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蓝蓝
她收了笑,眼神陡然变得冷厉十足。
她盯着老爷子,一字一句问道,“这么多年,您就没做过噩梦吗?”
话落,房间里一片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爷子突然挥手扫落矮桌上的棋盘,棋子噼里啪啦摔在地上四散。
“你爸爸妈妈的死都是意外!警察的调查结果都在那里,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
江允冷笑,“因为我没有您那么会自欺欺人!我爸爸妈妈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加害,一个调查结果什么都说明不了,爷爷,当年您为什么催促警察尽快结案?您在心虚什么?您在护着谁?这么多年,您对我的这些好,究竟掺杂了多少愧疚和补偿?”
老爷子被她质问的哑口无言,当把一切摊开讲,那些曾经被刻意忽略模糊的问题再都无所遁形。
江允站起身,对着老爷子直愣愣跪了下去,“噗通”一声,膝盖在地板上磕出闷响。
老爷子看着她,心头狠狠一跳。
江允抑仰起头来看着他,脸上是豁出一切的执拗,“您的养育之恩,我记着,可我爸妈的仇,我也忘不掉,我别无所求,只要一个公道,您不愿意给我,那我就只能自己去争。”
“不择手段地去争?”
“不择手段地去争!”
她说完额头伏地,冲老爷子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老爷子浑身剧烈地颤抖,呼吸急促,他死死按住心口,紧盯着江允,眼底慢慢充血变得猩红。
“阿允,你要知道,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贺家给的,离开贺家,你什么也不是。”
江允从地上起来,挺直脊背,半垂着眼皮,“如果您能把我爸爸妈妈换回来,我愿意把这所有的一切全部还给贺家。”
“您能给我换回来吗?”她望着老爷子,轻轻地问,嘴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长久的静默,房间里又陷入死寂,只能听得到老爷子一声重过一声的喘息。
老爷子怔怔看着眼前倔强的年轻姑娘,一瞬间看见许多年前的旧人。
江允像极了她奶奶。
江奶奶没多少文化,却将卓文君的一句诗记得清清楚楚,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这首《白头吟》还是贺老爷子跟她讲的,七十年代,贺老爷子下乡插队,对漂亮纯真又聪慧的山村姑娘一见倾心。
城里来的白白净净的帅小伙子同样吸引到了山村姑娘的目光。
两人很快走到一起,夜晚偷偷跑出去,爬上晾谷场堆起的大秸秆垛子,并排躺下看天上的星星。
他给她念《凤求凰》,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给她讲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
她很佩服卓文君,说自己要学她一样潇洒坚强,他叫她放心,说自己永远不会是司马相如。
然而后来他还是为了前途丢下了她,甚至没留下只言片语。
她千里迢迢几经辗转来到城市找他,却看见他佩戴着标着新郎的胸花,牵着一身红色喜服的新娘,走进婚姻殿堂。
那天,他在热闹的人群里对上她盛满泪的破碎眼神,一下就慌了,羞愧与惶恐交织成一股麻绳将他的脖颈紧紧绞住。
他害怕她会在婚礼上大闹起来,然而从头到尾,她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作。
等到婚礼结束,她才来找他,那时她已经擦干净了眼泪,眼神的痛苦和绝望全都显示不了,只剩下冷淡和决绝。
她说,“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一直没跟我说清楚,我不知道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你该早点儿跟我说清楚的,我不是那种哭哭啼啼抓着你不放的女人。”
话说完了,她转身就走,他想去追她,新娘子从屋里出来,挽住他的胳膊,嗔笑着说,“我说你躲哪里去了,快点儿,我爸找你呢......”
那之后,他时不时做梦,梦里她望着他,眼睛里的绝望破碎和冷漠决绝交替闪现。
他终于忍不住偷偷去打听她的消息,得到的结果却是晴天霹雳,原来她已经怀孕了。
一个被男人搞大肚子又抛弃的女人,在那个年代的乡下,是没有活路的,乡亲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她淹死。
听说她那个古板守旧的爹因为她丢了家里的脸差点拿刀砍了她,她母亲天天在家里抹眼泪,骂她不要脸,骂她是糟心烂肚的畜生,家里兄弟姐妹们也都怕被人指点不敢出门。
没多久,在一个黑漆漆的夜里,她一个人偷偷离开了家,从此杳无音信。
也从此,她成了老爷子心里的病,每每想起,遗憾、思念、悲痛就要将他折磨一番。
......
