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辛灿
周旭明无奈地瞪了沈红城一眼,然后缓缓开口了。
我刚上初中的时候,爱上了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神奇的是,她说她其实也暗恋着我。我当时天真地以为那就是爱情,每天都幻想着和她永远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虽然我们只有放学之后的短暂相处,但分分秒秒我都格外珍惜。后来有一天,她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抱住了我,然后吻了我,眼泪唰唰地往下流。我当时心里乱得就像一锅煮得不断沸腾的红豆百合粥,既有甜蜜,又有惶恐。我颤抖着手擦着她的眼泪,问她为什么哭,她却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后来,在一个寻常的傍晚,我吃完晚饭之后,约了她出来散步。我们手牵着手走在空旷的大街上,路边的每一处风景都让我着迷沉醉。然而她接下来说的话,却把我震惊得难以站立。她说学校里教语文的李老师多次对她进行性骚扰和猥亵,她因为从小爸爸就不在身边,妈妈的精神也很脆弱,所以她不敢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去,问我应该怎么办。
我当时心里隐隐作痛,因为李老师虽然教学时非常严厉,但是心里还是很关心学生的。有一次下午放学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却没有带雨伞,他知道我家路远,就把自己的雨伞让给我,还问我坐公交车的钱够不够。所以我真的不敢相信李老师的真面目竟是如此的龌蹉和丑陋。我当时的心里宛若刀割一般疼痛,不仅是因为爱慕的女友遭到恶性的凌辱,还因为长期尊敬的恩师的形象顷刻崩塌。
接下来的几天夜里,我都备受煎熬以致难以入睡。她一直问我她应该怎么办,我说我一定会想办法来解决她的痛苦。她说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她在学校里将会无法见人,甚至还有可能遭受到李老师的恶意报复。我不停地点头,希望能用我的坚定给她一点点的安全感。其实究竟应该怎么样解决这件事情,我根本没有任何头绪。但是那段时间的语文课上,我总是特意在课堂上观察李老师的一举一动,他还是那样的严厉庄重、和蔼可亲,根本不像是一个会做出那种恶心事情的衣冠禽兽。
因为我听课总是心不在焉,所以上课的时候时常发呆走神。李老师当然很生气,便呵斥着让我站在教室后面罚站。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我依然如此,而且语文书竟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翼而飞了,李老师第一次对着我大发雷霆,让我到教室外的走廊上深刻反省。那天,我刚从后门走出教室,就发现她也站在隔壁班的走廊上。她看见我,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但我的心里只有酸楚,我还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过这种严厉的批评。她招手让我过去,我摇了摇头,并没有动。她却慢慢地走了过来,然后踮起脚尖吻了一下我的侧脸,叫我帮她一个忙。
她说她前天第一次来例假了,疼的死去活来,高烧不退,今天出门走得比较匆忙,没有带卫生棉,问我能不能去给她买一包。她楚楚动人的眼睛让我觉得心疼,便鬼使神差地朝着学校的小卖部跑去。我至今依然记得小卖部阿姨那复杂的表情,那是一种透着担忧与好奇的表情。我付了钱以后,便低着头像逃离战场一般飞快地往回走。
就在回教室的路上,我好巧不巧地遇上了校长和其他几个穿正装的领导。后来我才知道,校长身边那几个领导并不是学校里的人,而是教育局派来学校视察的。他们叫住我,我见状赶紧慌张地把手里的卫生棉藏进口袋。他们打着官腔,问我为什么不上课,我说是因为没带课本被老师赶出了教室。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句话的严重性,只是面对这些人时,我根本没有撒谎的念头。众人相视了一下,问我是哪个班的,我照实回答了。那一刻,我发现校长和副校长的脸色都像枯枝败叶一般难看。
就这样,我就领着那几个人一起回了教室。当李老师见到我们的时候,他的眼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惊讶,有的只是疑惑。他来到走廊之后,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真的让我始料未及,终身难忘。教育局的领导架子十足地数落着校长、副校长以及李老师。从他们的话语中,我得知了他们很生气的原因之一是邻区的某所中学发生了一起较为轰动的事件。一名生物教师因学生未及时完成家庭作业,便将其赶出教室。该学生于是赌气出走,最终在大马路上遭遇车祸,当场身亡。
