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此乡镇靠近国家开放的一个对苏口岸,边境线上有个高原牧场,夏季的时候青山绿草,花朵满山开,毛毡帐篷一堆堆,可是一入冬,这个乡镇遭遇雪灾,是家常便饭。
离铁克乡最近的口岸前哨,只驻扎了两个班的战士,要两班倒驻守口岸,无法离开去帮铁克乡的老乡们找回受灾的牛羊群,所以还是向往年一样,向边防总部请求援助。
而援助的人,就是正在边境巡边的陈胜青骑兵营。
按理来讲,如今陈胜青已经是副团级别,且他巡边执行任务的时间到了,他可以跟三营长交班,回到部队去好好休息一番。
但在收到边防部总指挥的命令后,他还是义无反顾,带着一支骑兵连队,连夜前往铁克乡进行救灾。
天气本就恶劣,尤其冬季的夜晚,视野非常的差,为了避免部队的战马落入雪洞子里摔断腿,他们不得不下马,顶着瓢泼一样大的风雨雪,在比齐腰深的积雪中,费力的向铁克乡行进。
然而当他们长途跋涉,花了八个小时,到达铁克乡所在的山脉下时,却发现前往铁克乡的主要道路被雪崩遮掩住了所有去路。
负责勘察道路的通讯兵回来说:“陈副团长,情况不太好,前往铁克乡的所有道路都大片的积雪堵死,我们要是硬往铁克乡的道路爬,很容易造成二次雪崩。”
陈胜青皱眉,面容冷峻的拿出一张行军地图,试图查找前往铁克乡绕道的最佳路线。
旁边随行的三营营长,还有两个连长都凑了过来,指着一条路线说:“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铁克乡在这个位置,要想最快到达铁克乡,可以从这个山峰走,但是这个山峰地理位置太过陡峭,道路十分狭隘,我们要从这里过去,很容易会被暴风吹下山崖。”
吹下山崖的后果,不死也得残。
陈胜青考虑片刻,下达命令:“把连队一分为二,一部分沿着原来的道路,尽量清雪前进,一部分则随我走那座尖峰。”
其实他们也可以等天气稍微好点再去铁克乡,可是铁克乡是游牧民族,牛羊群是他们耐以生存的物资,天气恶劣的情况下,拖得时间越久,他们损失越重,而在他们向边防部进行求助的情况下,边防部是不可能拖延时间,不进行救援。
三营长明白这一点,立即道:“ 我跟你一起去。”
其他连级以下的军官也纷纷出言:“陈副团长,我们也去。”
陈胜青在他们脸上梭巡一圈,最终选定了五十个身强体壮,有妻子孩子或者家里兄弟姐妹多的战士,随他一起爬尖峰。
一旦他们出了意外,家里有后,也不是独苗,倒不会那么让家人难以忘怀。
当他们又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艰难爬上尖峰半山腰,停在一条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的狭窄道路时。
走在最前面当冲锋,给大家探路的陈胜青忽然察觉不对,给后面所有人打了一个手势,让后面的人停下来。
“怎么了陈副团长?”跟在他身后的三营长,喘着粗气问。
“前面有人在埋伏。”陈胜青目光凛冽的看着周围白晃晃的山峰,“虽然他们把行踪隐藏的很好,可是从半山腰开始,我就已经发现他们的足迹。”
“在哪?”三营长大惊,四处查看。
风雪太大,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把他们所走过的足迹给掩盖,他们一路过来,压根就没发现前面有其他人走过的足迹。
三营长四处看了一圈,除了白晃晃的风雪山脉,他什么也没看见。
“别看了,叫兄弟们找好掩体,准备迎战。”陈胜青压低声音说。
第59章
风雪肆虐, 白茫茫的尖山,只能听见落雪和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原地不动, 感觉自己快被冻僵的三营长, 忽然看见前面的陈胜青动了。
他顶着风雪,在前面狭窄的山道, 如一只猎豹, 飞速的向着左侧拐弯一块隐蔽的山石飞速奔跑, 不多时,那块山石后面发出一声惨叫,同时枪声大作, 在山谷之中传得老远, 积雪被震得簌簌下滑。
三营长愣了一下, 率先举着枪往前冲。
刚转过狭窄的弯道, 就看见毫不起眼的积雪堆里, 忽然冒出了二十来个全副武装的人,陈胜青正跟一个人缠斗在一起, 另外的人则端着枪, 对着陈胜青一阵扫射。
“草!都给我上!”三营长一声嘶吼, 身后跑来二十几个身体康健的士兵,全都拔刀与那些人进行对抗。
山路太过狭窄,狂风在旁边不断吹拂, 身体光站着都难以抵御狂风,如此情况下开枪,子弹都被风速影响, 远不如近身搏斗灵活。
边防战士是长期训练,且在边境各处恶劣环境条件下, 训练有素的军人,一拥而上之下,那些人也放弃开枪,同样拔刀跟他们一起搏斗。
那些人的体力格斗技术,竟然跟边防官兵打得不相上下,可见他们也是训练过的人。
渐渐地边防战士们察觉到了不对劲,对面的身体素质明显在他们之上,且体型高大,打斗风格一看就是苏国那边训练有素的苏国军人,边防战士群攻之下,对方不但没落下风,反而隐隐有反杀的意味。
局势紧张起来,边防战士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过狭隘,无法站太多人,随行的半支边防部连队队伍,有一半只能在远处举枪观望,寻找合适的击毙敌人。
就在这个时候,陈胜青忽然抓住一个男人,一把将他的面罩拉了下去,露出一张蓝眼高鼻梁的脸,同时他把手中的手枪,对准那个男人的脑门,“谢涅夫,果然是你。”
对方被他举着抢对准太阳穴,也不慌张,对他微微一笑,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陈,好久不见,我们的安娜小姐,十分想念你。”
陈胜青陷入沉默。
正在打斗的三营长众人都停止了攻击,偏头看着他问:“陈副团长,你认识他们?”
