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种瓜
所以一入夜,那偌大的宅子哪里都是黑漆漆的, 像西方恐怖片里会闹鬼的古堡。
梁穆远脾气差, 家里佣人也被调教的言行?格外谨慎, 平时各个都不爱说话,走?路是脚步也轻, 突然从黑处冒出来一个,又穿着白色的制服,更像是幽灵。
十几岁的梁序之厌恶极了那样的环境,没想到如今,他自己的房子也让他弄成差不多?的样子。
两杯酒入喉,他站起身,想去客厅走?走?。
刚靠近,又看到被挪去玻璃窗边的那台沙发。
原先沙发的位置是背靠窗的,钟晚住进来之后,他让人挪的地。
虽然他们没交流过,但梁序之也早就看出,她跟他一样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或许压抑久的人都有这样的习惯。
梁序之看着沙发侧边,空荡荡的那一角,脑中还?有钟晚坐在那里,盖着毯子看书、看电视的画面?。
他静了良久,心烦意乱地转过身,点燃一支烟,又往楼上走?。
卧室里有许多?钟晚的东西,衣服、包、洗护用品,书房桌上也有不少她爱看的书,还?有一本夹了书签,是她前不久看到一半的,安静躺在那里,就像在等?待主人将它拿起来,再次翻阅品读。
梁序之一手拿着烟,另一手拨通管家的内线电话,叫人上来。
管家很快就出现?,梁序之看着他,冷声吩咐:“把这屋子里她的东西都收拾走?,现?在。”
管家当然听懂雇主说的“她”是谁,思忖着,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收拾好之后,是联系钟小姐给她,还?是…”
梁序之语气淡漠:“全都扔了。”
管家顿了下,两秒后,试探性?地说:“前几天钟小姐把一箱东西交给我,让我帮她寄到一个杭市的地址,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因为钟小姐当时说这事不着急,这几天又一直下着雨,我还?没来得及叫物流公?司过来收,或者我收拾好后一起寄过去?”
梁序之灭了烟,转身往门外走?,“你看着办吧。”
他再回到卧室,进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朝洗漱台一撇,才蓦然发觉如今这屋子里她的东西,也好像都是他让人后来买给她的。
而真?正属于她的物品,在她离开港岛前,就一直存放在维港旁边那家酒店,一样都没搬过来。
钟晚在酒店住得那间房,两年前被她仔仔细细重新归置过,房间也收拾得温馨又舒服。
她曾经说,那样的布置会让她有安全感?、有家的感?觉。
在她来太平山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收拾布置的心思,也许跟他一样,渐渐习惯了空荡冰冷的环境,也许是从来都只将此处当做临时的落脚之地,所以没必要?费心归置。
同样的,她手机壳背面?也空了不知多?久,没再像最初遇到时,总喜欢摘了各种花往里放。
梁序之自嘲般地笑了声。
她早就告诉过他,她喜欢什么样的状态、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就算不说,他们相处两年,她的爱好、她的坚持、她的变化…一切都有迹可循。
只是,以前他对?这些置若罔闻,全没有放在心上细思过。
她真?正想要?的,他从来都没给过她。似乎,也给不了她。
**
再次回到杭市,钟晚跟上次的感?觉不同,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同。
明明是一样的机场、一样的返回公?寓的路、一样的城市、一样的小区。
她回到租住的公?寓,坐在沙发上,恍惚过来,漫无目的的打开电视,随便停在一个台。
晚间新闻刚播完,这会儿在播杭市的天气预报,模式化的播音腔说着,明天杭市会降温,迎来今年冬天第一波寒潮,提醒市民注意加衣。
杭市冬天比港岛冷得多?,公?寓楼也没有暖气。
钟晚还?穿着今天下午葬礼时那身黑色长裙,在个位数温度的房间中,竟没觉得冷。
等?电视上的天气预报播完,又开始放一部很有年代感?的抗战片。
钟晚在沙发上坐到深夜,电视剧播了一集又一集,她完全没有看进去剧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到凌晨,胃都抽抽得开始痛,才意识到从下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好在周围外卖品类多?,送餐也快,不多?时,快递员就打来电话,说已经到门口?。
钟晚恍恍惚惚地站起身,过去开门。
隔壁的门也同时开了,同一个外卖员送了她们两家外卖。
吴邈邈穿着睡衣敷着面?膜,探出一只手和一颗脑袋,刚转身关门,突然地推开更大,震惊道:“晚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也没给我打电话?你也这个点还?没睡啊,真?是巧了,给我们送外卖的还?是同一个小哥。”
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钟晚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回过神似的,“…是啊,回来了。”
吴邈邈就把面?膜一揭,拎着包装袋钻进她那间:“正好我们一起吃。”
电视上播放的抗战片情节越来越离谱,吴邈邈看了没几秒,吐槽几句,给她换了台。
拆着包装袋,吴邈邈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伸手过去戳戳钟晚的胳膊,疑惑道:“晚晚,你怎么了啊?丢了魂似的。”
“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回来吗?你上次不是跟我说那位梁先生?让你跟着她,不让你回来。”
钟晚静默好一会儿,看着她说:“刚回来的。我就是…可能?,还?没反应过来。”
“我跟他,已经结束了。”
吴邈邈想了想,“结束?”
