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鸩离
“都是一些腊肉咸菜,还有自家晒得干辣椒,摘得野花椒,再有就是你妈给你拿的一些东西。”李秀娥穿着土气的袄子,背上背个褡裢,跟着她往部队里走,边走边看,“不先去医院吗?”
“医院就在部队里,妈,先把东西放好再说。胜青现在只是昏迷不醒,身体其他方面都很正常,平时医院里有护士在帮忙照顾着他,他没多大问题的。”杨秋瑾走在前面说。
李秀娥对杨秋瑾这个儿媳妇是绝对的信任,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陈胜青没多大问题,心下松了口气,跟着杨秋瑾到了他们住的房子。
陈胜青如今是副团级别,按照部队规定,他们可以换一个大点的房子住,然而陈胜青突然受伤昏迷不醒,杨秋瑾也没那个时间精力去换大点的房子,他们依旧住在原来的房子里,李秀娥暂时跟陈天佑住一个屋。
陈天佑高兴坏了,自己最喜欢的奶奶跟自己住一个屋,他再也不用怕晚上有鬼或者怪物把他吃掉,兴奋地拉着刘秀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李秀娥舟车劳顿好几天,身上乏得很,杨秋瑾给她烧了一锅热水,让她好好的洗了澡,再做了饭,三个人吃了饭,这才领着李秀娥往部队医院里走。
在一间单独的病房里,李秀娥看到了身上插满各种仪器管子的儿子,他闭着眼睛,鼻子以下戴着氧气罩,身形比一年前瘦了很多,旁边还有一个奇怪的机器,一直滴滴响。
杨秋瑾跟她解释,说那个机器是监听陈胜青心脏功能的,滴滴滴的响声,代表他心脏各方面功能都还好,要是声音变得急促,或者没有滴声响了,就代表陈胜青状况不好。
李秀娥恍然大悟,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还是忍不住握着他的手,流下心疼的眼泪。
杨秋瑾带着陈天佑离开了病房,让他们母子单独相处,等到天快黑了,才去叫李秀娥回家。
当得知陈胜青的母亲来到军队时,边防部的大小军官都对李秀娥进行了慰问。
郭升荣还向李秀娥表示,他们已经找来首都那边最好的医生过来,给陈胜青配药救治,也对当时对陈胜青出手的敌国军人进行追捕。
遗憾的是,他们在重伤陈胜青之后,统一从尖山山脉跳了下去,他们的背上都自带小型降落伞,等边防部的三营长带着人追下山底时,他们早已没了踪迹。
郭升荣自责道:“李嫂子,是我们边防部工作没做到位,让敌国份子潜入我国,对陈副团长造成如此大的伤害,我们没有保护好你的孩子,实在对不起。”
李秀娥听完,情绪十分稳定,没有激动,她说:“我儿子从参军开始,我就做好了他为祖国牺牲的准备,现在他没死,好好的躺在医院里,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我不怪你们,我相信党和组织,一定会给他讨回公道。”
苦难莫名而至,生活还得继续。
李秀娥一来,杨秋瑾就轻松了很多,接送陈天佑,还有白天照顾陈胜青的事情,都交给李秀娥,她则继续上班,晚上再接李秀娥的班,彻夜照顾陈胜青。
为了避免陈胜青长期躺在床上生褥疮,皮肤恶化,杨秋瑾每天下班来到医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热水给陈胜青擦洗身子,帮他活动手脚腿部肌肉,然后给他刮胡子,剪头发、剪指甲。
也会定期往他嘴里喂营养液和各种医生调配的药剂,虽然他没有意识吞咽,但能喂进去一点东西,也是好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杨秋瑾还会把陈胜青给她组件的收音机,搬到病房里,给陈胜青放歌和新闻听,她也会唱歌、诗歌朗诵,偶尔还读读最新的散文给他听,触发他的听觉,让他早一点清醒。
等到春天的季节,她经常在下班的途中,摘些路边的新鲜野花,将它们插进花瓶里,有时还会特意去喜欢种花的少数民族家里,买些好看的花盆放在病房里,到秋季的时候,病房的窗台已经摆满了她买的各种枯萎的花朵花盆。
她对陈胜青不离不弃的照顾,感动了整个边防部,阿瓦报社知道了她的感人事迹,要对她进行采访,被她婉拒。
重伤陈胜青的苏国敌人不明,边防部的军官们还曾劝说她不要外出去养殖场上班,以免被苏国敌特份子抓住进行迫害,她无法放下养殖场的工作,风雨无阻的在养殖场和医院来回跑,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多,哪会主动登报,暴露自己找死。
