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岿白
倪雀听得很认真,那沉浸的小表情,看起来像是颇为受教,江既迟好笑地戳了戳她额头:“这位同学,下课了。”
倪雀回过神,摸摸脑门,露齿笑:“江老师讲得真好。”
“这么憨呢,”江既迟也笑,朝一边侧了侧下巴,“侵入式BCI还没有,非侵入式的这实验室里倒是有,要不要戴上玩玩?”
“可以吗?”倪雀眼睛亮晶晶的。
“不可以我还问你?”他并着五指,轻推了下她脑门,“傻。”
第97章 书房
江既迟给倪雀戴的是个脑电帽,上面布满了许多小小的感应器,还有连接着电极的导线,以及放大脑电信号的放大器、去除噪声干扰的滤波器等部件,部件虽多,帽子却很轻便,没有明显的沉重感。
倪雀戴上后,江既迟给电极涂上导电膏,打开帽子的Wi-fi,和电脑连上。
随着导电膏涂完,电脑上每个电极通道的阻值都降到了合格范围,这个时候脑电帽就可以采集大脑皮层的信号了。
倪雀在江既迟的提示下,做了咬牙、眨眼的动作,电脑上显示出完全不同的波形图,波峰波谷形状相去甚远,眨眼波幅小,咬牙波幅大。
接着江既迟又给她戴上了机械手套,并连接上脑电帽。
倪雀看着手上戴着的手套,很有漫威电影里的英雄特有的那种风格,酷炫前卫。
“真酷。”她说。
江既迟放了一只杯子在她面前的桌上,在她侧边蹲下,说:“集中精力,想像自己要抓住这只杯子。”
倪雀“嗯”了声,点点头,看着眼前的杯子。她的目光很专注,显然投入到了江既迟的这道指令中。
然而机械手套手指蜷了蜷,整只手微微挪动了下,却离完成抓住杯子这个动作还早得很。
江既迟在一旁低声道:“你脑海中不只是想‘我要抓住这只杯子’这句话,你要尽可能生动地想像整个动作、整个场景,手挪动,手指弯曲,角度、力度,脑中的画面越细腻越好。”
倪雀没说话,她听进去了,按照江既迟的提示,认真地继续。
反覆数次后,机械手套终于贴近杯子,五指微张,弯出合适的弧度,将杯子抓握在了手里。
倪雀激动地看江既迟:“它做到啦!”
“嗯,它需要持续的运动想像,建立思维和动作的关联,这样控制的速度和精度才会提高。”江既迟也看着她,“但它毕竟是非侵入式,采集到的脑电信号还是弱,以目前的技术,再精细的动作,比如拿起杯子送到嘴边喝水,这就做不到了。”
江既迟话音刚落,倪雀戴着机械手套的那只手,忽然摸了摸他的下巴。
江既迟微愣,挑眉道:“这是你的手指使的,还是你的脑子指使的?”
倪雀马上说:“脑子指使的!”
“一步到位啊。”
“嗯嗯!”
脑控室里没人,江既迟也抬手,挠挠她下巴:“我们小倪雀真厉害。”
又过了一天,周末,倪雀陪江既迟去康复医院看江耀诚。
江耀诚还是老样子,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骨瘦如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是无悲无喜。
但当他佩戴的脑电系统一开启,那块立于床边的显示屏,就能捕捉到他脑内、心里骇浪滔天的悲伤。
不过,倪雀每次过来,江耀诚极端的情绪都会有所收敛,可能是有意的,也可能是倪雀柔和安定的气质,让江耀诚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儿子未来安然平和的生活,所以他潜意识里也跟着宁静了许多。
他们陪江耀诚待了一整日,晚上吃完饭才从医院回来。江既迟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要进书房忙一阵。倪雀没进过他的书房,所以在他进去的时候,倪雀好奇的目光忍不住多逗留了几秒。
她那巴巴的眼神被江既迟抓了个正着,江既迟握着门把手的手停下,对她道:“过来。”
“干吗?”倪雀朝他走近。
到跟前了,江既迟将她的手一捉,把半开的门推开,拉着倪雀进去了。
倪雀的视线还来不及完成书房一圈游,身体忽然悬高,她“啊”地一声,是江既迟圈着她的腿,将她抱了起来,或者说是扛,她的胸口抵着他的肩,小半个身体都越过他的肩膀倾向他的后方。
书房有张榻榻米,倪雀被放在了榻榻米上。
倪雀还懵着,江既迟欺近:“工作之前,给我上个前菜?”
倪雀视线往侧边飘忽:“哪有拿这个当工作前菜的。”
“那可以拿什么当?”他啄了下倪雀的嘴唇,“嗯?”
倪雀讪讪提议:“咖啡?功能饮料?”