在教育局领导说话的整个过程中,李老师的头始终都没有抬起来。我当时也木讷地站在走廊上,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就在我本来以为事情将要告一段落的时候,她突然跑了过来,对着教育局的领导说出了李老师那禽兽不如的暴行,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我以为李老师会对她进行制止或者做出其他举动,但是没有。李老师就那样震惊而痛苦地看着她,我不知道李老师是不是默认了她说的话,我只觉得呼吸困难,站都站不稳,教室里的同学们也开始骚动,不停地从窗口探出头来往外看。
我始终低着头,我不敢看任何人,那个时候,我觉得任何人的目光对我都会有极大的杀伤力。但是周围的各种声音开始不断钻进我的耳膜,她的哭声,同学们的起哄声,教育局领导的唏嘘声。为了让李老师彻底社会性死亡,她突然开口说:“老师们如果不信,可以问我的男朋友周旭明。”我缓缓抬起头,看见那一张张陌生的脸上全都安装着疑惑而又期待的表情。我只记得我当时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我在恐惧什么,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只因为对一个女生的莫名爱慕而去让自己的老师身败名裂。
我已经忘记了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但是从第二天开始,李老师就离开了学校,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学校肯定也不会把这种事情拿到大庭广众下来说。我猜想,李老师肯定是去接受调查了。流言蜚语很多时候比荷枪实弹更恐怖,它可以隐藏在虚伪的笑容后,隐藏在悲伤的眼泪里,甚至还可以隐藏在美妙的歌声中。李老师恶臭的名声肯定已经传遍了学校的周围,甚至是这座并没有多大的城市。而且这种事情,就像是人世间的鬼神一样,大家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当事人真的很难自证清白。
我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是,我更像是在催眠自己,李老师这种败类被清除出教师的队伍,没什么好惋惜的,但我心里却始终有一种不安。后来,在即将高中毕业的时候,那个女孩靠在我的肩头,说她成绩差,肯定是考不上大学的,让我好好努力,日后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本来当时我心里还挺感动的,而且还有些舍不得她,结果她却告诉我,其实当年李老师并没有猥亵和侵犯过她,那些事情全都是她随口编造出来的。我记得我当时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质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她说李老师和她的妈妈走得很近,想做她的继父,而且她妈妈好像也有这个意思。但是她不想,她说她有爸爸,只不过她爸爸在坐牢,是因为为了给家里买一台大彩电才去偷东西的,所以不应该被无情地抛弃。
我当时看着躺在我怀里的她,本在抚摸她侧脸的手完全僵硬了,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好陌生,好可怕。我们在一起时,虽然没有发生关系,但是我无数次幻想过和她做爱的情景,我们平时接吻也是家常便饭,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很恶心。我觉得她屡次伸进我嘴里的舌头其实就像是毒蛇的信子。我幻想着,如果有朝一日我要是和她结了婚,万一她哪天突然看我不顺眼了,或是哪天我突然挡了她的路,她会不会也让我受到这种身败名裂的委屈和冤枉,甚至是用我难以想象的阴毒手段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在大学暑假期间,我有一次在回家的火车上偶遇了李老师的儿子,他告诉我当年李老师虽然没有被定罪,但是被学校劝退了。而且各个学校为了自身的声誉,根本不敢聘用李老师。最终,李老师去了外省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支教,这样的日子大概维持了三年。有一天下午,因为天降暴雨,他在送学生回家的路上遇上了泥石流,不幸被掩埋了。李老师的儿子现在在河南打工,他老婆在结婚的第二年就跟人家跑了,两个孩子都甩给他了,其中一个身体还不太好,日子过的很拮据。
