?要说的话还没跟斯江说。
女服务员一边在本子上?乱画,一边拿眼觑他。
景生面不改色:“电话断了,方便?再打一个吗?”
“打,你打好了。”女服务员眼睛晶晶亮。
这次还是斯江接的电话,电话那头大概是北武在转述景生昨天的种种,斯南和斯好在连声尖叫。
景生背过身,轻轻唤了一声:“囡囡——”
斯江捂住话筒:“嗳,做撒?”
景生听着她声音里透着促狭的笑意,不由得也笑了:“侬想吾伐?”
“嗯。”
“嗯撒嗯,问侬想吾伐?”
“当然了。”
景生几乎想象得出她眼眸流转偷偷瞟家里人的小?表情,笑得更欢畅:“当然撒?闲话港清爽。(当然什么?话说清楚。)”
“侬老戳气哦,明明晓得额呀,还要问,问侬只头。”斯江压低了声音,又羞又恼。
“想听,”景生柔声道,“吾老想侬额,想得来要命。”
“喂——侬身边没宁呀?”
“没。”
“哦——”
“哦撒?”
“晓得了,”斯江笑出声来,“做撒?格么要谢谢侬伐?谢谢侬哦。”
景生幽怨地叹了口气:“唉,懂了,原来侬勿想吾。”
“侬烦色了!”斯江的声音陡然发?闷,几乎是气声贴着听筒传进景生的耳朵里,“想额呀,想色了好伐?勿想侬会得呼侬噶许多趟伐啦?(想的啊,想死了好吗?不想会传呼你这么多趟吗?)”
景生大笑起来:“嗯,侬早点格能港就好了呀。(你早点这么说就好了呀)”
“外婆、阿舅、舅妈、阿妹阿弟噻勒嗨呢!(都在呢)”斯江含着笑骂了一句,“坏宁!”
景生挂了电话,付了电话费,外头天已经亮了。
——
赵彦鸿早上?十点钟带着景生去了方先生疗养的医院,等了八个钟头,才?见到了新方太太和旧方太太,以及方先生的六个孩子。
第393章
能见到这一大家子人是因为方先生的状况突然不好了。为着吉利,医生不说病危,只说方先生想家里人了。托方先生的福,景生见到了始作俑者新方太太。
现任方太太一手牵着一个儿子,昂首阔步朝里走,高跟鞋笃笃笃笃地?击打在地?面上,宛如战鼓擂,一对双胞胎男孩看上去四五岁的模样,吊着一条胳膊被拽得跌跌撞撞地往前奔,三个人身?后簇拥着一群男男女女足足十几个人,呼啦啦卷了过去,谁也没有多看景生和赵彦鸿一眼。
景生有点愕然,转头看了赵彦鸿一眼。
“眉毛眼睛是有点像你大嬢嬢。”赵彦鸿嫌恶地?拧起眉头。这个事情多少有点恶心,他不愿意提起,南红更加无从得知。
“大头——大头!”
一个妇女带着三个女孩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四个人不停东张西望。
赵彦鸿站了起来,和当头的妇女打了个照面。
“啊?”旧方太太愣了愣,抿了抿凌乱的鬓角,有点手足无措,“你?好。”
她垂下眼眉,吩咐边上十一二岁的长女:“妹妹你?再去一楼找找弟弟。”
赵彦鸿是因为方家的生意瘸了腿,他夫妻俩在方先生兄弟几个有难的时候也帮上过大忙。旧方太太虽然不懂也不管家里的生意,却很尊重?赵彦鸿,她对继任的方太太做的那点事心知肚明,冷不防见到赵彦鸿不免很是羞惭:“这次真是不好意思了——”
赵彦鸿打断了她:“方太太,我?和南红跟方先生是好聚好散的,相信方先生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麻烦您转告一声,我?和侄子在这里等着。”
“好好好,”旧方太太眼睛看着地?面连连点头,双手绞了绞,“我?先进去了,你?们坐。”
她领着两?个女儿匆匆而去。
赵彦鸿知道这位贤惠太太平时只知道吃斋念佛做善事,也不指望她真的能带到话,便转身?和景生说了一声,拿上水壶去接水。
景生夹着一根烟在五指间上下翻转,忽地?一弯腰,从边上座椅下面揪出个三四岁的男孩来。
男孩却不怕生,指着景生手上:“你?再转呀。”
“大头?”景生蹙了蹙眉,拿烟点了点男孩的额头,“方大头?”
