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快乐土狗
耳闻对方的话里涉及过去,黎晗影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复杂。
那蛰伏在血液之中的不息怒火也稍作凝滞。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深知施愿对待玩腻的另一方态度有多么恶劣。
动不动的迟到、翻脸、放鸽子是常态。
稍有不如意时的斥骂和恶作剧也比比皆是。
更遑论她不留情面地将容怀瑾甩掉,受不了打击一时情绪过激的青年说分手就同归于尽,而她并不给予半分安抚,仅仅抱臂靠在一旁嘻嘻笑道“要死你自己一个人去死”。
——相比往昔诸多将别人真心反复践踏的恶劣行径,眼下施愿得到的报复仅仅是被容怀瑾堵在女士休憩室里强吻,似乎也不算过分。
黎晗影烦闷片刻,仍然依照本能护短道:“愿愿当年对你做过的事,我愿意代她向你道歉,但容少也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你想要得到这段感情里的补偿,可以拜访黎家正式提起,而不是在这里仗着性别和体型上的优势,去欺负一个反抗不了你的女孩子。”
“晗影哥怎么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说了,这不是欺负,也不是挑衅,只是在给愿愿一个机会而已。”
见黎晗影像是因为顾忌着什么,足下生根似地立在原地,容怀瑾也就放下了手臂。
他慢悠悠地调转回去,捡起施愿挣扎间掉落在地毯上的高跟鞋,紧接着俯身半跪下去,托着施愿套有单薄丝袜的脚尖就要抬起,“圈子里都在传,愿愿很快就要被成为新任黎家家主的向衡哥扫地出门了,你说她性格这么骄纵,平时得罪的人那么多,没有了黎家的保护,从今以后还能在赫海市顺顺利利地待下去吗?”
被容怀瑾戳中痛处,原本想要把他踢开的施愿不由僵住身体。
她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黎晗影,见黎晗影没有如同往日一般抬起头来同自己对视,只好咬牙忍耐着容怀瑾相隔一层丝料游弋在肌肤之上的、如同蛇类一般的手指。
就在这时,黎晗影脱口而出道:“谁说要把她赶出家门了?”
容怀瑾啊了一声,堪堪抵住施愿脚尖的鞋面如水般滑了过去。
他握住束缚在掌心的纤细脚踝,重新调整着穿鞋的姿势,垂着眼帘淡声说:“难道不是吗?大家都在这么议论罢了。要是黎伯父去世后,愿愿还能接着风风光光做她的大小姐,也不至于自己偷偷跑出来,和陆观承商量结婚的问题不成,反倒被有心人拍下来了吧?”
容怀瑾的话仿佛一把尖刀,毫不留情捅破了那一层勉强维持的假象。
从施愿不想坐以待毙,第一次找到陆观承且不小心把事闹大开始,这个问题就始终横亘在其中,尽管一时之间他们想不好如何妥善处理施愿的办法,麻烦却在一步步持续发酵。
在黎晗影思忖的间隔里,玩够的容怀瑾替施愿穿上了高跟鞋。
他捋平西裤上隆起的褶皱,用雕塑家注视心爱作品似的眼神来回欣赏着施愿的双足。
如果忽略唇面上凝结的血痂,如果是不知真相的局外人闯入,大约会认为这是一场有情人之间的暧昧往来,而非作恶者仗着时下有礼自身的情形,对另一方的进一步挑衅。
视线死角处,被容怀瑾裹挟着上演了计划超出部分的施愿,耐心也处于告罄的边缘。她借着二人身体相叠的阻挡,在容怀瑾的腰侧狠狠掐了一把,示意他见好就收,尽快退场。
施愿本没指望黎晗影为自己出头。
毕竟归根究底,在她身上发生的这件事,更像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轻量版本。
传到外界耳中,容怀瑾也远远够不上犯罪——说出被玩弄过后狠狠抛弃的前男友,多年以后回来报复的手段,不过是把她堵在休憩室里强吻,只会被别人当成荒诞的笑话来听。
施愿只想利用这点情况,向黎晗影表明自身的难堪处境。
从而加深他的内疚感,迫使他不得不肩负起兄妹以外的责任。
“那么,就请晗影哥好好想清楚,施愿对你们家而言究竟算什么。”
容怀瑾用来日方长一词来劝告自己按捺留恋之情,路过沉默的黎晗影身边时,他又停下来,半是嘲讽半是戏谑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如果怎么也拗不过向衡哥的决定,不如请你早点放手,把愿愿让给我,做女友情妇,还是玩物金丝雀……总好过被赶出去无依无靠。”
