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街 第58章

作者:小麦s 标签: 现代言情

  顾东文摸出一个?红包:“哎,好咧,托我外甥女的福,出了买路财,明年让舅舅赚多点钱啊。”

  斯南接了红包立刻拆开来数,越数眼睛越亮,数完抱着红包猛跳了起来:“十块!十块钱!嗷嗷嗷嗷嗷——我发财啦!谢谢阿舅!我在马路边,捡到?十块钱,十块,十块,哈哈哈哈。”

  景生和斯江上来,见到?这个?小疯子还在围着顾东文又跳又笑。

  “好了好了,来来来,排队领红包啦。”北武一把抱起斯南抗在肩膀上转了四五圈,斯南快活得嗷嗷尖叫。

  南红刚替景生剃光烧焦头皮附近的头发,西美来了,后头跟着弟媳李雪静和闯祸的陈斯民。

  李雪静把刚做好的宁波汤团放下?,赔了一圈不是,又当?着大家的面揍了陈斯民两巴掌。陈斯民扁着嘴鞠了好几个?躬。景生从来没遇到?这种场景,十分尴尬,说了好几句没事。顾阿婆也?不好意思再责难,只能嘱咐斯民以后千万当?心点。

  西美松了口气:“好了好了,景生没事就好。”等送完李雪静母子俩,她折回家里掏出三个?红包。

  发好红包,西美把斯南揪进里间和斯江并排站在床前:“照理?说今天过年,姆妈不该说让你们不开心的话,但?今天不说你们以后还是记不住。你们说说看,吃年夜饭的时候你们怎么答应姆妈的?”

  斯江垂下?眼帘:“不能玩疯了,不能出弄堂,不碰二踢脚和大烟花。”

  斯南撇了撇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右脚脚尖在水门?汀上磨了磨抖了起来。

  “啪”的一巴掌,西美沉下?脸压低了嗓子喝道:“站好了!抖什?么抖?男抖穷女抖贱,说了多少遍了!”

  斯江吓了一跳:“姆妈!你别打南南,是我不好,我没带好妹妹。”

  斯南脖子一梗,一屁股坐地上扒下?鞋袜:“我脚上冻疮痒死了!不给我抖我就挠呗。”

  西美拎了她两下?拎不起来:“陈斯南,就是你一天到?晚闯祸,姆妈是不是说了,马路上大人放炮仗和大烟花,会有危险,你明明答应不出弄堂的,结果呢?”

  “大家都去了!又不是我一个?人!”斯南扯着她的手往下?拽:“我们去看烟花了,陈斯民犯了错你干嘛骂我呀,你去骂他呀,他笨死了——”

  “他不是我儿子,我管不着!”西美气得不行:“你个?闯祸精,你想过没有?烟花要是炸在景生脸上了呢?炸在他眼睛里了呢?每年儿童医院被烧伤烧瞎的小孩多了去了,这次是你大表哥运气好,他要是烧伤了你拿什?么赔?!你个?小赤佬还嘴巴老。几天不打皮痒是吧?过来,你给我过来,打完了好过年,给你长点记性!”

  斯江急得弯腰护住斯南:“姆妈,不怪阿妹,大表哥是帮我挡的,你别怪阿妹,你怪我好了。”

  西美拍开斯江的手:“你长大了,姆妈不好打你,你自己好好反省,有没有把姆妈的话放在心上?你现在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学习学习退步,带着妹妹出去玩也?不当?心。”

  斯江涨红了脸,脑子里一片混沌,紧紧搂住斯南,两巴掌拍在她背上,她一咬牙,把眼泪憋了回去。

  顾阿婆冲了进来:“顾西美,我看你脑子是坏掉了!你陈家的侄子闯祸,你打斯江斯南干什?么?”