我没有告诉他当年那件事情的实情。但是李老师的儿子坚定地说,他相信自己的父亲不可能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他问过李老师几次,但是李老师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强调自己问心无愧。因为在那件事情之后,李老师每天都精神恍惚,心事重重的。
这些年,我都在一家软件公司做网络安全维护的工作,收入一般。在业余时间,则会接一些私货,绝大部分都是黑入其他公司的网络,盗取信息拿去卖,来钱很快。我知道这其实是违法犯罪,所以惶惶不可终日。我父母都是国家公务员,单位的津贴完全够他们用了。我也没有结婚,生活毫无负担。所以我手头一旦宽裕,就会寄钱给李老师的儿子,他每次都收下了,他说算是问我借的,日后一定还。我看的出来,他内心很不想收我的钱,因为他和他爸爸一样,都是清高到骨子里的人,但是现实生活的重担摆在眼前,使得他不得不妥协。
后来,我做黑客的事情被“雨”知道了,组织说欣赏我的才能,希望我加入。他们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要挟我,但我明白,一旦拒绝,灭顶之灾可能随时降临。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过于在意,但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这个世界的可怕之处,果然不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能够想象的。
叁拾:长谈(中上)
“老周,你搁这儿说书呢。”周旭明说完这些之后,蔡文博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那个女生有点邪性哦,谁要是娶了她,夜里估计得睁开一只眼睛睡觉。”林末雪说。
“我觉得那个女孩根本就没有真正爱过你,只不过是拿你当棋子而已,说不定你的语文书也是被她扔掉的,她甚至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教育局的领导那天会来,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她计算好的。”
“不……不会吧。”周旭明露出错愕的表情。
“那你和她后来还见过吗?”江影墨问。
“没有,我大学毕业之后去找过她,但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周旭明摇了摇头。
“那挺好的,这种人还是少接触为妙。”沈红城试图终结这个话题,“好了,下一个谁来。”
“台湾仔,就你吧,省得你犯困。”黄贞笑着说。
“贞姐,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就单纯缺钱而已。”蔡文博开始推脱。
“这年头谁不缺钱啊,别他妈耍赖啊,你还是不是男人,快说快说。”周旭明催促着。
“行行行,我说我说,等会你们几个也得说啊。”
“知道了,知道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回应。
2015年,大学毕业之后,我就在台北的警察电讯所工作,干的是文职,收入一般吧,每个月大概八万新台币的样子。我爸妈俩人都是卖菜的,他们在菜市场租了两个摊位,我爸卖海鲜,我妈卖蔬菜和一些豆制品。每次天还没亮,他们就早早离开了家,去离家二十公里的批发市场进货,一干就是三十年。这样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是我们一家人始终在一起,就觉得很幸福。
家里除了我,还有我妹妹。我妹妹的年龄比我小很多,她今年才读初二。前几年,她在体育课上突然昏倒了,老师和同学们都吓了一跳。去医院经过详细检查之后,妹妹被确诊为心室间隔缺损。我后来才知道,其实妹妹刚出生的时候就有这种病,先天性的,爸妈没有告诉我而已。
那几年,治病几乎掏空了父母的所有积蓄。就在父母捉襟见肘的时候,我的手机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名为“雨”的软件,里面说只要我加入,就会立刻给我很大一笔钱,但是要帮“雨”完成两个任务。
我当时并未理睬,因为觉得这就是低级的垃圾广告。然而就在第二天,我的银行账户里居然多出了两百多万新台币,我当时真的很开心,但是开心的情绪马上又被恐惧和不安所替代,因为我不知道这钱来源于何处,用了又会怎么样。
因为妹妹的发病越来越频繁。院方已经通知我们,妹妹的心内膜已经严重发炎,如果不及时采取手术治疗,便会危及生命。爸妈把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甚至还向大陆和澳门的远房亲戚开了口,但是费用还是差不少。这年头,大家的生活压力都很大,爸妈也不会打着卖惨的旗号对着大家咄咄相逼。