她的妹妹杨秋月,看着她来回忙活,累得身形比从前至少瘦了一大圈,脸颊上的肉都没了,显得眼睛特别大,脸上经常是遮掩不住的疲倦,十分心疼道:“姐,要不你别来养殖场了,你的活我替你干了,你就在医院里好好照顾姐夫。”
“不用了。”杨秋瑾摇头说:“我的活要是交给你全干了,别人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你姐夫最近好很多了,我有时候给他唱歌念诗,他的眼皮子会动一下。首都来的医生说他的状况越来越好,他们也研制出了最新的药剂给他用药,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姐夫就会醒来。”
陈胜青在床上躺了都快一年半了,他真的能醒过来吗
杨秋月十分怀疑,免不了安慰她说:“姐,姐夫能遇见你,是他三生有幸,他为了你和天佑,一定会醒过来的。”
陈胜青幸运吗?或许吧,至少自己还有孩子婆婆都守在他得身边,都深信他能醒过来。
可是他到底什么时候醒啊?杨秋瑾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了。
送走了妹妹,杨秋瑾摸着陈胜青干瘦的手背,忍不住低声哭起来:“胜青,你快醒醒吧,你都已经睡了好久好久了,我一个人要照顾你,照顾孩子,赡养婆婆,还要上班挣钱,我真的好累好累啊。”
滚烫的眼泪滴答滴答,掉在陈胜青冰凉的手背上,在杨秋瑾看不见的地方,陈胜青的眼皮又动了动。
第60章
春暖花开之时, 陈胜青于一个早晨醒了过来。
杨秋瑾见他醒了,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胜青, 你终于醒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床上躺了多久。”
“秋瑾......”男人虚弱的呼唤着她的名字,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你都在床上躺了快一年半了。”杨秋瑾忍着眼泪, 把他扶起身来, “你被你苏国的仇人给害拉,幸好纪明辰还有首都来的名医不分昼夜的给你研究药物,给你治疗, 要不然你要在病床上躺一辈子。”
陈胜青总算记起他晕倒前的一幕, 心中一沉, 声音嘶哑道:“三营长他们怎么样?抓住那帮苏国特种士兵没有?”
“三营长他们受了一点轻伤, 没什么大碍。”杨秋瑾往他单薄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后背垫上一个枕头, 让他靠着床头舒服些,“那帮要你命的亡命之徒跳崖了, 他们背上都有小型降落伞, 郭团长说, 他们是你那个安娜小姐派来的。”
她提到安娜两个字,话里有遮不住的酸味。
“秋瑾,相信我, 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当年去苏国当间谍,只是跟安娜走走过场, 我们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陈胜青咳嗽了一下,解释道。
长久没说话, 他一开口,声音像破锣一样嘶哑难听。
“我想相信你,可我一想到你曾经跟另外一个女人卿卿我我,哪怕是做戏,我心里也不舒服。”杨秋瑾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热水,递给他说:“不过你能醒过来,没有死在敌人手里,我还是很高兴的,你先喝水,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身体。”
她大步走出病房,去外面叫主治陈胜青的首都医生。
陈胜青捧着水杯喝水,却发现自己毫无力气,手抖得厉害,差点把水倒在被子上。
他皱着眉头抬起手,看见自己从前健康有力的双手,变成了鸡爪似的干瘪模样,而他强健充满肌肉的身躯,也因为长期卧床,靠打营养液生存,致使整个身躯干瘦的不成样。
安娜,谢涅夫......
他缓缓把手握紧,想要他死是吧,那就别怪他了。
京都来的三个专家级别的医生,还有纪明辰很快来到病房,看到陈胜青来了,一个个喜出望外,“陈副团长,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适?”
