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边疆 第7章

作者:鸩离 标签: 时代奇缘 种田文 爽文 年代文 现代言情

  “没、没有。”田春莲被领头的小红兵,以及他身后渐渐围过来的年轻面孔给吓得冷汗直流,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领头的黑壮小红兵冷哼一声,带着人直接往她家里冲。

  “站住,这里是军属之家,容不得你们在这里抄家。”陈胜贵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背篓,对着那群气势汹汹冲进的小红兵道。

  “军属之家?”领头的小红兵狐疑的看了一眼陈胜贵,又看了一眼躲在人群中,一个本公社的短发女学生,确认他说得是不是真的。

  “他家算是军属吧。”女学生仔细想想说:“他是陈营长的二哥,陈营长就是先前我们看到坐吉普车回乡的那位军官,他家就在隔壁,他们俩是亲兄弟。”

  现在运动闹得再怎么厉害,这些小红兵却是不敢动军方的。军政互不干涉,能够入伍当兵的,那成分都是被组织层层审核过,没有任何问题才入伍。

  同样,如果是军人家属,哪怕有些军属成分有问题,只要没犯原则上的错误,小红兵都不会去动她们。

  领头的黑状小红兵确认了这家是军属之后,嘴里嘟囔了一句‘算你们运气好’,手一抬,招呼着小红兵们离开。

  他们走后,田春莲直接瘫软在地,嘴唇哆哆嗦嗦,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看看你这个怂样儿,对着自家人横得跟个什么似的,对待外人,一些毛都没长齐的小红兵,你吓成什么样。”陈胜贵看见她这副模样就来气,又觉得不对劲儿,一脸狐疑,“你该不会在家里藏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吧?”

  “没啥,我外祖母以前留给我妈的老物件传给我,我舍不得扔。”田春莲后怕的直拍胸脯,“还好我们沾了三弟的光,那些玩意儿真被他们翻出来,我们一家子说不定就完蛋了!”

  去年运动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跟着娘家去县里看过热闹,看到那些查出成分有问题的人,被小红兵们五花大绑的帮着,剃着阴阳头,挂着罪证牌子,像被拉牲口一样,被绳子拉着四处游街,被人们吐口水扔菜烂叶,扔得满身都是,最后还要拉到革委会的广场前,跪在人们面前,接受各种审判侮辱,再被拉去劳改农场进行劳改劳动。

  那个时候她只是看个热闹稀奇,后来看得多了,也明白那不是闹着玩得,要是她也被小红兵查出一点问题出来,她恐怕被批的更惨也说不一定。

  所以当小红兵要来查她家,她想起自己前段时间不听杨秋瑾的劝,不愿意把外祖母那些带着封建余孽思想的旧物件给处理了,吓得都快晕过去。

  幸好陈胜贵出言制止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你这娘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些啥!”陈胜贵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是想害死我们一家啊!你外祖母那些东西赶紧给我扔了!这次要不是拿我三弟的身份说事,咱们一家直接完蛋。你以后离三房远一点,别再去三房作妖了!”

  田春莲脸上讪讪地,到底知道这事儿是自己不对。

  再怎么舍不得外祖母的东西,她还是把外祖母的东西裹起来,偷偷跑到村子后面的江边,把东西扔到了江里。

  村里被小红兵搅和的闹哄哄的一片,陈胜青自然被吵醒,他醒过来蹲在院角装水的瓦罐旁胡乱一把脸,李秀娥就叫他吃午饭。

  “秋瑾呢?”陈胜青坐在桌边没看到杨秋瑾的人。

  “她去给她娘家妈送礼去了。”李秀娥把饭菜摆好在院桌上,“她这会儿应该回来了。”

  正说着,杨秋瑾进院,手里拎着一个篮子,“妈,晚上不用做饭了,我妈给了我几个大馒头,还有十来个煮熟的芋头,我们晚上将就着吃。”

  “那感情好,晚上咱们就不用做主食,炒两个菜就行。”李秀娥给儿子儿媳舀了两碗满满当当的精细米饭,自己吃着昨天剩下的糙饭,拿上筷子给陈胜青夹一块肥瘦相间的蒜苗炒腊肉,笑脸咪咪的说:“尝尝,这是去年末大队杀猪分的肉,秋瑾熏的腊肉,可比妈熏得好吃多了。”