台湾政府设立的特殊人群扶助金发放流程非常繁琐,填写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资料后,还需要等待各种审批。妹妹的病情根本等不起,好在每天都有社区的义工提供免费的照看服务,不然家里的日子真的举步维艰。那段时间,爸爸工作时每天都魂不守舍,还在剖鱼的时候因为分神,把手背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我经过艰难的思想斗争,还是下定决心取出那里面的钱给妹妹治病,后果以后再说。当我把那些钱拿给爸妈的时候,他们害怕极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们那种神情,那是一种既感到亏欠,又感到感激的神情。他们问我是不是向台湾的黑帮和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其实我自己根本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他们这么一说,我反倒还更害怕了。但我还是强装镇定,告诉他们这些钱是我向警察电讯所申请的临时补助,在规定时间内归还即可,利息和银行一样,让他们放心,我绝不会越雷池一步,更不会践踏法律的尊严或以权谋私。他们当时半信半疑,我还庆幸他们文化水平不高,不然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妹妹的病情稳定之后,爸妈开始更加卖力地工作,他们在菜市场打烊了之后,还会去路边的夜市摆摊卖铁板烧和炸洋芋。我心里清楚,他们是希望能够快一点帮我还上那笔钱。我虽然不想看见他们这样,但是又不敢和他们说明真相,如果告诉他们实情,这只会增加他们对我的担心,毫无任何其他用处。
就在我每天惶恐不安的时候,我收到了“雨”所委派的两个任务。那俩任务都比较简单,一个是像私家侦探一样,跟踪一个新婚女子,收集她出轨的证据,另一个则是去一家私立幼儿园调查幼儿集体食物中毒的真相。
在完成任务之后,我竟然有一种出奇的成就感,这是平时那些千篇一律的工作所无法带给我的。我觉得我为国家、为社会做了些好事,拯救了一些人,而且还得到了丰厚的报酬。
“那你妹妹的身体现在好些了吗?”沈红城问。
“嗯,现在好多了,但还是要按时吃药,不然还是会有复发的危险。”
“那真是万幸,这可真是及时‘雨’啊。”徐冉菲说。
“行了行了,别说我了,下一个到谁了?”
“那我来吧。”林末雪自告奋勇地说。
我加入“雨”,要从我一个叫陈馨的朋友说起。我初三暑假那年,因为得知自己考上了重点高中,所以每天都在外面瞎玩,爸妈因为白天要上班,所以也不太管我。那段时间,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当地一家黑网吧。那里收费便宜,而且是全市唯一一家允许未成年人入内的网吧,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网吧老板背后有很多很多把保护伞。
但是这家网吧里很乱,因为没有进入的门槛,所以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嫖客,吸毒者,卖淫者,逃犯,小偷,所以我每次都窝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玩着电脑游戏。后来有一次,因为那几天爸爸总是上夜班,妈妈去了威海的外婆家,所以我就玩到了凌晨才走。结果一出网吧的大门,我就被四个不良少女拦住了去路,她们让我交出身上所有的钱和值钱的东西,否则就活不到天亮。那四个人看上去面目狰狞,穿着破破烂烂的短裙,真的像是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人。我当时心里感到害怕,但更多的是无奈,我其实身上还有一百来块呢,够我上半个多月的网了。
陈馨就是在我准备掏钱的时候出现的。她对那几个不良少女厉声喝道“快滚”,我当时很震惊,她和我的身高差不多,也不够强壮。我真不知道她的勇气来源于何方。那四个少女看着不起眼的陈馨,自然是不甘示弱。于是接下来,便上演了堪比香港黑帮电影的格斗片。陈馨一人对战四人,丝毫不落下风。她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由于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街上几乎没人,所以整场战斗的观众只有我一个。不到十分钟,那四人全都像死鱼一样,肚皮朝上地躺在路边。陈馨气喘吁吁地看着我,撩了撩额前的刘海,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她又帅又美。
陈馨告诉我,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拉皮条的。她手下大概有三十个妓女,既有站街的,也有固定在桑拿店里的,其实这些妓女也分好几个等级,有钱人大多喜欢两种,一是那种离异少妇,相对干净;二是那种素人,就是没有经验的女大学生。现在很多大学生没底线的,为了挣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那些嫖客里,也不乏男学生和所谓的大学教授。