第231章 永远还不清
后来的许多年,老爷子一直偷偷托人找她。
直到有一天,江河来到贺家应聘贺清月的家教老师。
当他知道江河就是她的孩子的那一刻,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他多希望江河就是他的儿子,他当年打听的消息,一直到她离开家,那孩子都还在她肚子里。
他偷偷拿着江河的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江河不是他的孩子,没关系,他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倚重。
江河的到来,也让他与大女儿冰冷的关系得到缓和,妻子去世后,有两年多的时间,贺清月从没对他露出一个笑脸,看他的眼睛里全是仇恨。
一场冲动的外遇毁掉了他平淡幸福的生活,妻离子散,儿女成仇,他悔恨痛苦到极致,却于事无补,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给他吃。
江河的出现打破了父女之间的坚冰,少女思春的时候,冷硬的心肠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他发现了女儿的心思,简直欣喜若狂,让江河做他的女婿,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然而江河拒绝了,因为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孤儿院里相依为命的小青梅,两人早早就定了终身。
江河遗传了他父母所有的好品质,正直、专一、坚定,无论他拿什么诱惑他,他都不为所动。
贺清月哭着来找他,隔了一千多个日夜,再次开口喊他爸爸,她求他帮帮她,她要与江河在一起,她一定要得到江河。
那声“爸”叫他激动的落泪,然而最后他还是没有答应女儿的请求。
因为他在江河身上看见了做另一种选择的自己,他曾经无数个做噩梦的夜晚想要重来一次的人生。
那一次,他顶着女儿痛苦怨恨的目光站在了江河一边,他在心里发誓,他以后一定拼尽性命弥补她。
所以后来白茹江河相继出事,即使有很多疑点,他还是催促警察尽快结了案。
他这一辈子总是在后悔和弥补里反复循环,拼命的努力不想辜负任何人,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对每一个人都做了极尽恶毒的事情。
江允的奶奶、贺清月的母亲、江河、他的儿女们、甚至二夫人......
没有一个人落到好。
没有一个人不怨恨他。
贺老爷子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冷。
“所以贺寂舟一直在帮你?”她问。
江允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顿片刻,轻轻扯唇笑了下,“不如说是利用,爷爷,他和阿钰没什么区别。”
老爷子意味不明地反问,“是吗?”
江允淡淡,“只是他比阿钰更聪明,更厉害,也更......深情。”
老爷子眸光微闪,“你喜欢他吗?”
江允反问,“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老爷子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开口慢慢道,“阿允,我现在给你两条路。”
江允眉梢轻轻挑了下。
“第一条路,我不拆散你们,你和寂舟一起出国,永远别再回来。”
江允望着他,无比冷静地问,“那第二条呢?”
老爷子看了她,停了两秒,“你可以继续留在贺家,听我的安排嫁人。”
江允垂在身侧的手抖了下。
老爷子的声音听着异常冷酷,“阿允,你和寂舟,贺家只能留下一个,要么你们全部离开,走得远远的。”
将近半分钟的寂静,老爷子又道,“我给你时间,你好好考虑......”
“不用。”江允打断他,目光在他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机上停了一瞬,淡淡转开,“我选第二条。”.
说完这句,她不再停留,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江允刚走出书房,脚步蓦地滞住,贺寂舟就站在几米开外,举着手机在耳边。
四目相对,他的眸中似打翻了浓墨,黑的看不清,江允身体轻轻颤了下,指甲掐进掌心里,细微而绵长的刺痛一路延展到心头。
贺寂舟缓缓放下手机,抬脚走过来,随着他一步步靠近,江允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他走到跟前,只剩一步之遥,江允下意识后退,却被人抢先伸手抓住胳膊。
江允感像是一把铁钳夹住了自己,力道抓得她骨头都生疼。
从前贺寂舟再生气也克制着自己,然而这会儿已经全然不顾。
澎湃的怒火从那力道里清晰地传递过来,江允紧咬牙关,闷声挣扎。
“阿允,在你这里我就是一个随便可以扔掉的垃圾是不是?”
江允一下僵住,眼泪直往上冲,她猝然低头,拼命忍住。
“是吗?你告诉我是不是?”
啪嗒!——
一大颗眼泪不受控制的砸在脚尖的地上,江允使劲儿摇头。
“不是吗?那为什么要像丢垃圾一样丢掉我啊?”贺寂舟偏头凑近她,嘲讽地笑了声,“阿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帮我坐到那个位置你就能跟我扯平了?还清了?”
“阿允,如果我说我从来不是为了那个位子回来的呢?你,我是回来找你的……如果你没有去云舟科技参观考察,如果不是碰巧我那天去了公司,我不会再看见你,我们也就这样一辈子错过了,但是我看见你了,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好的......”
贺寂舟眸子幽沉,一瞬不瞬紧紧地盯着她,深吸一口气,“江允,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愿意跟我走,还是选择留下来嫁给别人?”
一片寂静里,泪水砸在地面的声音显得尤其大,啪嗒!啪嗒!很快形成两个小水洼。
江允抬手抓住贺寂舟的手腕,慢慢用力收紧往外推。
贺寂舟的心陡然沉坠。
上一篇:今天霸总顺利退房了吗
下一篇:出狱后豪门大佬拉我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