  陈胜青看见她的动作,微微蹙眉,伸手把自己面前白生生的米饭跟李秀娥换了,吃了一口腊肉,笑着说香,刨一口换过来的饭进嘴里,却是粗糙的难以吞咽,割拉嗓子。

  生在以种植水稻为主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吃米面也是有供应标准的,一般小孩每月一斤精细大米,大人每月五斤,其他都是糙米粗面,吃起来多多少少割拉嗓子,然后就是红薯、土豆、萝卜、南瓜等等粗粮瓜菜代替粮食填饱肚子。

  陈胜青身在部队,部队里的伙食待遇自然要比乡下好,他都多少年没吃过割拉嗓子的粗粮了,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你这孩子,抢妈的饭干啥。”李秀娥想把自己的那碗饭换回来。

  “妈,一碗饭而已,他愿意吃什么就吃什么。”杨秋瑾老神在在说:“没必要推来推去的,让外人看见了,还当我虐待你,我当媳妇儿的吃好米,你当婆婆的就吃糙米。”

  大队有不少人家就是这样,婆婆当着儿子一套,背着儿子又是一套。

  比如富贵家的婆婆,当着儿子的面说啥她吃点苦没啥,只要你们两口子过得好就成,当着她儿子的面,吃着难以吞咽的黑面馍馍之类的食物,让他儿子心生愧疚,啥好东西都紧着她先吃,她还演着戏,说是为了儿子儿媳妇好,一口好的都不愿意吃,结果背着儿子儿媳啥好东西都煮来吃了,儿媳平白担上刻薄婆婆的骂名。

  李秀娥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不敢再说换饭的事儿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往陈胜青和杨秋瑾碗里夹肉菜,“你们多吃点。”

  这种让孩子吃好喝好的,自己吃残羹剩饭,边边角角的父母自我牺牲,自我感动的做法,是这个年代大部分母亲都有的毛病,杨秋瑾已经习惯了,因为她娘家妈也是这样。

  杨秋瑾不会理所应当的接受这种做法,她把碗里的菜都夹回到李秀娥碗里:“妈,我们有手有脚,会自己夹菜,您吃您的就成,不用管我们。”

  陈胜青也把菜夹回到李秀娥碗里,“妈,您顾着自己就行了,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已经长大成人了。”

  李秀娥看着碗里满满当当的肉菜,心里有些失落,心里感叹儿子果真是长大了,都不肯吃她夹的菜了。

第12章

  吃完饭,杨秋瑾去大队部跟大队长请假。

  自个丈夫回来了,探亲假有限,无论她愿不愿意,都得请假,给生产队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做个样子,好好的陪陪陈胜青。

  她请完假回到家里,发现陈胜青正站在茅屋里敲敲打打,看见她回来,朝她昂昂下巴,“灯递给我。”

  地上放着一颗崭新的梨形电灯泡,杨秋瑾把电灯泡递给他,他装到头上的插座上,用力拧紧,再把鱼线做得电灯线一拉,咔哒一声,黑黢黢的茅屋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杨秋瑾挑眉,她才出去多久,陈胜青就发现茅屋的灯坏了,还去供销社买回灯泡来修,这男人的行动能力真不一般。

  茅屋里的灯早几年就不亮了,最开始杨秋瑾还以为是灯坏了,买了新灯装上去,结果拉不亮,她还专门到供销社换了一颗,还是不亮,这才知道是茅屋的电路出了问题。

  她这人吧,要强,大部分的活儿自己都能做,可对这个电路不太懂,她又拉不下那个面子去请二伯哥来帮忙修,大队没有电工,只有公社有,收费不便宜,加上李秀娥十分节俭,平时她们家一到晚上就点煤油灯,电灯很少开,晚上天黑就睡觉,用到电灯的时候就很少,这茅屋的灯就这么放着,一黑就是五年。

  如今陈胜青回来不过半天,二话不说进行维修,杨秋瑾回来的时候发现院子角落水缸里的水挑满了,之前吃完中午饭,也是陈胜青洗得碗。

  杨秋瑾看向陈胜青的目光变得柔和许多,这家里有个眼里有活的男人果然不一样,像是一下找到靠山,背都挺直了。

  一下午的时间,陈胜青没有停歇过,这里修修,那里弄弄,漏雨的屋顶被他弄好,坏掉的桌椅被他补好,快要倒的院墙被他重新修整,院子里养鸡的地方也被他打扫干净......