我问她为什么做这行,她说小时候父母重男轻女,自己连小学都没有读完,就辍学了。家里的心思都在弟弟身上,希望他早日出人头地。她现在每个月的薪水,一大半都要寄回家里,稍微晚一两天,父母都会打电话来催促。
她知道我的情况之后,告诉我一定要努力读书,千万不能因为恶劣的社会环境而逐渐沉沦。这座城市虽然很繁荣,很精彩,生活着很多很多人,但有的人活得光鲜亮丽,有的人却就像是寄生在这座城市上的牛皮癣。
后来,我只要课业不忙的时候,就会去找陈馨玩。她似乎也对认识我这么个高材生感到骄傲,我们经常一起吃饭、看电影、玩滑板。其实,我平常除了学习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所以我几乎没有朋友。在认识陈馨之后,毫不夸张地说,我竟然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我每天都在期待明天的到来,每天都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我跟她说,她的纹身好酷啊,我也想去弄一个。她却极力反对,说弄了这个,人生中很多条光明大道就被堵死了。我答应了,决定不去纹身,但是央求她教我打拳,这样下次遇到坏人的时候,我就可以保护自己,不用再乖乖地把钱掏出来了。这点她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并且一有空就带我去没人的地方练拳。
因为高中的时候课业比较繁忙,我和陈馨见面的次数也相对较少,所以每次我都很珍惜和她见面的时间。在高二那年,我因为文理分科的事情和爸妈闹了很大的矛盾,所以晚饭也没吃便夺门而出。我在她常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问了几个她手下的小姐,都说没有见到她。
我只好选择去网吧消磨时间,然而就在抵达一个巷口的时候,我听见了巷子里传出了熟悉的声音。我战战兢兢地朝着巷子里走去,发现陈馨果然在里面。她正和两个男人展开肉搏,对方打着赤膊,上身都是纹身,一看就是典型的混混。
我二话没说,便冲上去帮忙。陈馨看见我来了,急得冲我大喊,叫我赶快离开,但我林末雪岂是这种毫无义气之人。虽然那俩人身高体型和我俩相差不大,但是经过十几分钟的拳来脚往,我们和对方都渐渐体力不支,瘫坐在地。陈馨教我的功夫果然有用,那俩混蛋根本就没有占到我们任何便宜。我喘着粗气问陈馨为什么和他们打架,陈馨说他们叫了小姐不给嫖资,还逼迫小姐喝尿,简直比混蛋还混蛋。那些卖身的妓女已经够可怜了,没想到还要被这种恶棍欺负,她看不过,而且她有义务保护她手下的那些妓女。
就在我们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快速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只见一个混混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把很长的西瓜刀冲了过来,我急忙把陈馨推到一边,自己却躲闪不及,肩膀上中了一刀,就在我脑中闪过今天万事休矣的念头的时候,有个男人突然从巷子里冲了出来,用敏捷地身手夺过了那个混混手里的刀,并把他砍翻在地。
陈馨就在这时,趁机扶起我快速逃走了。好在我的伤势不严重,只是肩头缝了五针。那段日子,我在家都和爸妈保持着距离,生怕他们发生我身上的伤口,连洗澡也是小心翼翼的。
大概在半个月之后,我有一天在咖啡馆里写作业,突然来了个男人,大概四十来岁,穿着一件纯黑的衬衫,他说他已经给我的咖啡结过账了,问我还需要点什么。我不认识他,而且爸妈向来教育我在外面要和陌生人保持距离,所以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并且准备把咖啡钱还给他。然而他却表示我们并非第一次见面了,那天在巷子里我们已经见过了。我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就是那天冲出来救我和陈馨的男人。我笑着直说谢谢,他却摇了摇头,夸赞我勇敢,他说勇敢保护别人的人,也值得得到别人的保护。
我记得我当时心里很温暖,很开心,这种夸奖比考高分还要珍贵。他问我,想不想要保护这个世界,我当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我只记得他跟我说了很多,但我现在很多都想不起来了,只是依稀记得他说保护朋友可以收获友情,但是保护这个世界不仅可以收获友情,还可以收获至高的荣耀以及足以改变生活和命运的金钱。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后来居然在咖啡厅里睡着了,当醒来的时候,手机里便多了那个名为“RAIN”的软件。我像是失忆了一般,见到那个人的前前后后都像是一场梦境,以至于我根本想不起他的样子。我当时也恐惧过,在今年的二月初,也就是高三寒假的时候,我接到了第一个任务,是一个A级任务。委托人怀疑她与现任丈夫所生的孩子被前夫杀害,并且就埋在当地四个小区中的其中一个,限我在七天之内找出来。但是那几个小区都是超高档住宅区,非住户的话,没有预约根本无法入内。