第99章

  这个大年夜过得实在令人难以忘怀。顾阿婆举着鸡毛掸子作势要抽西美,斯江抱着外婆说都是她的错,斯南嗷嗷鬼叫,光着一只脚跳到客堂间里找舅舅姨娘庇护,西美追到外头去,一头教训斯南一头和姆妈顶嘴,南红护着斯南,睥睨着西美好一通冷嘲热讽,善让劝完婆婆劝大姑子小姑子,北武把斯江从顾阿婆身上拉下来,搂住了柔声安慰,被阿舅一安慰,斯江忍了半天的眼泪水扑簌簌往下掉。善礼目瞪口呆,差点把手里一张九筒搓成白板。

  景生抱着脸盆站在门口怔了片刻,拿不准自己是否应该悄悄上阁楼好避开这一家子的文斗武斗,见斯南仰着脖子干嚎一滴眼泪也没,斯江却一点声音不出只有眼泪发大水,便又往脸盆里倒了半瓶热水,绞了毛巾直接捂在了斯江脸上。

  顾东文站起身,夺下顾阿婆高高举起从不落下的鸡毛掸子,在吃饭台子上狠狠抽了一下“好了都给我太平点”

  麻将哗地散了,“啪”地一声,鸡毛掸子断成两截,鸡毛在屋子里乱飞,斯南呸呸两声,吐出一根鸡毛来。

  “姆妈,你头上有一根鸡毛。”斯南转眼就忘了自己还在躲避姆妈的毒打,指着西美头上咯咯咯笑。

  顾阿婆嘟囔着去外面拿笤帚簸箕“真是的,老大你那么大力气干什么要是明天扫都不好扫,年初一弄得一地鸡毛算什么名堂经。”

  一屋子人休了战,刚把鸡毛收拾干净,外头的鞭炮声密集起来,关着窗都闻得到刺鼻的硫磺味,墙上的挂钟响了起来,年初一到了。

  东文南红西美北武四个面面相觑。

  “姆妈,恭喜发财,万事如意。”顾东文把匾子拿了起来,招呼景生下楼煮汤圆。

  南红从包里翻出几个红包“景生,来拿压岁钱。”又把一个最大的塞进顾阿婆怀里“万事如意,大吉大利。”善礼也跟着拿出三个红包来。

  顾阿婆谢过善礼“景生,斯江斯南,先去谢谢周叔叔,来,这是阿婆给你们的,拿好了。好了啊,不开心的事我们全丢在猴年,新年里要开开心心的,好不容易一家人在一起了”她瞥了眼西美,“你们都要懂事一点,晓得伐”

  “知道了,谢谢奶奶外婆。”

  景生收起红包,把五斗橱边上的半箱仙女棒拎了起来,招呼斯江斯南“走吧,煮汤团去。”

  西美把陈家的一盒子汤团拿起来“斯江,把这个拿下去给舅舅一起煮了。”

  斯南把自己收到的压岁钱双手呈上“姆妈,这些给你,新年里你要开开心心的呀,恭喜发财,发大财,姆妈你发财就是我发财。”

  斯江也送上一堆“姆妈,我的也给你。祝姆妈鸡年大吉大利万事如意。我和妹妹会听话的,我保证。”

  西美接了一手的红包,不自在地避开斯江的眼神“嗯,知道了。也祝你们新年学业进步。这些姆妈先帮你们存起来,留着给你们上大学用。”

  斯南兴致勃勃地转身跟着景生下楼“大表哥,我能玩几根仙女棒五根行吗不行的话三根可以吧”

  “随便你玩,这半箱全用光,明天我去给你买新的。”景生大方承诺,谁让这两个小可怜大年夜还遭了一顿打骂呢,真惨。

  “大表哥你变了。”

  “嗯”

  “这次我回来你都不喜欢我了,老跟我作对,现在你好像又喜欢我了,我香你一记吧。”

  “谢谢侬,不用了。”

  “咦,你怎么又跟我作对了来嘛,来嘛,过来嘛。”

  “南南”斯江追下来,看见斯南跟猴子一样悬在景生胳膊上,简直无语了,“大表哥头上受伤了,你干嘛呢,刚刚还跟姆妈说了要听话的。”

  “我没说呀。”斯南撅着嘴去亲景生“我就要亲一口一定一定要亲到,你过来你过来。”

  顾东文一巴掌把景生的头压了下去,乐得不行“你傻不傻,妹妹亲一口,好运行一年。汤团交给你们,看着点锅子,我上去了。”