  杨秋瑾就坐在院子里看书,看他东忙西忙,偶尔添把手,日子比起以前她一个人扛可好过多了。

  要是陈胜青能一直留在家里就好了……

  刚有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杨秋瑾就摇摇头,强迫自己甩掉这个想法。

  陈胜青又不是喜欢她,他要留在家里,他们两个日日相对,只会相看两不厌,还不如他不在家,她一个人过得自在呢。

  李秀娥为了让儿子儿媳有单独相处的时间,好增加夫妻间的感情,早在中午吃过饭,跑去跟她相熟的老婶子家里唠嗑去了。

  陈胜青忙到太阳西斜,估摸着下午四五点钟左右,天佑快放学了,回屋换上干净的军装,整理好头发,这才走到院子对杨秋瑾说:“你要跟我一起去接天佑放学吗?”

  杨秋瑾上下打量他一眼:“怎么,为了见天佑,特意换得啊。”

  陈胜青点头:“第一次见孩子,想给他一个好印象。”

  杨秋瑾心里酸酸的想,果然是狗男人,孩子在他的心中就比她重要,为了见孩子还特意打扮一番,怎么没见他对自己这样。

  杨秋瑾暗自嘀咕:“穷讲究。”

  陈胜青耳力极好,听到她说得话,指着自己光洁的下颚说:“我回家之前特意在县里开了间招待所,在所里洗了澡,刮掉胡子,换上干净的衣裳,就是想给你和妈留下好印象。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我胡子拉碴,邋邋遢遢的形象吧。”

  男人肩高腿长,穿着一身军装更显英俊高大,纵然杨秋瑾内心对陈胜青没有太多的男女感情,也不得不承认,他是真帅啊,他那张脸,她光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能多吃两碗饭。

  要是他邋邋遢遢,不修边幅,她肯定看他不顺眼。

  陈胜青看她不吱声,伸手去牵她的手,“走,我们去接孩子。”

  “你干嘛!”被男人有力的大掌握住,杨秋瑾条件反射地甩开他的手,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点,兀自镇定说:“现在小红兵四处抓有作风问题的男女,两个年轻男女稍微走近点都能被抓走问话,咱们虽然是夫妻,但是大白天的拉拉扯扯走出去实在不像话,还是分开走得好。”

  陈胜青看着她,目光黑沉沉的,包含着太多东西。

  他什么都没说,率先走在前面。

  杨秋瑾被他那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慌,有心想解释两句,又觉得解释是多余,转头把院门锁上,跟在他的身后。

  傍晚的先锋大队十分漂亮,漫天彩霞撒满大地,村落附近全是大片的田地,金黄色的油菜花错落有致地铺展开来,在晚霞光芒照耀下,宛如一幅绝美的油墨画。

  天没黑,社员们是不会下工回家的,田间地头,到处是忙活的社员,他们或挑着粪桶,或佝偻着身体扯草锄地,或挽着裤腿,修葺着水渠......

  前往公社小学的道路要经过这些田地,陈胜青跟杨秋瑾走过田埂,一路上都有社员停下手中的活计,跟陈胜青打招呼。

  陈胜青一路上耐心地回应着他们,到公社小学的时候,正好是放学的时候。

  公社校长拿着一个手持式椭圆铃铛,站在不大的操场摇动着铃铛,随着叮叮当当的下课铃响起,一群衣着朴素的小孩子们从学校教室里飞奔出来。

  陈胜青一眼就认出跑在最前面一个长相漂亮的孩子是自己的儿子,有些不确定的转头问杨秋瑾:“那是天佑?”