于是我让陈馨发动她手下的妓女,尽量找机会为那四个住宅区内的人提供上门的性服务,从而借此机会在其中寻找线索,并且最终成功找到了埋尸地点。在那次任务之后,我赚到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十万块,我拿出五万块分给陈馨,她执意不收,我只好分了三万给陈馨手下那几个帮忙的妓女。从那天开始,我发现陈馨看我的眼神完全变了,那里面多了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崇拜。她知道我身上有秘密,而且是惊天大秘密,但我们就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都没有提及。
叁拾壹:长谈(中)
林末雪说完之后,用力喝下了一大口水。
“我去,我好久都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高三这一年过得可太压抑了。”
“小雪,你那个叫陈馨的朋友现在在哪儿啊?还在拉皮条吗?”周旭明问。
“干啥啊?你也想叫小姐啊?”徐冉菲问。
“你想哪儿去了,我就随便问问。”
“这几年山东全省的扫黄打非工作都进行得很彻底,她可能是被人举报了,被警察逮了个正着,根据刑法第三百五十八条,法院定了个胁迫妇女卖淫罪,判了八年。探监的时候,她说就我去看过她,她家里人一次都没来过。”
“唉,造化弄人啊。”沈红城叹了口气。
“我都想好了,等她出狱之后,我就拿我存的钱,给她做点小生意,总之不能再去作奸犯科了。”林末雪揉了揉太阳穴。
“冉菲,到你了。”沈红城笑着说。
“你这货真会避重就轻。”徐冉菲白了沈红城一眼。
在仓库的时候我不是和你们说了么,我之前开了一家咖啡馆,在天津南开区,但是这家店关门停业的原因并不是我经营不善,而是另有隐情。早在开业之初,我店里的生意非常火爆,我个人喜欢拿铁和卡布奇诺,所以这两种咖啡我做得最好,有很多客人都赞不绝口。我还在店里设置了公共阅读区域,摆放了一千多册各种类型的图书,那段时间,店里非常热闹,我的收入也持续飙升,所以我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然而好景不长,店里很快就发生了状况。但是和我的经营与管理无关,可能是同行眼红,派了人来我的店里闹事。起初,那些人只是小打小闹,比方说来店里用餐之后,在里面加料,然后讹钱。或者是在网上发布恶意的评论,说我店里的东西不干净,吃了会坏肚子之类的。但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很多顾客都了解我的为人,根本就不会相信那些恶意抹黑的一面之词,所以店里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
但是事件不久之后开始愈演愈烈,时常有像是黑社会的地痞流氓来我的店里问我索要所谓的“保护费”,我拒绝缴纳,他们便吓走店里的顾客,或者打砸我店里的东西。甚至我的店后来在夜里还遭到了蒙面人的洗劫,收银台的现金被抢走了不少。我第一时间报警了,但是因为周边没有监控录像,警察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录一下口供,假模假样地进行取证调查,根本没有任何效果。这样的事情后面还发生过几回,很多客人怕不安全,也渐渐地不来光顾了。那段时间,我真的感到了现实的冰凉与无奈,对生活感到心灰意冷。我明白了天底下最为荒唐的事情就是用那颗叫做“勇敢”的鸡蛋去撞名为“现实”的石头。
就在我苦恼究竟应该怎么办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我正准备打烊,因为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所以我想早点回家。但是有个女客人这时候冒雨跑进了店里,她浑身都湿透了,而且好像很冷。她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点了一杯热的卡布奇诺。我做好咖啡端给她的时候,发现她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看,我当时觉得很不舒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顾客给我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但转念一想,这应该不太可能。