不知是哪个对于施愿的轻蔑称呼,终于刺痛了黎晗影的理智。
他仰起脸来,沉声唤道:“容怀瑾。”
容怀瑾用齿尖研磨着唇面的伤口,持续而尖锐的痛楚令他挑起眼睛回望黎晗影。
“今天的事情,请你出去好好告诫你的朋友们,不要在圈子里到处张扬。”
还是维持着那套文雅公子凡事都要讲道理的做派,听到这些话,容怀瑾难免有些失望,又认为施愿在黎家三个男人中选择未来伴侣的眼光实在算不上好。
他随意应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只是这样吗?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回应他的,是黎晗影咔哒一声解开金属表带搭扣的声响。
“是还有一件事。”
黎晗影仿佛拂落一样肮脏的垃圾般,将容怀瑾搭在肩头的手掌拂了下去。
他垂落目光,专注地用蓝宝石镜面的表盘盖住中指关节,又将剩下两侧表带细致缠绕在中央三指之上,“情妇、玩物、金丝雀,是谁允许你用这些词来称呼愿愿的?”
“不管我大哥是什么想法。”
“凡是欺负我妹妹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
这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一只生来适合捧起书本,向世人传递知识、学术和何谓翩翩风度的手。
在此之前,施愿从未将其与暴力和残酷直接联系起来。
直到她看着这只属于黎晗影的手握成拳头,高高扬了起来,璀璨昂贵的坚硬表面在头顶的吊灯映照下折射出刺痛眼球的光芒,然后对准容怀瑾的鼻梁狠而准地砸了下去。
第21章 逾越肌肤界限
坐在离开酒吧的车上, 施愿胸腔中的心脏仍在砰砰直跳。
容怀瑾痛呼一声倒下去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敢笃定黎晗影那一下肯定砸断了他的鼻梁。
温文尔雅的面孔不复,一瞬间展现出来的极端暴戾最是让人心惊。
但害怕被发现真相的慌张与胆怯过后, 施愿又困惑于常年身处教书育人的课堂, 职业为大学老师的黎晗影, 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更接近于黑/帮斗殴时会用到的娴熟手段。
奥迪开了一路, 施愿也胡思乱想了一路, 她的注意力一时放在沉默驾驶的黎晗影身上, 一时又想到容怀瑾向后仰倒时,那迅速发胀充血的鼻梁。
容怀瑾肯定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施愿的心高高悬着, 担心的却是,也不知他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出卖自己。
汽车开到小区前方的缓冲带,凸起使得车体颠簸了一下,才把施愿的神智拉回。
她听见久久不言的黎晗影说道:“愿愿,到家了。”
前不久来过一次,施愿对这里的布局残存着一些印象。
她跟随黎晗影回到住处,自发从嵌入式的鞋柜里找到自己上回穿过的毛绒拖鞋。
黎晗影的目光在她因弯腰而露出的细白后颈上停留一秒, 说道:“愿愿,你先去沙发上坐着缓一会儿,我去为你煮杯热牛奶,待到心情平复后,我再把你送回家去。”
容怀瑾前头才说过,她沦落到这种境地,皆是因为黎见煦的遗嘱和黎向衡想要将她扫地出门的明显态度,此刻黎晗影又说要将她送回到那个不再能够遮风挡雨的家中去, 施愿想也不想反手抱住黎晗影的手臂,咬着下唇倔强道:“我要留在这里, 我不回去。”
黎晗影被施愿搂紧的胳膊,正好是缠着手表用来殴打容怀瑾的那只,在蓝宝石表面砸到对方的面孔上时,他的指骨也因为力的作用而大力碰撞感受到了接近骨裂的痛苦。
他望着施愿如同惊弓之鸟的柔弱姿态,不忍心再将她寻求依靠的双手拂开。
只好暗自忍耐,用哄孩子一般的态度安慰她道:“愿愿,你不应该相信外人的挑拨。大哥都把你安排到了公司上班,就说明他并不打算与你划清界限。”
纵使神态间掩藏得再好,随着身体的无距离接触,施愿还是感受到了黎晗影因疼痛而紧绷的身体肌肉,她敏锐朝着青年的手掌看去,并不回应对方的话题,只小心翼翼捧起他的手腕,心疼地说道:“哥哥,你也受伤了,这骨头都肿成这样了怎么不跟我说?”
