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迢锈
他的眼神深邃犀利,棱角分明,岁月只是给他添了几道有分量的皱纹,坐在那里,身板挺立,压迫感十足。
姜既月联想到了几十年后的陆绥,或许也还和现在的丰神俊朗,说不定会变得皱皱巴巴,不过一定比他多一分温润随和。
陆衡一收到这个消息就差不多知道了姜既月的目的。
无非是想改变自己的看法。
可他又怎是一时半刻就能轻易改变的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陆绥能有你这样一个女朋友,挺好的。”
姜既月看到他的态度,只好用迂回战略:“我很骄傲能成为他的女朋友。”
久居高位的人不怒自威:“我不反对你们两个在一起,不代表我赞同他的做法。”
姜既月听到这话,心中的火星隐隐有点燃的迹象。
陆绥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简直冥顽不灵。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得,但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我想您应该调查过我的家庭背景了吧。”姜既月也喝一口茶,压一压怒火。
他默不作声,规律敲击桌板的手指停顿了片刻。
“你应该知道,我的父亲现在正躺在苏合市第三人民医院。”姜既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带什么情绪,仿佛那是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众所周知,三院是精神病院。
他的表情明显有几分不悦:“你威胁我?”
姜既月没有立马反驳,淡定的喝了口茶,说道:“不是威胁,是事实。”
“他生病了,很久之前就病了。他妄图控制所有人,无法忍受任何人在他的世界里说三道四。执念在心里待久了,便成了病。”她去看望过,那个才年过半百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
她再心狠也不愿父亲沦落至此。瘦削地只剩下一具干瘪的骨架,同不锈钢吊扇般在宽大的病号服底下晃。
他时而恶狠狠地保持清醒,时而乐呵呵地糊里糊涂。
清醒时便会大喊:“春雪,你快点回家,我一个人撑不住。”
在那个时候,她忍住眼泪有些释怀,最起码,他心里有过母亲的存在。
姜既月的话足够直接真实,一针见血。她希望陆绥得到父亲的支持,因为那些是她不曾有的。
陆衡第一次被一个晚辈教育,他虽然依旧保持着从容淡定,但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其实自己只不过是在硬壳里待久了,他并非不知道陆绥这些年的经历。
陆衡原本想让儿子继承公司,并不单纯为了那份家业,更因为骨子里那份对血脉亲情的信任,也不是看不起艺术家这份职业。
但儿子的离家出走,彻底寒了他的心。一气之下就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妄图以那种方式逼他回来。
可陆绥这人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从不妥协。
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学费生活费,没再问家里要一分钱。
久了,久到他同陆绥的聊天方式还停留在十八岁。
这些年也没说过几句完整的好话,两个人的脾气都是一样的倔。
姜既月说得这些,与他而言无关痛痒。陆衡的气量不至于和小辈生气。
现在无非是需要有人能明目张胆地捅破这层窗户纸,送上一把梯子。
漫长的叹息过后,他拿起西服起身:“需要送什么东西吗?”
姜既月停顿半刻,才反应过来,这是答应了。
立马摆摆手:“不用不用,这些我都准备好了,您能去就行。”
她坐在车上忍不住向陆衡介绍起陆绥当年成就:“那是他才二十岁,就已经成为各大拍卖行争相抢夺的炙热新星,数次受邀参加双年展,日内瓦的高古轩画廊有一块他的专属展位。当别的艺术家还在为展厅好一点的位置抢得头破血流时,他早就已经创立了基金会为独立画家提供资金上的援助。”
姜既月夸起陆绥来不带停:“有的艺术家终其一生也无法成名,穷困潦倒的了结此生,死后再被人们拿出来津津乐道,而他年纪轻轻就达到了这样的高度,是幸运的同时也是不幸的……”
思绪飘远,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
她打了个响指。
“不过他远比你想象的更加优秀,说这些你可能不太清楚,我打个比方,如果陆绥是绝对是一支基本面优质完善潜力股。”
姜既月手舞足蹈夸夸其谈的样子,就是在炫耀。
陆衡他原本紧绷的表情也有些松动。这样的女孩,怪不得儿子喜欢。
这边的陆绥浑然不知。
他正在向一个俄罗斯小哥介绍画面。
直到她抱着那盆玫瑰,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面前。
“呐——路上捡的,送你了。”姜既月把血色玫瑰砸在了他的身上。
陆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浓郁的香呛了满身。
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笑意。
姜既月始终觉得花不只是女孩的专属,男孩也是需要鲜花的,尤其像陆绥这样的美男,鲜花尤其衬他。
“谢谢你。”
他的眼里没有鲜花,只有她。
那个俄罗斯人看着两人笑着说道:
“Утебякрасиваяжена”(你的妻子很美丽)
姜既月听得一头雾水,问陆绥:“他说了什么?”