她抿了一口咖啡,笑着对我说味道真好,我笑着说了句谢谢。因为那时候是夏天,店里还开着冷气,我怕她着凉,就拿了一条毛巾给她擦头发,并且问她要不要换件衣服,因为我的店里还有备用的干净衣服。她拒绝并道了谢,只是问我能不能陪她聊聊天。
她说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为什么店里门可罗雀。我叹了口气,便把最近的困境全都和盘托出,她全程都听得很认真。她将咖啡喝完之后,我又给她做了一杯我最拿手的红茶拿铁,还烤了几块巧克力味的曲奇饼给她。
她吃着饼干,突然笑着对我说,也许她可以帮我的忙。我当时只是当觉得她在开玩笑,于是对她说我觉得天天看着店也挺无聊的,我准备去干点别的,这当然只是我自我安慰的想法。她没说话,问我咖啡和饼干多少钱,我说算了,就当我请客,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把空碗碟端去了厨房,回来后发现她已经走了,桌上居然放着两万块钱和一张纸条。那张纸条上面写着“雨,水从云下也。一象天,冂象云,水霝其闲也。凡雨之属皆从雨”。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竟然没有人再来闹事。后来的一个周末,我去了一趟花卉市场,准备买点儿花回来装饰店里的飘窗。结果在一家宠物店门口,看到了之前来我店里索要保护费的流氓。我当时本能的反应是赶快离开,但当我真正看清他们的样子时,我呆住了。我看见他们的双手都不见了,就像是那种沿街乞讨的残疾人的手臂一样。我愣在原地,身体瞬间就无法动弹。
我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时候,他们也看见了我,但显得很恐惧,转身就跑,只不过我当时不理解他们的恐惧来源于何方。平静的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但终究还是被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打破了。有一天,那个女人又来了,时间也是在一个雨夜,她再一次坐在了那个靠窗的位置。她看着我笑了笑,但是没有说话。这一次她带了雨伞,身上没有淋湿,所以不会冷,但是我看着她的笑,却反倒觉得自己浑身发凉。
我还是给她做了一杯卡布奇诺,烤了几块曲奇饼,只不过这次不是巧克力味的,而是蔓越莓味的。她喝着咖啡,吃着饼,脸上始终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把那两万块钱递给她,说这钱我不能收下。她摇了摇头,说这只是咖啡和饼干的钱。
我问她那些流氓的手是怎么回事,她笑着说那些人是罪有应得。
果然是她干的。
她一口饮尽了杯中的咖啡,说这么好的咖啡店怎么可以因为几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虫而关门呢。那一刻,我不觉得一丝一毫的开心,心里只有恐惧,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我却好像成了她的共犯,双手沾满了他人的淋漓鲜血。
我下了逐客令,让她快点离开,但是她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就像是一尊威严的佛像。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能是我太软弱了,或者是我太喜欢同情别人了,我竟然流出了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面前空荡荡的咖啡杯里。她缓缓地伸出手,擦拭着我眼角的眼泪,叫我别哭了,说我哭起来不美。
“雨”不喜欢看自己人哭。
她说她只是想保护我,因为我很像她的妹妹,看见我的第一眼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天呐,那不正是那天我初次见到她的感受吗。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是快刀斩不断、洪水冲不垮,极力躲闪也躲闪不掉的缘分。
只是这缘分的未知来源让我害怕。
我问她究竟想怎么样,她说她帮我解决了咖啡馆的麻烦,问我能不能也帮她一个忙。我很好奇这么神通广大的人,怎么可能会需要我的帮忙呢。我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试探性地问她是什么忙。她说以后就会告诉我,她现在只想要我发自内心的一个承诺。
我并不是个擅长拒绝别人的人,便说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我话音刚落,她突然坐直了身体,缓缓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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