“没有。”陈胜青摇头,艰难着开口,“谢谢你们救我。”
一个头发花白的专家说:“谢什么,你为国家拼命奉献受伤,我们救你,都只是做好份内的事情。你要谢,最该谢的是纪军医,是他排除万难,坚持给你主刀,及时给你清创缝合做手术。要慢一点,或者换个技术不成熟的军医来做手术,你的小命都难保。”
陈胜青倒没想到纪明辰会大公无私的救他,十分真诚的道:“明辰,谢谢你。”
纪明辰站在几个教授中间,神情样貌都不复以前的意气风发,头发乱七八糟的立着,白大褂也随意扣着扣子,一张俊朗的面孔是遮掩不住的疲倦。
他看着清醒过来的陈胜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说:“我只是做份内的事情,不用谢。”
另一个专家说:“陈副团长,也是你运气好,遇到了我们留美回来的聂教授,他对生物医学很有研究,你后脑勺中的针剂,是一种可以让人缓慢丧失知觉,以及全身麻痹的药物,对方可能只是想把你带走,并不是真心想要你的命,也许是你的动作激怒了他们,他们才对你下狠手。”
陈胜青对此没说什么,任由医生们拿出手电筒,扒开他的眼睛照他的瞳孔,检查身体各项功能,确定他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让他好好的休息。
等医生们一走,闻讯而来的郭团长、廖政委、李志勇等边防军官,把病房挤了个满满当当,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跟他说话。
郭升荣说:“我就知道你小子福大命大,这次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全身多处中枪中刀,脑袋被注射药物,在病床上躺了一年半,还能完好无损的清醒过来,你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廖政委说:“小陈,你好好修养身体,在你卧床修养的期间,工资津贴都按照你副团级别发放,不用担心别的问题。”
李志勇拍着陈胜青削瘦的肩膀说:“廖政委说得对,你现在得多休息,别的事情不要多想。”
陈胜青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眸色深沉道:“苏国那边是什么情况?”
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倒是心直口快的三营营长鲁和平说:“情况不大好,前几天北方那边苏军出动坦克装甲队,在空中力量的配合下,对北方东三省某个边境区域的边防部巡逻队进行火力攻击,双方打了五个多小时,我方巡逻队的同志全部壮烈牺牲。而在我们边疆地区,苏军也蠢蠢欲动,上头让我们边防部时刻警惕,做好四个‘准备’,同时边疆地区所有兵团都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应战。”
四个‘准备’,是领袖说的,准备给对方大打、早打、常规打、还有最坏的准备。
苏军不断对我国实施军事压力,我国也早就有了备战的心里准备,在北方边境发生冲突之后,我国现在已经进入了‘临战状态’。
许多企业转向军工生产,大量的工厂搬进山区,包括首都在内的很多大城市,开始挖地下工事。
如此严峻的形式,陈胜青压根坐不住,只要醒着,就不停地下地活动,做康复运动。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的身体肉眼所见的恢复了七八成,不用再在医院里呆着,可以回家了。
回家的那天,杨秋瑾专门做了一桌好酒好菜,给他接风洗尘。
李秀娥看见走路虎虎生威回来的儿子,拉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眼泪止不住的流,“老天爷保佑,回来就好,能走能跳就好。”
“妈,让你担惊受累了。”陈胜青伸手擦着她的眼泪说。
“嗐,我担惊受累,哪有秋瑾多,你得多谢谢你媳妇,以后多心疼着她,让着她,对她好一点,你们俩把日子过好,妈就心满意足了。”李秀娥说。
“妈,别在院里站着了,饭菜快凉了。”杨秋瑾端着饭菜,走出灶房喊。
“嗳,来了来了。”
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其乐融融的吃着饭菜。
今天的晚饭十分丰盛,有边疆特产的白美味蘑菇炖鸡,子姜炒鸭,红烧猪肉,凉拌兔丁,还有一些蔬菜,一锅番茄鸡蛋汤。