  景生瞪了他一眼,摸一摸一脸的口水,嫌弃地扒开斯南的手,黑着脸发狠“没了,你一根仙女棒都别想玩了。”

  斯南呆了一呆,灵机一动,抱住景生大腿小脸一仰“那我给你亲回去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斯江喊了起来“潽了潽了,锅子里潽出来了,阿哥”

  南红一夜没睡,六点钟吃了一碗红枣茶两个馒头,准备先回宿舍收拾点东西再回复兴岛,等明天回门正好把阿大三个送来轧闹忙。

  弄堂里不少人家已经敞开了大门放过一轮鞭炮,到处都是红纸屑,棚户区里老苏北人家的孩子们还有挨家挨户拜年的习俗,不少孩子拎着篮子一路喊着恭喜发财,老头老太们笑眯眯地把各色糖果点心拿出来分发。南红哈出一口热气,在寒风中抖了抖,小时候她从来没拿到过糖,因为她赖床不肯出门。西美总是最早起来去拜年的,一篮子满满地回来,像个守财奴似的立刻装进饼干盒子里,生怕被她偷吃了。她其实是偷吃过,故意把奶糖糖纸丢在饼干盒子边上留下证据,西美大哭大闹,她哈哈大笑。西美的报复就是把她的蝴蝶结头花剪得粉粉碎,结果大哥被她缠得没法子,又给她买了四个不同颜色的蝴蝶结,西美又大哭大闹,她照旧哈哈大笑。这辈子她和西美就没像斯江斯南这么好过,姊妹情这个东西,南红觉得很陌生,大概因为她生来就不是个好姐姐吧。

  “南红”

  南红转过身,一看是善礼,便笑了“你也回部队去”

  “你去哪里我送你吧。我开了车,就停在马路对面。”善礼露出一口白牙“对了,祝你新年好。”

  南红也不客气“肯定好,年初一就遇到你这个贵人。”

  天灰濛濛,马路上冷冷清清,电车吊着长辫子晃悠悠地进站出站,车厢里也空荡荡的。老伏尔加从常德路转上南京路,往外滩方向开去,不时传来轰乓的炮仗声,南红如数家珍。

  “看这边的常德公寓,解放前有个很红很红的女作家叫张爱玲,她和她姑姑住这里,听说公寓里是那种老式电梯,带铁栅栏的,电梯阿姨势利得很,眼风一扫,外地人本地人上只角下只角煞辣丝清爽。不是谁都能上楼的。”南红想起笑着说这话的方太太,方太太认识张作家的姑姑,请她们到禹谷邨吃过下午茶,大概也是她和阿哥偷看过的时髦女士之一。

  “平安电影院,离你们部队挺近的,来看过电影伐电影院门口有卖香烟汽水零食的,还有卖花的。”南红出了会神,她和赵彦鸿第一次看电影就在这里,那时候还叫平安大戏院。他戆呵呵地什么都要买,捧着一大堆进去,再捧着一大堆出来。

  红灯转绿灯,陕西北路路口的景德镇瓷器商店铁门上贴着红纸,年初五开业。再过去的兰棠皮鞋店也贴着红纸告示。

  “呀,名字改回来了。”南红的脸几乎靠到了善礼的肩膀“凯歌食品厂改回凯司令了,我姆妈以前一直在这里卖白兰花。说不定你还见过。”她转过头贴上车窗“江宁路那边就是美琪大戏院,我年轻的时候去听戏,总喜欢先来凯司令二楼吃杯咖啡,他们家凌老板最最客气不过,每次都要送栗子蛋糕给我们。”

  “你喜欢吃栗子蛋糕”善礼东看西看,他对这条马路一点印象也没有,当然也不记得有没有遇到过卖白兰花的老人家。

  南红歪着头想了想,笑了起来“其实也还好,不过有人送,总归吃起来香一点,说起来也有面子。”她每次吃完蛋糕回去总要气一气西美,现在想来真是太幼稚,难怪西美最讨厌她。

  这一路,善礼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在上海住了几年,却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城市,身边的南红却像是这个城市的灵魂,每栋楼她都记得是什么风格,开过什么店家,出过什么名人逸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说起这些时语气缱绻缠绵,温柔可亲,偶尔还带着一点促狭和调侃,她不只是在回忆她的年少青春,更像在说自己的爱人。

