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她将琥珀色的消肿药膏挤出来一点放在雪白的棉签上,又在即将给黎晗影涂药之时,嫌弃贴身放置的手机硌到皮肤,而选择将它随手放在茶几的一角。
“哥哥,来,抬起手。”
施愿罕少有这样心无旁骛的温柔时候,她单手托住黎晗影抬高的手掌,一边画圈转动着棉签将药膏涂抹均匀,一边又轻轻地吹气,希望能借此消除指骨周围的灼热刺痛。
浅亚麻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黎晗影注视着她顶端泛出一点漆黑本色的丰盈发旋,又冷不丁回忆起刚才自己在她弯腰之际,于呈露的后颈处看到的未褪红印。
像是被人用失控的力道捏出来的,又仿佛一枚沉浸忘情的吻痕。
但不管是哪一种,黎晗影只要一想到这是其他的男人留在施愿身上的,心里的某处就比红肿凸起的指骨来得更加不舒服。
在这种不适的情绪引导之下,他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滑入施愿丰密的长发,拉下裹覆颈项的毛衣布料,按照那一眼的印象寻到了对应的后颈位置——更下面一点,靠近细长的脊柱,不被身体主人所看见,似乎是一种对于其他觊觎者的隐晦炫耀。
脖颈是捕猎者猎食动物时一击致命的地方,对于危险的敏感程度较之其他部位加倍。
施愿感受着黎晗影冰凉的指腹,在自己的某处皮肤上来回摩挲,直到亲密接触接触的双方一起温暖发热——她记得曾经看过几本网络小说,在有ABO性别划分的虚构世界里,倘若一位Alpha这样对待身边人,那么下一秒他多半就要张嘴对着腺体咬下来完成独占标记。
……今晚的黎晗影实在是太不像黎晗影了。
知道怎么打架让对手更痛,会逾越肢体接触的界限,来主动抚摸自己的肌肤。
施愿涂药的动作停了,她侧过面孔试图捕捉青年做这件事时眼底充斥的情绪。
“哥哥,怎么了?”
茶几上那屏幕漆黑一片的手机却再度亮了起来。
来电提示又是黎向衡。
这个插曲同样干扰到了黎晗影。
他的余光映进自家大哥的名字,指尖意味不明的磨蹭随即停止。
他轻咳一声,收回左手,没有选择告诉施愿真相,只撒谎说:“我看你脖子这里刚才蹭上了点脏东西,就想着帮你弄干净,现在已经没有了。”
施愿虽怀疑,却也没有追问下去,柔顺地微笑:“是这样啊,谢谢哥哥。”
黎晗影见她没有接通号码的打算,而茶几上的手机还在持续不断地亮着,便顺势转移话题问道:“是大哥打来的电话吧?愿愿,你不接吗?”
施愿的笑容淡了下去:“我不想接。”
黎晗影误以为她还在对于容怀瑾的挑拨耿耿于怀,倾身过去把手机拿了过来。
他将它放在施愿并拢的膝盖上,与她对视,推心置腹道:“就算有什么误会,冷战终归是最不明智的做法。你这样和大哥僵持,最终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施愿装出想把手机丢在一边的姿态,眉眼间难掩对于黎向衡的厌恶。
“……你根本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事情。”
她翕合着唇瓣,连被强吻时都不曾流露出的受伤神色,猝不及防涌进黎晗影的视线。
黎晗影眉心一跳,想要询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却见施愿破罐子破摔地用力抓住手机,面朝他冷冷说道:“既然哥哥这么想要我接通这个电话,那我就打给你听听吧!”
第22章 麻烦看一下作话
黎向衡破天荒下班回家得很早。
他认为自己和施愿之间的问题, 必须于今日得到妥善有效的解决。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早就猜到了这种他误解亏欠施愿的局面,极大可能是对方故意造成的。但彼此相处十年, 他又不得不承认, 施愿对于自身的性格确实有几分了解。
黎向衡生来不喜欢成为理亏的那一方, 因此哪怕知道一切可能施愿设下的局, 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踏入陷阱, 从而让施愿掌握暂时能够与自己谈判的权利。
用完晚餐, 黎向衡就坐在了大宅二楼,唯有一家之主才能办公使用的书房里。
他推掉繁忙的公司事务和属下来电, 一门心思等候施愿到将近九点。
书房的大门敞开着,楼下每次家中主人到来时,管家佣人的问候声始终未曾响起。
站立在靠门角落的古董,钟每隔半个小时就会发出磕哒的报时声响,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见施愿今晚似乎又有不打算归家的迹象,黎向衡掏出手机, 开始拨打她的家庭短号。
没过几分钟,他就看到了施愿发来的、怒气冲冲的微信。
不要跟她说话。
也不要再给她打电话。
她只想静一静。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再怎么亲密无间的亲人,也应该适当退让,给对方留出独处的空间,更何况他们这种处处充斥着算计、虚伪,实则彼此厌烦的关系。
可在任何层面,黎向衡都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精神。
他当然也不会把施愿的警告放入眼里。
输入短号, 摁下拨打键,无人响应挂断, 再重新输入短号拨通电话……他像是程序中被植入了对应指令的机器人一样,用前所未有的耐心重复着前面的动作。
……
不知道是第几个电话之后,黎向衡听着耳畔再次响起的嘟嘟声,皱起英挺眉峰目视前方。他思忖自从父亲去世,施愿变得越来越无法无天,自己有义务给她立一立规矩。
走神的几秒,手机终于被接通。
施愿硬邦邦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叫哥哥,也不叫黎向衡,他在她口中的身份象征退化为一个简单粗暴的“你”字。
黎向衡放任气氛沉寂片刻,试图通过背景音去分辨施愿置身何地。
可惜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也没有狐朋狗友的嬉笑声,她的周围安静一反常态。
“为什么我接了你的电话,你反而不说话?”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认真听过我的意思,说了想要静静,你还要一直来打扰我。”
黎见煦死后,乖巧一段时日的施愿终究回归了原来的模样。
她的嗓音如同蜂蜜灌溉的河流般甜润,态度上却处处与他针锋相对。
不听话的坏孩子,迟早会受到惩罚。
黎向衡并不显露自己的心思,淡声说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样很没规矩,现在已经九点,父亲在时立下的家规,不可以夜不归宿,看来你全部忘记了。”
千算万算,施愿也没算到,接起黎向衡的电话,得到的结果竟然是倒打一耙。
眼下她就在手机的另一边,身畔几厘米外是能够清楚听见他们对话的黎晗影。
她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又担心谈话内容被黎向衡带歪,导致后续的计划失败。
于是装出气得想要同他吵架的态度,拔高声调,转移话题:“黎向衡,你怎么总是这个样子?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对你理亏,只有你一个人是什么错都不会犯的!”