江既迟刚吻上她脖子,闻言动作停下,去看她的眼睛。
那双清澈的眼睛,因为他刚才连片的吻,似是染了几分微醺。
江既迟双手撑起一点,向上,亲了亲她的眼睛。
倪雀眼睫毛一颤,小扇子似的扑簌,江既迟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喝咖啡喝功能饮料的,那我可能就睡不着了。我睡不着,”搭在倪雀腰上的手,忽然沿着她髋骨的线条往下挪,停至某点,隔着布料,那只手轻轻摁了摁,倪雀身体抖了一下,嘤出一声,眼神越发染浊,只听江既迟慢沉沉道,“那你也就别想睡了。”
一个小时后,原本纤尘不染的榻榻米简直不能看了,被单皱巴巴不说,深色水渍这一摊那一摊。倪雀缩在难得洁净的一角,蔫哒哒的,半点也不想动。
江既迟打湿毛巾,给她简单擦洗了一下后,又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时,倪雀已经睡着了。
她侧躺着,长发柔柔顺顺地铺陈着,兜着她白皙秀气的脸,从眉到眼到鼻到唇,都很舒展,她看起来睡得很安稳。
江既迟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静静地看了倪雀好一会儿,末了弯唇,唇角拉出一个柔软的弧度。
他将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往椅背上一搭,拉开椅子,打开笔电开始工作。
倪雀醒来时,有种忘了时间的错乱感。
书房里很昏暗,只有不远处的书桌上,开了盏台灯,柔和的光线仅辐射了局部的范围。
江既迟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后,一手支额,一手在笔记本的键盘上敲打着。
从倪雀的角度,只能看到江既迟的侧面。
他坐姿随性,却有种矜贵气场,哪怕是在这样日常又私下的时刻。
倪雀安静地看着,余光捕捉到什么熟悉的东西。
她目光一转,确定了那东西是什么。
是她当年在青螺镇送给江既迟的那盏浑似一颗苹果的竹编台灯。
那台灯还是原本的模样,又不完全还是原来的模样。
倪雀觉得惊奇,不自觉地侧了侧身,动静很小,还是被江既迟察觉到了。他落在键盘上的手顿住,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醒了?”他问。
倪雀干脆坐起身:“几点了啊?”
江既迟从电脑上看了眼时间,说:“快零点了。”
倪雀诧异:“我居然睡了两个小时。”
“睡得好吗?”
“嗯。”倪雀应完,问,“你还没忙完吗?”
“快了。”
“好,那我等你。”
他谑看着她,微微挑眉:“等我干什么?”
“……”倪雀不接话了。
江既迟一笑:“十分钟。”
江既迟继续投入工作的这会儿,隔着一段距离,倪雀又打量起那台灯来。
“苹果”还是那颗“苹果”,两个拳头般大小,错落的菱形镂空,其中一侧的上方,缺了一个口。“苹果”的顶端,还支棱出一截用麻绳缠绕出的“苹果蒂”,“苹果蒂”两侧,牵着两片青色的叶子。
单从这颗“苹果”来说,一切还是最初的模样。
但是它并非孤零零地立于江既迟的书桌之上,它被格外巧妙地,挂在了一棵树上。那树由一根完完整整又枝丫横生的树枝制成,整个树枝又被托在一个木质的圆盘底座上,往外伸展的长长短短的枝丫上,缠着灯串,那灯串亮着星星点点的光,像是满天繁星挂在了一株小树上。
不管是细看乍看,都是一副漂漂亮亮的火树银花之景,即便它只存在于这书桌上的方寸一角。
倪雀看着那颗静挂于灯树上的“苹果”,心中安逸且温暖。
自己曾经带着些许不安送出去的礼物,原来被这样珍视,被如此妥善地安置着。
“怎么还发起呆了呢。”
江既迟的声音把倪雀从出神的状态里拉了回来。
倪雀回神,见江既迟忙完了,立马起身下床。
她走到书桌边,看一眼那颗挂在树上的“苹果”:“你还留着啊。”
江既迟揉着脖子,站了起来:“不该留着么?”
“不是这个意思。”
江既迟伸手拨了拨那颗“苹果”,问她:“漂亮么?”
“嗯!”倪雀很重地点头,碰碰树上的小灯,“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个啊?”
“具体哪天不记得了,”江既迟说,“回国后的某一天,看到这个小台灯,心血来潮就捯饬了一下。”
他说得坦诚,具体日期是不记得的,也并非是在某种特别感念的心境下完成的,只是某个寻常的一天,兴之所至而已。
可倪雀依然觉得很感动,或者说这样才更觉感动。
她主动抱住了江既迟的腰。
江既迟愣了下,回抱住她:“这就感动了啊。”
倪雀没说话,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
一小段时间里,两人都没说话,在书房里安静地相拥。
江既迟却是想起了自己当年的不告而别,不论那会儿他多惊骇于倪雀的喜欢,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怎么说都是不对的。
“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一阵寂静后,江既迟打破了沉默。
倪雀不解地抬头看他,眼神里有疑问。
江既迟摸摸她的头:“都过去了。”
倪雀倒也不刨问,只点头:“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