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白衣
他拄着拐杖,正在和林老夫人说着些什么,林老夫人的姿态是少见的敬重。
林安深一身正装,坐在下手的小沙发上,他的对面?同样坐着位中年?男子,黑色行政夹克,领子微敞,露出一小截衬衫。
而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还杵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
男生高高瘦瘦,眉目舒朗,斜倚着沙发扶手的样子格外恣意?。
倒是一贯爱凑到林老夫人跟前替她待人接客的刘女士竟然罕见地没往前凑,而是站在一旁。
刘喻简也?是。
俩都站着,跟旧时地主家的大小丫鬟似的。
喻见看得稀奇,视线从坐在林安深对面?的男人身上移走又猛地移回去,接连看了两眼。
这好像是……南浔刚上任不久的一把手。
她今早刚在省电视台上看到过,新闻报道他一早慰问孤寡老人呢。
老人,她家有。
但一点不孤寡。
离得不远,喻见隐约听见坐在主位的老人家问:“这两位是?”
林老夫人不知介绍了什么,又聊了几句,林安深开口说:“我只有喻见一个女儿?,以后也?是。”
连林老夫人都及时表态:“我们林家啊,只有一个孙女,就是白薇的女儿?,您也?知道,白薇生小喻不容易,以后我们林家的所有也?只会?是喻见的。”
这话从林老夫人嘴里?蹦出来堪比鬼故事?。
毕竟她实在称不上听话,以前兴许还装装,现在更?是装都懒得装了,除了接红包的时候说过一声?不走心?的新年?祝福,她都没和林老夫人说超过三句话。
倒是刘喻简,围着老夫人团团转,好话张口就来。
尤其前两年?,她那成绩拿出去只会?让人觉得她白瞎了亲爹妈那么好的基因,待人更?是不如刘喻简。
再加上她小时候和这位奶奶相处不多,更?谈不上亲厚,被?接回林家后因着刘女士,她这位非常好面?子的奶奶在刘女士的煽风点火下,不对她指手画脚皱眉头就算不错了。
到后来,林家那些面?子功夫,她这位奶奶更?愿意?推刘喻简出去。
喻见觉得她奶奶可能被?人绑架了,不然怎么大白天的尽说违心?话呢。
这话,林安深倒是不止说过一次,在接她回来的第一天林安深就向她保证过他这辈子只会?有她一个女儿?,以后他名下所有的产业都只会?是喻见的。
可后来呢?
还不是有了刘喻简。
连名字都和她类似。
喻见慢悠悠晃到楼下,想去拿瓶水。
她跟局外人一样,欣赏到了她那便宜姐姐毫无血色差点绷不住的脸。
湿漉漉的眼尾,牙齿轻咬下唇瓣。
可怜而又委屈巴巴。
便宜姐姐先是望了望林安深,发现没用后,又看向了倚在沙发扶手边正勾着唇懒散笑着的男生。
一时间,她的眼尾更?红了,眼底胆怯万分。
喻见都纳了个闷了。
林家上下谁欺负她了?
大过年?的哭丧着脸给谁看呢?
她亲爹虽然多少沾点大病,但那也?是号称人形提款机的存在啊,给起钱来丝毫不手软。
吃穿用度哪样不和她一样?更?别说还有刘女士在一旁撺掇了。
喻见翻了个白眼,眼珠翻上又滚下去的瞬间被?捉了个正着。
那男生冲她一抬手,露出个相当和煦的笑,说:“喻大小姐,久仰大名。”
“商域。”
喻见没接话,看过去。
她没记错,刚调任的一把手也?姓商,估计是人家的公子哥。
就挺傻逼的。
商域不动?声?色打量过喻见,觉得有点难。
年?前他被?姜家那小的一通电话给薅到了南浔,他丫人生地不熟的过来罩人,他以为是谁呢,等?他爹陪着某大领导过来,他才?咂摸出点不对劲。
他打了个电话回去问谁这么大架子,姜·太监总管·哲支支吾吾。
于是,商域就问:“真是你自己要?办的?”
姜哲:“我盐吃多了闲的慌啊。”
商域:“那谁啊?”