陈胜青没有说话。
那个名叫谢涅夫的男人笑着道:“陈,你怎么不告诉他们,你在我们莫斯科当间谍之时,是怎么跟我们认识的?”
“闭嘴!”陈胜青将枪托狠狠砸在那个男人的嘴巴上,男人的嘴当即流血。
他却浑不在意道:“陈,我们安娜小姐找了你好几年,你最好回去,跟她做个交代,不然,你的妻子孩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胜青用抢狠狠敲击在脖子上,两眼一翻白,险些晕过去。
但身为苏国特种部队的士兵,他显然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反手将手中的刀片,狠狠插进陈胜青的心脏,咬牙切齿道:“背叛马列主义的人,都得死!”
“团长!”鲜血染红陈胜青胸腔,三营长几乎是不要命的向他冲了过去。
......
当杨秋瑾得知陈胜青受了重伤,生死不明,正在部队医院接受治疗之时,她脑袋一阵空白,险些打碎手中的碗。
她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跟随着廖政委,赶往部队医院的重症室,看见陈胜青全身都是血,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周围有几个医生护士,正在给他输氧,处理伤口。
杨秋瑾看见一个医生,拿剪刀剪开他左胸渗血的衣裳,露出一条深入见骨的伤口,伤口留着不正常的黑色血迹,也不知道他流血流了多久。
陈胜青闭着眼睛,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任由那些医生护士在他身上插着各种仪器,他本人没有任何动静。
杨秋瑾何曾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模样,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走到他身边,握着他冰冷的手指,颤抖着哭喊:“胜青,怎么会受这样......”
廖政委在旁边,简单的跟她讲了一下陈胜青的遭遇,“我们怀疑是他以前在苏国当间谍之时的仇人,知道铁克乡每年都会遭遇雪灾,也知道他最有可能被派去铁克乡支援,所以提前用火、药,炸了前往铁克乡的主要道路,致使道路发生雪崩,让他们不得不绕道而行,从而遭遇苏国特种部队的埋伏。那些人,是奔着要小陈的命来的,那一刀直刺他的心脏,虽然他快速躲避,且他胸口有枚硬币挡住了致命一击,但他身上有多处枪伤,失血过多,送来军医院已经是奄奄一息,小杨,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杨秋瑾如当头一棒,头晕目眩,身子往下坠,险些站不住脚。
旁边前来给陈胜青主刀的纪明辰,一把将她扶住,“秋瑾,小心。”
“纪明辰,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活他。”杨秋瑾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婆娑的抓紧纪明辰的手臂,苦苦哀求,“七年啊,我足足等了他七年,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带我来随军,我们过了不到一年的安生日子,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让我一个人再独自承受所有的事情。”
纪明辰从没有见过她如此悲切哭泣的模样,心中半是酸涩,半是忧伤,向她承诺:“你放心,只要他有一口气在,我一定会把他从死神手里抢过来,现在,你去病房外等着,我们准备给他做手术了。”
杨秋瑾被廖政委、郭升荣等人劝说着走出了病房,在病房旁边的重症手术里外的走廊里,一站就是十多个小时。
期间陈天佑听说自己爸爸快死了,被赵二凤着急慌忙的带到医院里来。
看见杨秋瑾神色麻木的站在手术室外,陈天佑害怕的拉着她的手问:“妈妈,爸爸伤得严重吗?”
杨秋瑾低头看着他,已经干涸的眼眶,又涌上了眼泪。
她蹲下身子,把陈天佑抱进怀里,哽咽着说:“严重,很严重。”
陈天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知道妈妈的眼泪让他心疼,他伸出小手,轻轻拍着杨秋瑾的后背说:“妈妈,爸爸一定会没事的,他最喜欢你拉,他一定舍不得抛下我们的。”
杨秋瑾被他懂事的话语动作,感动的一塌糊涂,她强忍着眼泪,吸了吸鼻子,牵着陈天佑的手冷静了下来。
她不能在这当头一味的哭泣悲伤,陈胜青只是重伤,医生护士都在全力救治他,哪怕救不回来,她还有孩子,家里还有两位老人要养,她必须要坚强,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才能让陈胜青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她相信他,一定会吉人天相。
一个夜晚过去了,天亮的时候,手术室的门被打开。
纪明辰跟其他一众人医护人员从手术室里,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
杨秋瑾急忙走过去问:“纪军医,手术怎么样?”