“我是人,当然也会犯错。”
黎向衡坦然承认的嗓音仍然有条不紊。
施愿摸不透他说出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到底是打算怎么处理自己,便抢先道:“好,你都这么说了,那今天在公司发生的事情,你是不是应该给我道个歉?”
想象中的道歉是绝对没有的,黎向衡无视施愿的质问,依照自己的节奏继续道:“员工郑小荃和张赫在茶水间说的话,我都调取监控查明白了,他们不仅侮辱了你,还造谣诽谤了黎家,我在下班前已经把他们开除,并通知集团法务部,随时准备好做出起诉的处理。”
对于黎向衡冷冰冰像块石头似的姿态,施愿原本还有些忿恼。
但随着他后续言语的呈现,察觉计划的事情完成了大半,她又暗喜起来,面上愈发振振有词道:“既然你听见了那些话,也应该明白我为什么在公司里说不出口。”
“造谣我和你背地里有一腿,还说黎叔叔去世我们迫不及待搞到了公司。”
“他们侮辱我一个人也就算了,反正从我寄住到你家那天起,这类难听的话我就听到过不少,他们还侮辱黎叔叔,侮辱整个黎家,这叫我怎么能忍?”
三言两语,从个体受辱到黎家群体被造谣的事件主角转变,使得施愿顺利将自己架上了道德的高地,也让旁边问不出所以然的黎晗影懂得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微微侧转瞳珠,含蓄又得意地睨了面色逐渐凝重的黎晗影一眼,接着调转回头,放轻起先尖刻的语调,对黎向衡不冷不热道:“我知道哥哥对着我,向来就是错了也很难把道歉说出口,但归根究底,其实我想要的也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
“我们是一家人,哥哥宁愿偏心非亲非故的外人,也不愿相信我,我真的很难过。”
话点到为止,再表现得难堪亦或可怜,只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施愿只想让黎晗影看看,容怀瑾说得一点都没错。
黎向衡看轻于她,圈子里那些处于中下层的二代们也会跟着对她不再敬畏尊重,而身份更高一些,譬如容家,譬如之前的赵善萱,更会迫不及待把她踩下去。
施愿的关注点都在敛下漆黑长睫,眸光被挡,不知作何感想的黎晗影那里,她带着几分委屈,几分隐忍的言语出口,却得到来自黎向衡出乎她意料的回答。
“愿愿,你的目的是什么,当真以为我不清楚吗?”
施愿的心跳错漏一拍,在黎向衡说了半截时就条件反射捂住听筒。
她后颈的皮肤紧绷起来,大片的肌肤颗粒无声浮现。
但幸好的是,黎晗影没什么反应,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毫无察觉。
施愿往旁边挪动两步,待到距离足够远,才小心翼翼把捂着的手掌松开一个缝隙,只听见那头的黎向衡还在说:“我不想跟你争辩什么,如果你想你的计划能够进行下去,今天晚上就必须回到家里来,否则你被冤枉与否,还有那些人议论你的话,我都不会在意。”
……黎向衡终究是黎向衡。
他不是心软温柔的黎晗影,也不是年轻气盛的黎闻烈。
想要算计他,就像是想要拔掉一根睡着的猛虎的胡须。
今晚这个家,施愿是非回不可。
可她已经能够想到,就算回去,也只会被不留情面地揭穿,绝不可能得到一点好处。
黎向衡说完这句话就挂掉了电话。
通话结束后接连的几声忙音如同施愿的心一样,急促跳动着,却又迷惘无所落地。
她把手机从耳畔拿开,改为紧紧握在手里,一只手背凸起处红肿,泛出药剂湿亮光泽的大手就在这时将她的手拢在了掌心:“愿愿,你和大哥打完电话了吗?”
“嗯、是啊。”
施愿有些不安,她害怕黎晗影听到了黎向衡后面的话,从而认为她别有用心。
“你怎么不抬头看我?”
黎晗影坐了过来,被布料包括的大腿挨着她,暖热的体温熨帖着她的身体。
施愿不敢抬头看他,只咬了咬红嫩的嘴唇,小声道:“……这件事,哥哥怎么看?”
“愿愿,你为什么这么问?”
那只拢着她的手向上,来到她垂落不肯抬起的下巴。
因为无法使力,施愿只好配合着黎晗影将自己的面孔抬起。
黎晗影的瞳孔晴朗明澈,像是夜晚高悬在夜幕中格外皎洁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