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砂梨
竹笋和豆腐馅的糕点让孟鹤鸣确信一件事。
他不喜甜的同时也不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当央仪眼巴巴地问他怎么样时, 他违心地用了“还行”两个字。
他大约是不知道,自己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还行”落在央仪耳朵里,只觉得他已经相当认可这些新奇的口味了。
于是回榕城前, 央仪又去了趟桂花房。
当桂花房的纸袋再次出现,孟鹤鸣不算挑剔的胃也忍不住想要抽搐。
——软糯粘牙的糯米口感,配上入口即化的咸蛋黄豆腐, 亦或是咀嚼起来咯吱有声的脆笋。听起来尚且不错, 咽进嘴里却是另一番风味。
咸甜口并存。
诡异,难以理解,味蕾和胃部开始狰狞。
孟鹤鸣冷静地问:“这么钟意这家店?”
“不是你喜欢吃吗?”央仪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迷惑, “那天我问钟助, 他说你都吃了。”
她笃定道:“而且你有说过还行。”
钟助, 他从来没出过一次差错的生活助理。
犯了人生中第一个错误。
孟鹤鸣伸手按了按眉骨:“我相信我已经对这家店的口味有了大致了解。”
央仪想,其实还有很多种没尝试过。
不过没关系, 她得意地提了下纸袋:“他们出了新品, 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
“……多谢。”孟鹤鸣一言难尽。
车辆将他们送至航站楼, 助理从后面那辆车下来时, 只觉得孟先生不疾不徐地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颇为冷淡,让他不由地绷紧神经。
疾行几步到车前,安排好行李和贵宾通道, 助理才得闲揣摩那一眼的意思。他跟在几步之后,趁央小姐被其他事务吸引走注意力, 不动声色走上前。
“孟总,还有什么吩咐?”
“找个借口。”孟鹤鸣确实想过这么做是否失礼,但还是说, “让那些过不了安检。”
孟鹤鸣这次来杭城是临时行程,没来得及申请航线, 于是回去也和来时一样,预订了头等舱。
非节假日时段,头等舱乘客很少,并排四座只有他们二人。
央仪坐在位置上仍在兀自好奇:“好奇怪,明明之前也有带过,为什么这次就不可以……”
“或许航空公司有了新规定。”孟鹤鸣替她要一张薄毯,盖在裸露的膝盖上。
“糕点到底哪里违禁了?”央仪双手掖着毯子思索片刻,又问:“如果是你的私人飞机,也要遵循吗?”
“需要。”孟鹤鸣淡声道,“毕竟不是法外之地。”
“……有道理。”
央仪闭上眼,双手交握安详地搭在小肚子上。
片刻后忽然睁眼。
“我还是百度一下好了。”
“……”
孟鹤鸣微微侧身,从她手里抽出手机,从容提醒说:“该关机了。”
忘了这不是他的私人机。
央仪讪讪:“……哦,对。”
可是那些糕点是桂花房的新品,连她都没有尝试过。这么消失在安检口,多少有点可惜。
关了机闭上眼,她靠在柔软的航空椅里辗转,身边是孟鹤鸣翻阅报刊的轻微响声。
“我想到了!”央仪转过脸,认真地说,“回榕城我们可以在网店上面买。”
“央仪。”
孟鹤鸣在飞机逐渐鼓噪的引擎声中喊了她的名字,“其实我没那么喜欢吃。”
飞机在这句话的尾音里逐渐升空。杭城在脚下被拉得越来越远,最后只剩纵横交错的留影。云层之上阳光万分刺眼,机舱里的氛围却冷峭了下来。
央仪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她有些懊恼,孟鹤鸣于之她,就像云遮雾绕里看不清摸不到的一点,好不容易云层浅淡些,她以为能触碰了,却又蓦地模糊起来。
他说还行,并不是喜欢的意思。
只是不想拂她的面子。
想通这一点,央仪再度懊悔自己这几天的放下戒备。她还是应该谨慎,小心,察言观色,以及卖乖。
后半程在这些情绪的交织下,她变得寡言。
她不信孟鹤鸣这样敏锐的人没有察觉。