  “是。”杨秋瑾点头,向天佑招手,示意他过来。

  “妈妈!”天佑看到今天是妈妈来接自己,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扑到杨秋瑾怀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妈妈,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啊。”

  “因为你爸爸回来了,妈妈和爸爸一起来接你。”

  杨秋瑾作为先锋大队的会计,虽然不用下地,也可以随时随地下工,但她怕村里人说闲话,从来都是村里人什么时候下工,她就什么时候下工,平时来接天佑的时间少,都是李秀娥来接。

  “爸爸?”天佑瞪圆了眼睛,偏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的男人,见他穿着军装,身形高大,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杨秋瑾:“妈妈,村里那些大婶儿不是说我爸爸死了吗?”

  “谁说我死了?!”陈胜青黑着脸走到他面前,“是哪些大婶在胡乱传谣言?”

  “你真是我爸啊?”天佑不确定的望向杨秋瑾,在看见杨秋瑾点头后,小小的他陷入了沉默。

  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没见过爸爸,尽管妈妈和奶奶都跟他说,他爸爸是军人,在边疆部队为国家奉献,是很伟大的人。

  可对于从未体验过父爱的他来说,‘爸爸’两个字,更像是个陌生人。

  没有人知道他曾多么渴望,他也有爸爸在他身边,教他养他护他,带他四处去玩儿。可是这些渴望在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失望过后,全都变成了灰烬。

  杨秋瑾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好意思,伸手推了推他:“天佑,叫爸爸。”

  “哼!”天佑别过脸,就不叫爸爸,小手牵着杨秋瑾的手说:“妈妈,我肚子好饿,我们快回家吧,我快饿死了。”

  陈胜青看这个生得比自己小时后还漂亮的儿子,无视自己的存在,拉着杨秋瑾回家,有一瞬间的错愕失落,很快恢复神情,跟在他们母子身后。

  杨秋瑾回头看他,乌黑亮丽的眼睛里满是无奈,表明孩子不叫他爸真不关她的事,她平时可是有好好的教孩子,告诉他的存在。

  陈胜青目光落在她和孩子的身上,并没有生气,大步追上他们,跟他们并排着一起走。

  一家三口,男帅女靓,中间的孩子,把两个人五官上的优点都继承了,一看就是一家人,吸引住所有一同放学的其他孩子目光。

  有孩子好奇地问,“陈天佑,你旁边的军人叔叔是谁啊?他看起来好高,好威风啊!”

  陈胜青多年从军,身上自带一股军人特有的刚硬气质,尤其他还穿着军装,走起路来板正无比,这在无比崇拜爱护军人的小孩子眼里,可就新奇的不得了。

  周遭孩子听到那孩子的话,都纷纷看过来,其中还有几个平时跟天佑不大对付的皮小子。

  “这是我爸。”天佑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跟那些孩子显摆,“我妈说他在边疆当军官。”

  “啊,那他肯定会开枪,会开坦克,还会开大炮吗?”一群孩子咋咋呼呼起来。

  天佑想说当然,又不确定他爸是不是真的会开坦克大炮,有些心虚地瞄了陈胜青一眼,小声的问:“爸,你会开吗?”

  刚才还不肯叫自己爸爸的臭小子,这会儿为了在同学面前装面儿叫自己爸爸,陈胜青觉得好笑的同时,毫不犹豫地点头:“我都会。”

  “哇!叔叔好厉害!”一群孩子眼睛都亮了,他们平时鲜少接触军人,对军人部队里的东西十分好奇,尤其男孩子更对军旅武器有种迷一般的痴迷,一个个围住陈胜青,七嘴八舌地问他关于部队里的事情。

  对于孩子们的热情,陈胜青热情的回应着,挑着能说的地方简单说一说,在一群孩子‘哇~’“呀!”等等惊呼声中,伸出修长的手臂,摸了摸天佑的脑袋。

  天佑起初还有些抗拒,但在陈胜青说到部队一些乐趣之时入了迷,忘记反抗。

  等到陈胜青说无可说,孩子渐渐散去,各自归家时,天佑这才发现自己被他抱着。

  “哎?你谁啊,你干嘛抱我!”天佑使劲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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