今年夏季,杨秋瑾养得鸡鸭鹅兔子全都出笼,猪也卖了八只,除去饲料成本、人工费各种费用,养殖场净赚一万多块钱。
这钱相比农场来说不算什么大数目,可对于一个开了两年多的养殖场来说,前期能赚到这么多钱,也是相当厉害了。
杨秋瑾之前一直要照顾陈胜青,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管养殖场,现在陈胜青大好,她打算把养殖场再开大点,多招些工人,多养些牲畜家禽,把小养殖场,搞成大养殖场。
目前她养殖场出栏的牲畜家禽还有鸡鸭鹅蛋啥的,还不够农场及附近的乡镇消化,想要把各种肉类销远一点,势必要把养殖场扩建。
不过这是她目前的想法,还没有跟农场书记翟书记通信,养殖场隶属于翟书记,得翟书记同意了,她才能有大动作。
许久没见到回家的陈胜青,陈天佑特别的热情,上桌就给陈胜青扯一只炖着酥烂的鸡腿,又给他夹一大块酱香浓郁的红烧肉,几块麻麻辣辣的凉拌兔丁,一些姜香味特别浓郁的仔姜鸭块,把陈胜青的碗堆得满满当当,眨巴着眼睛说:“爸爸吃菜。”
李秀娥说他:“你给你爸夹这么多肉菜干啥,他肠胃还虚着呢,吃不了那么多肉。”
“妈,没事的。”陈胜青经过一个多月的康复,从最初勉强喝点稀粥,到渐渐能吃整食,身体各项功能恢复正常,也挺不容易。
他很给陈天佑的面子,每样菜都吃了一点,感受到各种肉菜在嘴里迸发的香味,他眯着眼睛夸赞道:“天佑给爸爸夹得菜果然好吃,当然,也是你妈妈饭菜做的好吃。”
陈天佑听得口水直吞,又伸手给奶奶妈妈一一夹菜,看她们开吃了,这才夹自己想吃的菜吃。
自从陈胜青出事以后,一直躺在医院里,杨秋瑾跟李秀娥都愁眉苦脸,时不时偷偷抹泪,家里医院来回折腾,陈天佑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变得无比懂事听话,担负起父亲不在,他要做个小男子汉,照顾好妈妈奶奶的责任。
他不再在学校里上课到处乱跑,跟人打架,也不四处调皮捣蛋,每天认认真真的上课学习,放学回家就帮着妈妈奶奶干些家务活,还会去医院给陈胜青按摩。
也不再挑食,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陈天佑就长高了一个个儿,学习成绩从以前的倒数三名,一跃成为班级前十名,更是乐于助人,勤奋好学。
他新班主任和孔校长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以前那个让人头疼的皮孩儿,听话懂事起来,成绩竟然这么好,最近都想让他代表学校,去参加区里的奥数比赛,看看能不能拿到名次。
杨秋瑾也感到很欣慰,曾经的皮孩儿一下成长懂事,还获得班主任和孔校长的认可,推荐他去区里比赛,她是一万个支持。
桌上煮了这么多好菜,跟过年似的,他们自然吃不完,所幸现在快到秋季了,天气没那么热了,剩饭剩菜搁放在凉水盆上,第二天也不会馊。
吃完饭,有邻居和陈胜青的战友家属陆陆续续的拎着东西上门,来看望陈胜青。
杨秋瑾一一招待,赵二凤看她喜笑颜开,感叹说道:“大妹子,你总算熬出来了,你一直对陈副团长不离不弃,陈副团长如今好好的回了家,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对你。”
坐在院子里得梁雪晴则感叹道:“杨姐,我真是很佩服你,我要是你,遇上那么大的事儿,我早没主意,每天哭得死去活来,哪能像你这么坚强,一个人忙里忙外,支撑了一年半的时间。”
“我这也是逼不得已。”杨秋瑾给她们俩端上冲了红糖的热水,“我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着我,我不坚强不行啊。再说了,我相信胜青能醒过来,只是迟早的事儿。”
两个女人都笑道:“还是陈副团长有福气,娶你了做媳妇,要换个人,可不会像你这样天天不嫌脏的伺候昏迷不醒的他吃喝拉撒睡。”
陈胜青在屋里招呼客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他们的话,脚步顿了一下,跟院中的杨秋瑾对视了一眼。
算上杨秋瑾照顾他在床上的一年半,杨秋瑾已经来边疆三年多了,因为要彻夜照顾他,白天还要上班,照顾孩子,熬了一年半的杨秋瑾,如今身形瘦削,鹅蛋脸变成了瓜子脸,头发不再黑黝黝的,变成微微发黄的颜色,眼底下的黑眼圈特别严重,虽然相貌依旧俊俏,可是她看着,就是比以前苍老疲倦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