只不过他并没有开解的意图,只是在机舱温度下降时,再次掖了掖她的薄毯。
一支香槟,一份甜点,央仪的飞机餐就用了这么点。
飞机抵达榕城,空气里的热度一下席卷而来,连机舱和航站楼之间那一段廊桥,都热浪滚滚。
接机来了两辆车。
一辆是孟鹤鸣常用的那辆车牌缀满了9的加长轿车,另一辆则是保姆车。
孟鹤鸣和助理上了前一辆,叮嘱她先回半山休息。央仪站在车流中朝他弯了弯手指,“知道啦。”
她每个字都说得很动听,在抵达榕城后,碎了的玻璃心再度粘合起来,托着完整的一颗。
前车尾灯很快消失在视野。
他应该有事要处理,走的快速车道。
央仪无事,随司机开着,自己安静地坐在后座,一边给爸妈报平安,一边又告知方尖儿自己已回榕城。
央宗扬回:【有事就回家】
李茹说她女大不中留,问孟鹤鸣喜不喜欢新买的点心,喜欢的话告诉她,她寄顺丰冷链,当天下午就能到。
央仪笑笑,只回了一句:【老吃也会腻的。】
再切到方尖儿的聊天框。
方尖儿问了问央伯父身体,又说这几天校招忙得要死要活,等满血复活了约一个。
央仪回复好。
所有消息回完,世界忽得安静下来。
她想到自己排了好长时间队买的桂花房,想到那间伫立在老城区稍显破旧却生意兴隆的店铺,想到高楼耸立钢筋铁骨的榕城CBD,又想到临山面海清风徐徐的半山,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
这天晚上,孟鹤鸣没回来。
她不知道怎么,就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睡着了,醒来一睁眼便是那副疑似真迹的静物油画。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央仪从朋友圈找到一位在榕城任教的美术老师。
对方与她有一些交集。
最初央仪是想请人来半山的房子里掌一眼的,等跟人闲聊了几句又觉得没必要。
这幅画说到底,与她有什么关系?
挂在半山的房子里,到时候她离开,这里说不定会迎来新的主人,一样也带不走。
至于送央宗扬的那一幅,确实是破费了。
她想了想,没再把这件事说出口,纯当闲聊就这么聊下去。对方刚过了最忙的期末,说好久没见面,不如出来一起喝杯咖啡。
央仪闲来无事,点头说好。
这位老师朋友在榕城某大学任教,于是约的地点距离大学城不远。
大概是偶遇的次数多了,央仪一听是大学城,总疑心会碰到路周。但转念一想,两人都已经说开了,且不再有联系,即便碰上当陌生人就好。
临近暑期,大学城附近冷清许多。
朋友约的咖啡厅只有寥寥数人。
央仪找了个靠近空调出风口的位置。才坐下,她那位朋友就举着两杯冰美式从另一边跑了过来。
“哇好久没见!”
央仪抱了抱对方,“你怎么瘦这么多!”
“还能怎样,学校压力大呗!”这位姓薛的老师忧愁着脸,“早知道当初应该和你一样走自由职业的路子,就不用天天被KPI压得背都直不起来。”
央仪实话说:“赚不到钱的时候一样都要哭的。”
薛老师将她上下一番打量,恨不得拿出计算器。
“我的眼力你是相信的,你这条裙子不便宜吧?鞋也是V家当季款,还有包包。你说赚不到钱自己信嘛?”
如果是方尖儿这么说,央仪就能大言不惭地说是男朋友养我,还能换来方尖儿哎哟几声。
但对方不是。
央仪笑了下:“早知道你眼力还是这么犀利,我应该拿几幅画让你帮忙掌掌眼的。”
薛老师拍拍胸脯:“下回拿来,不收你钱。”
两人坐下,薛老师双手托腮。
“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你了。”
央仪惊异:“我?”
“不过是造谣,明眼人都知道。”薛老师说着打开手机,边搜词条边说,“大概是说大名鼎鼎的央宗扬老师,他女儿——”
她顿了顿:“也就是你,跟小黄毛私奔,跑榕城来了。”
“小黄毛?”
“看吧,我就说是造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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