方少朴忽地?变了脸,一口?险些?咬到景生手指,凶巴巴地?瞪着他:“我?是方大哥!叫我?大哥!我?是大哥!我?最大!”
赵彦鸿接了水回来,就见景生肩膀上扛着个男孩在等他。男孩嘴里塞了块手帕,两?只手被按在背上,像条鱼似地?不停扑腾。
走廊的另一半站满了方家的人,见到赵彦鸿和景生扛着方少朴过来,后头还跟着方先生的长女带着哭音不停地?喊“弟弟弟弟——放下我?弟弟”,顿时乱了套。
景生撩起衬衫下摆,拍了拍从武警小印那里“偷”来的枪套,朝病房门口?扬了扬下巴:“麻烦问一声,我?给方先生送儿子来,他要不要?”
——
方先生这次心梗很是凶险,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心律还没恢复正常。
方大头被横架在景生膝盖上,大概知道自己没什么危险,一双桃花眼水汪汪地?看着病床上的亲爹,再看看两?个双胞胎和小妈,小脸涨得通红,极力又无效扑腾了两?下。
“老?大你?别动?。”方先生低声说,朝前妻摆了摆手。
现任方太太趁势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别担心,人都在这里了,还能飞了?”
方先生却把手一抽,也不看她,只跟赵彦鸿说:“你?们先安心回去,我?会?给你?们个交待的。”
赵彦鸿却看着新方太太说话:“你?让人打伤了顾北武和我?侄子,怎么交待?买通了DG的法官判顾家赔你?一千两?百万,怎么交待?还封了上海的厂房和仓库要抢货,又怎么交待?”
方先生的心电图监视器上立刻连续出现了七八个PVC,跟着ASY了两?秒——
医生护士们好一顿忙活,大概都知道这是“绑匪”和“苦主”面当面的谈判,也没人敢指责赵彦鸿和景生。
双胞胎哭了起来,两?个女孩儿也哭着喊爸爸,新旧方太太也都吓得脸色惨白?,身?为“人质”的方大头倒摒牢了没哭。
好在方先生命硬,有惊无险地?挺了过来,把一病房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了赵彦鸿顾景生,还有顾景生膝盖上横着的方大头。
景生和赵彦鸿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小印立刻把车靠了过来,一车斗的“十三太保”雄赳赳气昂昂,卷起袖子问景生要不要大干一场。景生摸了摸鼻子:“已经干完了。”
“走,吃饭去,”赵彦鸿笑了笑,“十一点钟杀的牛,现在还有热气,正好吃个火锅。”
“呕——”早上刚吐过一场的年轻人不受控制地?又反胃了。
车斗里哈哈哈一片哄笑声。
卡车轰然发?动?,颠了颠驶出医院大门。坐在车斗最后面的景生抬起头,看到方先生病房的窗户前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由得笑着朝那孩子挥了挥手。谢谢侬了,小朋友。
——
方先生的交待比方太太的寻衅滋事来得更快。
香港四重?奏愿意以三百万港币的价格转手,DG四重?奏改回了方氏制衣有限公?司,广交会?自然也不去了。方太太的亲戚十之七八从各家公?司里被赶了出去,方太太被关在大宅里跟着前任方太太念佛抄经拜妈祖。DG那个法官不知怎么酒后开车撞伤了人,被交警拦下后,后备箱里查出十二万美金,变成了大案,牵出了相关单位的不少人,□□的,赌博的,贪污受贿的,应有尽有,最后判案的反而被判了刑。
国庆节后,赵彦鸿回香港前和北武景生一起吃饭。??
景生忍不住问赵彦鸿:“姑父跟方先生提到的普宁是什么意思?”
赵彦鸿和北武碰了碰酒盅,一仰脖子干完这盅茅台:“方家这几年生意太好,在普宁开了个作坊专门做假发?票,逃税。”
“没人查吗?”北武皱起眉,“你?回去跟南红说,不要接手香港的四重?奏。”
赵彦鸿想了想,点点头:“好。”
景生也想了想:“我?们要不要也改个公?司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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