最?后,太监头子破罐子破摔让他悠着点,说:“能谁?我太上皇的小祖宗。”
商域当时一惊:“过明面?了?”
回应他的是两声?嘟嘟嘟。
周梒江的小祖宗。
要?是过了明面?也?不会?让他来了,只能是太上皇瞒着家里?人吩咐的,而太监总管只负责办事?,挑来挑去选中了他这么个倒霉玩意?。
周喻俩也?算门当户对了,怎么尽干偷鸡摸狗的事??
商域理解来理解去,只能把这归结为——
情趣。
能当周梒江祖宗的他还没见过,现在见了。
小姑娘长得格外漂亮,那双眼看人时眸光清凌凌的,眼尾轻勾起时,像只高傲的小狐狸。
她穿着米色的绒毛球灯笼裤,裤脚缀着毛绒绒的小毛球,左侧裤腿上有着兔子刺绣,上面?是同色系的比甲,一样绣着兔球。
琵琶袖软软垂下。
怎么看怎么可爱。
就是吧,商域瞧着周梒江的祖宗,只能从祖宗的左眼里?瞧出——
你谁?
右眼里?瞧出——
有病?
合起来,汇成:死他妈一边去。
商域当即决定发病:“我瞧着那谁给你当姐姐好像挺委屈的,要?不还是别当了。”
刘喻简脸更?白了。
刘女士几乎站不稳。
喻见:“……”
喻见觉得这不认识的傻逼病得不轻,一直坐主位上的老人家朝她招手。
喻见狐疑地看过去,莫名觉得有点眼熟,跟着从记忆里?翻出一个快被?遗忘的影子。
“韩爷爷?”
“嗳!真难为小喻还记得我!”韩爷爷边说边比划,“当年?我到西北前还抱过你哩!我那老领导啊,也?就是你爷爷还舍不得给我抱!就怕我给你摔着!”
“他说我皮糙,手上尽是枪茧,容易给你脸上留印子!”
韩爷爷一通叭叭完,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话题一转,又问林安深:“你们家很缺女儿??”
林老夫人大气不敢喘。
“不缺。”林安深思忖瞬,“小喻一个人孤单,她是陪小喻读书的。”
“谁说的?”韩爷爷看一眼装死的刘女士,“你说的?”
“读书?”韩爷爷唇上胡须一抖,“那她怎么不陪着去青墨?”
“青墨?”林安深没听过这所学校,“不是S中?小喻妈妈当年?就读的学校。”
韩爷爷不说话了。
“你说我说?”商域适时接话,就跟喻见熟了八百年?似的,“我说话可不好听。”
喻见没搭理这缺心?眼的,她说话更?不好听:“我被?刘女士转到了S市第一中学,括弧,青墨分校。”
“我们学校各个都是人才?,各科均分蝉联S市倒一。”
“本科率感人,努力努力再努力一定能上公办二本。”
“入校即是兄弟,孤孤单单一人进校,欢欢喜喜三人毕业。一年?恋爱,两年?订婚,三年?抱崽。”
“是兄弟,就来青墨一起摇摆。”
满室的寂静中,商域笑出了声?。
喻见“好心?”扶了一把摇摇欲坠的刘女士,继续说:“我能有现在的成绩,全得感谢我男朋友,他教得好。”
信息量太大,林安深一时忽略了喻见话里?的男朋友,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有摇摆。
喻见再接再厉:“哦,S市还有一点好,高考不限户籍,但南省却禁止高考移民+考生必须回户籍地参加高考。”
喻见相当平静:“爸爸,我差一点就不能参加高考了。”
喻见每说一个字,林安深脸色就黑一分,到最?后脸黑得不能看,整个人冷沉到让人发怵,往日的斯文内敛收了个干干净净。
“有这回事?吗?”林安深问刘女士。
刘女士不住摇头,扶着刘喻简才?站稳,她看向林老夫人,却发现林老夫人早已闭上了眼。
林老夫人气得胸口不住起伏。
刘女士这会?哭了:“不是,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我们之间的合约到此?为止。”林安深起身,对韩老先生微微鞠了一躬,“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