  “啊呀,到了。前面靠边,对,这里停就行了。”南红说了一路,差点错过宿舍的弄堂口。

  目送老伏尔加远去,南红甩了甩手里的坤包,笃笃笃踩着高跟鞋进了弄堂。

  年初一,门房间角落里的煤球炉上温着一挑子开水,门卫老伯伯的眼镜压在报纸上,人不知道去哪里了,玻璃窗上贴着的福字掉下来半边,在寒风中摇摆。南红从包里掏出一堆什锦糖搁在报纸上,笑着进了楼。

  楼梯转弯口坐在报纸上的男人抬起头,见到南红立刻站了起来。

  南红一愣,冷着脸问“你怎么进来的你来干什么还想得起回上海来”

  “回来过年。”赵彦鸿拎起身边的蛇皮袋,“新年好。”

  “好撒好”南红冷笑着拨开他,径自往自己宿舍门口走,“哪能大年初一跑回来捉奸你爷娘又跟你说什么了我去打了一夜麻将,一输三,输了五十六块,不过输的是我自己的钱,跟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她拔出钥匙反手要关门,男人却挤了进来,顺势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在她发间嗅了好几下“随便你,跳舞也行打麻将也行,你高兴就好。我没跟他们说回来的事。老板派了辆车,早上四点多才到,跟门房爷叔磨了半天。”

  南红抬腿就踩了他一脚“松开,一嘴烟味臭死了。”

  赵彦鸿松开她,在十几个平方米的宿舍里转了两圈。南红摇摇热水瓶,空的,从包里把最后几粒糖掏出来丢在桌上“吃不吃随你。”

  赵彦鸿剥开糖纸,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打开蛇皮袋,拎出一捆钱来“这里是一万块钱,我挣的,你收好了。”他几口就把糖嚼碎了“随便你怎么花。”

  南红眉头拧了起来“你哪来这么多钱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帮人开船走私”

  赵彦鸿避开她的视线“老板包吃包住,年底还发了奖金。南方现在上班都能挣着这个钱,不稀奇。”

  南红走到他面前,两只手摸上他的脸,在新出的胡茬上轻轻蹭过。赵彦鸿情不自禁握住她的腰把她靠向自己。

  “哎哎哎,你轻点。”

  南红揪着他的两只耳朵往外拉“问你话你当耳边风是伐是不是在搞走私你不老实交待我马上打电话给公安局举报你”

  赵彦鸿吓出一身冷汗,他最清楚南红的性子,还真做得出来,把她双手牢牢按在自己耳朵上“别胡来,什么走私不走私的,说得那么难听。我要干了违法的事,那边海关老早把我逮起来了,还等你举报。”

  “真没违法”

  “没。”

  “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好意思看。”

  “做贼心虚是不是”

  “看了就想睡你,这不好久没那个了嘛。”赵彦鸿盯着南红“行吗现在,这儿。”

  “你大年初一跑千把公里就为了回来睡我”南红指甲在他耳朵上掐出了血印。

  赵彦鸿“嘶”了一声,却不敢掰开她的手“我回来送钱,送钱还有过年”

  “睡一次一万你不觉得亏你们海员跑船谁不嫖块钱一个钟头,能干到腿软,你跟我表什么假忠心”南红双手游移到他颈后,虚虚地挂着,一条腿挂在男人腰上轻轻蹭了蹭,似笑非笑地顶了顶他“你在汕头爽不爽”

  “放你娘的屁”赵彦鸿火了,一把将她抄了起来,两步扔在了单人床上,压了下去“我忠不忠你不知道来,验货。”

  “滚,不要脸的臭流氓,谁要验你的货。”验一次就生一个儿子,她亏大了。

  赵彦鸿的手从她毛衣下面伸了进去,太过激动,整个人簌簌发抖起来,闷头亲了一阵,扯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喃喃地喊着“红红,你验一下。”

  南红气得了他一爪子“十三点,说了几百遍了,不许叫红红,难听死了”

  “宝宝,宝宝总行了伐让我亲亲。”

  “戆徒,亲侬只头,快点脱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