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时只柚
最后,他把月饼装起来,给俱乐部的人带回去了。
——
那晚之后,孟夏好几天没看到周烬。
他不怎么去俱乐部了,问蔺沉,他也不知道。
周烬干什么都凭自己高兴,时常不见人影,不是什么稀奇事,他身边的人早就习以为常。
进了十一月,高三年级开始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赵苒终于回来上课了,她瘦了一大圈,手腕上的银链都松了一截,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开始拿出不要命的劲学习。
有一次孟夏从外面回来,看见她卷着袖子发呆,听到脚步声,又迅速拉下去,怔了一会,才抬起眼睛,挤出个笑。
十一月末,乌镇罕见地下了一场雪。
这里的雪存不住,落在地上就化了,湿濛濛一片。
这天正好轮到孟夏做值日,走廊里有很多沾了泥的鞋印,她拿着墩布拖,拖到尽头,抬头看见天台的玻璃。
到了中午,雪已经变成了雨,头顶的天灰蒙蒙阴沉沉,她鬼使神差地放下墩布,往天台上走了一步。
过了一会儿,又走了一步。
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花了四五分钟,走完了七级台阶。
课间的时候有不少人过来看雪,门大敞着,冷飕飕的风扑面吹进来。
乌镇没有什么太高的建筑,从这里望下去,几乎能看清整个小镇。
她的眼前发晕,光影变得模糊扭曲,时而是冬天,时而是那个永远过不去的夏天。
天台,警笛,人潮...
那些在午夜的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场景,一起涌过来。
她蹲在地上,头软软地埋在手臂间,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
胳膊被人一扯,湿漉漉的寒气扑她一脸。
不用睁眼,她也知道来的是谁。
除了那个少年,没人有这样狂妄的戾气。
孟夏的头昏昏沉沉的,一动都不想动,索性随他摆布。
周烬粗鲁地把人拽起来,扒着脸看了看。
惨白的一张脸。
又丑又狼狈。
他甩甩手,一踢孟夏的校服裤子,冷飕飕硬邦邦:“你有病?”
她软趴趴地靠在他怀里,周烬把人一推,她又靠回来,跟个不倒翁似的。
少年的胸膛坚硬滚烫,少女的身躯冰凉柔软。
两人像是拉锯。
最后,周烬掐着孟夏的肩膀,把她扯出去。
他一点都没留劲,孟夏吸口气,疼清醒了。
清凌凌的杏眼睁开,里面空洞洞的,慢慢聚焦,倒映出雪雾和他。
周烬耷着眼皮,银发有点湿,这么冷的天,他依旧一件T恤,一件夹克,夹克上的一排铆钉亮闪闪的。
孟夏看他一会儿,开口第一句话,字正腔圆:“你才有病。”
周烬冷笑一声,没理她的话,扯着胳膊往下拽。
她总是一阵阵地惹人来火。
孟夏被他拽下去,腿还发软,抱着膝盖蹲在地上。
周烬睨她一眼:“不怕高了?”
孟夏闷声说:“值日,要扫雪。”
她身后的墙上立着把扫帚,周烬吐口气,抄起来往天台上走。
他还真没见过她这样的作劲。
孟夏懒得动,蹲在下面看着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或许是情绪上头。
胆也格外肥。
周烬一身都是劲,没一会儿,天台上的雪水被他扫得干干净净。
他跳下来,站在她面前。
孟夏抬起眼睛看她。
她怕冷,校服外面套着大衣,头发和眼睛也湿漉漉的,看上去狼狈得要命。
周烬扫她一圈,毫不留情地笑。
笑完补了一句:“丑死了。”
孟夏没气,站起来,大衣被窗户一勾,扯下来一点,露出一截细白脖颈。
梨花香沾着湿漉漉的水汽,直往周烬的鼻子里钻。
他的目光正好落在孟夏的脖子上,移开,又转回去。
“我说没说过,再凑过来,你就走不了了。”
烦躁,毫不客气。
孟夏觉察到他的视线,脸蛋一红,手忙脚乱地去捂。
周烬乐不可支地看着她手忙脚乱。
看够了,把人拽过来,拉链拉到头,几乎把她的下巴都裹起来。
孟夏的脸皮薄,一脸红,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尖,整张脸都烫。
她埋着头,小声说:“下流。”
第22章 烬余
周烬哼笑一声, 突然挨近。
孟夏惊吓闭眼。
她怕他再干出什么下流的事来。
周烬懒洋洋地把她兜里露出一角的手套抽出来,手套上有个毛绒绒的猫, 他把那只猫贴着她的脸, 来回扫几眼。
“你们好学生也会骂人?”
孟夏的脸蛋还是烫的,下意识反驳:“没有。”
“那骂我骂得这么熟练?”
孟夏被他弄得痒,想要站起来, 腿一软,又蹲了回去。
周烬拎着她的胳膊, 把人拽了起来。
她瘦了吧唧,他的劲儿又大, 两人撞在一起。
少年一身腱子肉, 胸膛硬邦邦的,结实又滚烫。
孟夏的额头磕上去,原本就站不稳, 又添了头晕脑胀。
周烬毫不客气地把人推开, 推到墙壁上, 捏着她的胳膊,摆成立正站好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多怕的?”
孟夏抿了下唇:“因为以前的一些事。”
周烬没再追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又怕黑又怕高的,比没家可归的小野猫作多了, 倒是亮起爪子挠人的时候, 几乎一模一样。
看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以前那些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睨她一眼:“能走吗?”
孟夏点点头,能。
周烬把书包往肩上一丢, 插着兜往教室里走。
孟夏闭着眼睛靠了一会儿。
她轻声说:“我们没有罪。”
这句话,她曾经辩驳过无数次, 从坚信到怀疑,众口铄金,被人言湮没时,她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错了。
某天吃晚饭时,电视上在播一段公益视频,是动物救助站的宣传片。
宋岚如突然换了台。
孟夏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孟柠年纪还小,宋岚如和孟夏把她保护得很好,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些日子,突然不能经常和小伙伴一起玩了。
她撒着娇,想要看刚才那段视频里的猫。
孟夏永远记得宋岚如那时的表情。
崩溃的,痛苦的,挣扎的。
她放下遥控器,转身回屋。
宋岚如开始觉得自己有罪。
十一月末,孟夏倔强地抬起下巴,看着头顶的天台。
她重复了一遍:“我们没有罪。”
校服裤子被人踢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