“你这次回来就不会再去港岛的意思吗?不对?,说不定?他过几天又后悔,又过来找你呢。”
钟晚摇摇头,语气很坚定?:“不可能?了。这次,是彻底结束了。”
吴邈邈侧眸看她:“这不是好事嘛…你以后不用再被他管着了。他上次来找你,还?用那种协议绑住你,你不是一直都很抗拒的吗?”
钟晚:“对?。”
她叹了声气,现?在才低头去拆桌上的外卖盒:“我也说不上现?在怎么回事,之前那几个月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他放我回来,现?在算是得偿所愿了,但好像也没有特别激动?。”
吴邈邈眯眼?看着她,压低声音问:“你该不会是还?喜欢他吧,或者,你其实也离不开他?”
“离不开肯定?不至于。”
钟晚默了片刻,缓缓说:“一开始我应该是喜欢他的,前段时间我以为我不喜欢了,甚至有点讨厌他、恨他,但现?在…我又没那么确定?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吴邈邈叹一声气,拍拍她的肩膀:“别想那么多?了,不管什么关系,你们相处那么久,也不会立刻就走?出来的。”
“你能?回来是好事,剧团的人都盼着呢,几乎每天都有人会提到你。你这样一个人待着容易待出病,正好明早有排练,我们一起过去,也算是给他们一个surprise。”
钟晚轻轻沉出一口?气,“也好。”
不论?如何,她要?走?进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了。
过往这两年多?的种种,或苦或甜,都不值得她去沉湎、去感?怀。
灯光下,吴邈邈的视线落在她锁骨中间,“诶,你这条项链好好看啊,这是什么…Keelan?是logo吗,我好像没听说过有这个牌子。”
钟晚这才想起来,双手绕到身后,把项链解下来,又把两条手链都摘下来,一起搁到旁边的抽屉。
“不是logo。”她沉默几秒,生?硬地绕开话题:“好饿,我先吃东西。”
.
隔天还?没跟吴邈邈一起去剧团,手机里张老师就在群里发了通知,让大家去万泰的会议室,不用先去剧团。
看到“万泰”两个字,钟晚愣了好一会儿。
等?到达后,看见法务和主理人都在场,听到会议内容,才明白今天过来是做什么的。
法务简单跟他们说,出资人要?修改合同的几个条款,投资、运营方式和分红等?绝大部分主要?条款都不变,只是签在剧团名下的演员不需要?再受限制,除了确定?好的演出和排练不能?无故缺席,其余时间和工作都可以自行?决定?,包括是否要?留在剧团发展。
演职人员和张老师都没有任何异议,因为这项调整对?他们来说肯定?是有利无害。
期间只有吴邈邈转过头,看了眼?钟晚,大概知道资本家为什么突发善心。
这是放过她的意思。
钟晚则全程低着头,没表现?出任何情绪和态度,机械地在众人之后签了字。
出万泰大楼,一众人分别打了几辆车,前往排练厅。
门口?等?车的时候,不少演员过来同她寒暄。
“钟晚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想死你了!”
“上部戏王杰还?说呢,女主角就应该你来演,保证上座率能?更高,还?给琴琴气得够呛。”
“我们正好准备拍新戏,上部戏今晚是最后一场演出了,张老师、莫哥,我提名让钟晚姐来演女主角,赞成的举手!”
门口?一群人都很捧场,把双手举起来,其中不少人还?颤颤悠悠抬起一条腿,打眼?看去跟个老年健身小分队似的。
钟晚扯扯唇角,不太好意思地说:“我的事都处理完了。角色就听张老师安排,保证不缺席排练,也不鸽演出。”
“太好了!”
‘老年健身小分队’又在门口?扬声开始欢呼,一个二个嗷嗷叫。
动?静实在有点扰民了,引来万泰门口?的保安,一言难尽的表情让他们小点声。
钟晚垂下头,裹了裹身上的风衣。
这里可真?热闹啊,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
张老师主动?跟她和吴邈邈乘了一辆网约车,坐在副驾驶,路上扭着脑袋跟她们说话。
“晚晚,之前就想跟你说个事来着,但当时说了也没用,而且你又再忙家里的事,我就没给你打电话。”
钟晚抬眸,问他什么事。
“有个挺有名气的导演,拍电影的,他的作品你肯定?看过不止一部。”说着,张老师举了几个例子,都是内地耳熟能?详的影片,“他托了好些人找到我这,想邀请你去拍他正在筹备的下部电影,民国背景的文艺片,他看过《朱粉壁画》,觉得角色很适合你。”
“剧本他也私下给我看过,确实是不错的本子。之前受和万泰的合同限制,但现?在没事了。我当然是非常支持你去演的。”
钟晚笑了下:“…我还?没这方面?的打算。我先考虑考虑吧。”
张老师“嗯”了声,“他也不急。但你也别浪费机会,说真?的,演员这行?最缺的就是机会,你看看现?在剧团里其他演员就知道。”
“我明白的张老师,我一定?好好考虑。”
钟晚靠在座椅上,看向窗外。
梁序之行?事还?是如往常一样雷厉风行?,无论?决定?继续还?是结束,都毫无拖泥带水。
他亲手为她打造的牢笼,在她离开的第二天,就被他完全拆毁。
对?她来说,这应该是好事。
这一次,是真?正的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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