纪明辰听着她疏远的喊着‘纪军医’三个字,心里颇不是滋味,“手术很成功,但是他失血过多,脑袋受了重创,很有可能昏迷不醒,你要做好一直照顾他的准备。”
“什么意思?”旁边廖政委皱着眉头问。
纪明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在给陈副团长做手术之前,我们给他做了全身检查,发现他的后脑勺在跟敌人打斗之时,被敌人注射了某种不知名的药物。此药并不致命,可隐藏着未知的细菌毒素,我已经尽力给他做了清理,但要化验出他被注射了什么药物,进行相应药物解除,只怕要花很多时间功夫。”
此言一出,在走廊里得大小军官,还有所有人都抽了一口气。
杨秋瑾才下去的晕眩感觉又上来了,忍不住问:“他当年在苏国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才让那些苏国敌人,这么治他于死地?”
外面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郭升荣看也没有外人,轻声说:“当年,他不顾劝阻,执意枪毙一个害死边防战士的逃苏份子,我为了保住他的军职,对他进行了特训,送他前往苏国当间谍。
他在无意之间,救助了一位名叫安娜的苏国姑娘,意外发现她的父亲,是苏国一名有名的枪械专家。他为了获得苏国最先进的枪械武器资料,假意跟那位安娜姑娘谈恋爱,成功获得她父亲的信任,获得了图纸,回到我国,交给有关部门进行研究。
他的背叛以及人间蒸发,安娜和她父亲大怒,几次派人来我国寻找他的踪迹,都被我们边防部拦截下来,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准确知道了小陈的身份,还在铁克乡对他进行埋伏。”
廖政委看杨秋瑾脸色很不好,马上解释说:“小杨,你别生气,小陈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获得资料,他的心是在你这里的,如果没有他带回来的资料,我国的枪械还得落后苏国十几年。”
“我明白的廖政委,我没有生气,也不会怪他。”杨秋瑾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靠着走廊的墙壁,神色疲倦的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研究出来,他究竟被注射了何种药物,对他进行对症下药,早点要他清醒过来。在此之前,我会好好的照顾他。”
陈胜青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事情,很快传遍整个边防部队,前来探望陈胜青的人络绎不绝,纷纷叹息陈胜青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遭遇这种事情。
杨秋瑾一一招待完客人,回头既要照顾陈胜青,又要照顾陈天佑,两头跑,实在疲倦不堪,最终决定往老家拍了一份电报,向婆婆李秀娥说明了陈胜青受伤昏迷不醒的事情,让她来边疆,帮忙照顾陈天佑。
李秀娥在接到电报以后,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当即收拾好家里的东西,该卖的卖,该送的送,该带走的带走,就要去边疆。
杨秋瑾的母亲吴淑莲听到消息,赶到她家,见面就是一阵哭:“亲家母,咱们秋瑾咋这么命苦,胜青这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带她去部队过了一年好日子,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儿了。”
李秀娥心里也不好受,面上故作轻松的说:“秋瑾不是说了嘛,胜青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昏迷不醒,他人还活的好好的,没有牺牲,这就已经是老天爷开眼,照顾着我们家呢。你也别着急上火,等我去了部队,我会让秋瑾经常给你写信说说我们的近况,你且放心吧。”
吴淑莲被她这么一安慰,也觉得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当下塞给李秀娥不少老家特产,一些咸菜疙瘩,还有自己偷藏的体己钱。
除了钱,李秀娥都收下了,拍着吴淑莲的手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手头不差钱,秋瑾也说了,胜青目前的医药费,都由国家担负,我们用不了多少钱,亲家母,你的钱就留着自己用吧。”
吴淑莲执拗不过她,只能作罢。
让李秀娥感到吃惊的事,在她即将启程之时,那个一向跟她不大对付的继子,竟然拿了五十块钱,递给她说:“当初三弟走之前,拿了爸的存单给我,说是让我看在这些钱的份上,对你多加照顾。存单上的钱,我一分都没动,你拿着,给三弟治病用吧。”
李秀娥拿着五张大团结,心里颇不是滋味,好一会儿才说:“胜贵啊,谢谢你,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把你当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疼爱,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跟我亲近不起来。”
“是我的问题。”陈胜贵垂着眼帘说,“我一直无法接受我爸再娶,我把对我爸的恨,强压在你的身上,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一声妈,喊得李秀娥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挥挥手,“我原谅你,胜贵回去吧,跟老二媳妇好好的过日子,等胜青醒了,你们有空去边疆找我们玩啊。”
“好,一路顺风。”
李秀娥在五天后到达了边防部队,杨秋瑾带着陈天佑在门口等她,一看见她,两个女人说了几句话以后,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
陈天佑在旁边小大人似的拍着她们的后背说:“奶奶,妈妈,不要哭,哭了就不好看了,爸爸还等着你们。”
“是,天佑说得对,我们在这里哭也没用。”杨秋瑾擦干眼泪,帮李秀娥拎着大小包裹,“妈,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