“没什么大不了,过几天就恢复了,愿愿,你要听哥哥,嘶——”
黎晗影自认为手上的是小伤,相比容怀瑾承受的痛楚,这点代价简直微不足道。
他又想劝说施愿不要对黎向衡产生恨意,结果未知有心亦或无疑,施愿在垂眼查看他伤口时,小拇指上的美甲不小心划到了他肿起的骨头。
黎晗影免不了发出一声呻/吟,那些施愿不想听的话语也顺势被吞咽回喉咙。
“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施愿装出万分内疚的神色,将黎晗影的手放在唇边吹了又吹。
她看起来似乎快要哭了。
眉头半锁,泪光莹莹,仿佛心疼到极点的样子。
黎晗影薄唇一动,不好再重复刚才的话题。
施愿趁热打铁,楚楚可怜地继续补充道:“哥哥别管我了,只是被容怀瑾强吻了而已,真要计较起来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我就当成被狗咬了一口,还是哥哥手上的伤最要紧。”
为了防止再碰到黎晗影的伤口,她转而拉住青年的衣袖,将他带到客厅的沙发旁坐下,又问道,“药箱是在哥哥的衣帽间吗?我去把它拿过来给你上药。”
意识到眼下的施愿并没有谈心的兴致,黎晗影也就叹出口气,点了点头。
“那哥哥等我一下!”
“好。”
他的目光跟随施愿朝房间走去的背影几秒,回过头来盯着手上的伤,不知在想些什么。
……
黎晗影的房子面积不大,客厅到卧室只有一小段路,施愿才推开房门,放在连衣裙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将近九点,而打电话过来打扰他们的人是黎向衡。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想必以黎向衡的手段,总是弄清了她被冤枉事件的来龙去脉。
施愿侧身进入衣帽间,点亮照明灯光,却不急着寻找药箱,反倒指尖一滑摁掉青年的电话,转而在微信上故作愤怒地打字道:【我让江助理转达给你的话,你没有收到吗?明天上班我会准时来的,也不会再惹出任何事情,今天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我想静一静。】
消息发送后,她盯着微信界面看了会儿,黎向衡没有回复,来电震动又继续响起。
“……黎向衡,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别人给你发消息你不回,你打电话过来别人就一定要接起?”
“我呸!”
施愿压抑着声音低骂几句,索性将手机直接静音——就算要接电话也不是这个时候,等会儿到了黎晗影面前,如果黎向衡还是这么锲而不舍,那她拿这件事来利用一番也是不错。
她将手机重新放回连衣裙侧袋,随意打量衣帽间两眼,就在角落顺利找到了药箱。
……
“不好意思,药箱不好找,耽搁了点时间,让哥哥久等了。”
十分钟后,施愿提着银白色的小巧药箱,从走廊转角的阴影处缓缓走来。
黎晗影清楚记得自己一向把东西固定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但对于她的借口,他仅仅嗯了一声,致谢道:“辛苦你了愿愿,把药箱给哥哥吧,我自己涂药就好。”
施愿身子一歪避过他抬手而来的动作,她在黎晗影的身边坐下,将药箱放在茶几上找出消肿的药膏和棉签,玩笑道:“哥哥是担心这么一点小事,我也笨手笨脚的做不好吗?”
做了十年大小姐,施愿用反问语气说话时,难免带上一点高高在上的意味。
可黎晗影习惯了她的个性,也明白在这显得有些生硬的语调之下,是出于对自身的一层关心。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柔和了下来,放松身体后靠在沙发上:“好,那愿愿你来。”
施愿嘴唇一翘,情绪不高的面容也有了阴雨转晴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