陆绥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他说玫瑰很香。”
“你帮我谢谢他。”姜既月对着那人友善地点头。
陆绥扭头嘀咕了好久。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谢谢要说这么久,姜既月狐疑的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想着以后一定要找机会学一下俄语。那个俄罗斯人重重地拍了下陆绥的肩,随后就笑着走了。
她刚开始是和陆衡一起来的,他中途去接梁女士了,所以自己先同陆绥汇合。
眼下,这两个人盛装打扮出现在门口。
姜既月拉着陆绥前去迎接:“叔叔阿姨,你们来了!”
他的表情先是有一丝诧异,随后又恢复如常:“爸妈,你们来了。”
不知道是惊喜居多还是紧张居多,她能感受到陆绥手心渗出的汗水。
第78章 永别
大概率是久违的亲情让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姜既月见此情形, 与梁静樱对了一眼。
“小月,你带我去逛逛。”她挽着姜既月的手离开了。
原地只留下了父子二人。
他们对视良久,同时转移开视线。
“儿子, 你也带我去转转。”陆衡率先打开话题。
陆绥在前面走着,他在后面跟着。
本就沉默的背影,变得格外高大,顶天立地。
只是转瞬, 父亲就再也摸不到儿子的发顶。
陆绥转身看向愣在原地的父亲, 开口:“谢谢,您能来看我。”
陆衡如鲠在喉, 他本想说:“儿子,你画得很好,我很骄傲。”
结果一开口就是:“展办得不错。”
慢慢来吧, 总有一天陆绥会兴致勃勃地为他讲解, 陆衡喜欢的那个画派叫做枫丹白露。
送走了夫妻二人, 她回到了休息室,打算睡一觉。
不过一整个房间都被工人摆满了花篮, 这些都是他的画家朋友、亲朋好友送得。
他不喜欢铺张浪费,也不太能接受过分浓郁的花香。
除去那束玫瑰花其他的基本都在这儿了。
上面不乏有过去的追求者。
姜既月闲来无事就一张卡片一张卡片地看过去。
其中一束是向日葵, 上面手写了四个字“一路顺风”。
心中了然, 那未干透的笔墨,在指尖留下淡淡的痕迹,她的唇角不自觉的上扬,最好的祝福就是:“成为像太阳一样的女孩吧。”
—
“她进去休息了吗?”没看见姜既月的陆绥询问着管理员工。
“是的, 陆教授。”
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工作。
画展的第一天是最忙的, 他需要接待来自各地的艺术评论家和游客。
巨幅肖像画前站了一个女人,看上去是拉丁裔。
爆炸短发和古铜色的皮肤, 穿着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低腰长裙。手里拿着一台老旧的索尼相机,戴着一副墨镜,也不知道能看清什么。
那个女人频频看向陆绥,他不为所动。
于是她就无端靠近,往他身上靠。
陆绥刚好是背对她的,只觉得后背被撞了一下。
那个女人的相机墨镜摔了一地,她坐在地上就开始喊:“你赔我相机。”
陆绥满脸不可思议,他在自己的地盘被碰了瓷。
但是依旧保持着绅士风度:“女士,请您先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到其他人。”
那个女人看上去五十出头的样子,不是什么拉丁裔,就是一个五官深邃的中国人。只见,她挑了个眉,利落地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好像刚刚的闹剧无足轻重。
站在那里斜睨着他,开口道:“你就是陆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