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穗竹
要不是凑的近,也?难为温知禾在这?一长串“啊啊啊感叹号”里看清内容。
不仅她看见,拿手?机的人也?能看见。贺徵朝紧了紧狭长的双眼,屏幕的亮光全然倒映其中。
意识到大事不妙,温知禾的脸徒然发烫,赶忙从?他手?中夺取。
手?中物被抢走,贺徵朝略一攥手?,侧目望向她。
他的眸光扫来,和往日般平静,淡然,深不见底,温知禾莫名读出?延伸深意。
掌间?微亮的砖头像烫手?芋头,温知禾背脊挺直,悄无声息地、缓慢地放到身?后。
面对他,好似回到高中时代,得装作好学生乖乖罚站。但温知禾憋闷的感觉很浓烈,非常想?拔腿就跑。
“你怎么可以随便看我的手?机啊……”
明明占理,她还得小声问。
贺徵朝配合她低了下头,卷翘的腔调听不出?情绪:“没看完,怕什么。”
温知禾攥紧手?机望他,不愿多缠:“我先走了,还有急事。”
贺徵朝抬手?一揽,把?她去处拦截。
温知禾急得都要左脚拌右脚了,偏偏贺徵朝还揽着她的腰不松手?。
他低下头,以掌托她的面颊,占据她所有视野。
热气拂面,青灯古佛眉眼斯文平和,眼底却带审视的意味:“走这?么急,去做什么?”
他颇有不说出?正事就不给放行的威严,这?令温知禾想?起贺宝恣说的话:家法?伺候、面壁思过。
温知禾稳下思绪,视死如归地闷声说:“还能做什么,上?厕所呗。”
“你要憋死我吗?”她看向他,一手?拧他的领带巾,把?微红的面颊凑上?去,半是幽怨半是认真:“看完手?机又不放开我,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坏啊。”
她说得煞有介事,雪白毛绒绒间?的面颊拉进、放大,投射进视网膜,像熟透的蜜桃。
贺徵朝眼帘低垂,没深究她这?烂俗理由是真是假,缓声嘱咐:“早去早回,回车上?。”
他放下手?,轻拍她的腰,嗓音温和稀松,却带一丝耐人寻味:
“别?憋坏了。”
第15章 美人计
温知禾本来还没怎么着, 被?他拍一下腰,她这八十岁的腰真的差点要闪到。
她就没见过这么坏心眼的男人?!
温知禾当然没有听他的话早去早回?, 她甚至还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全盘托出,可话都说出口了,事?后怎么臊都没用。
她也没去赴贺宝恣的约,毕竟没必要占人?家的便宜,洗净手在外面慢慢转悠了一会儿才迂回?。
贺徵朝确实在车上等她许久。他关了平板里的合同,睇眼时间,并未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
温知禾不?会自?找苦吃, 索性当哑巴,老老实实坐着。
在她深陷苦恼回?家要怎么糊弄他时, 到了别墅, 贺徵朝却只把?她放下。
大老板果然忙, 结束饭局还要忙工作。而她又熬过一天,真是不?容易。
温知禾暗暗松口气。
“见我要走?, 这么开心?”
隔着下行的车窗,贺徵朝淡声问。
温知禾略一怔忪,观他深邃的面庞,拎着包袋的手紧了紧。
“开心不?开心又怎么样……我不?开心您会留下来吗?”她轻缓地问,皎洁的小脸隐约带酒窝。
女?孩没有直截了当地否认,舒心话说得滴水不?漏, 卖乖的笑容也漂亮。
云卷云舒,风轻轻吹。她鬓边的碎发扬到面颊上。
贺徵朝观她弯弯的笑眼, 没做声,不?打?搅这片刻的宁静。
只是在这须臾短暂的沉默间, 树木细碎的婆娑声,都犹似被?无限放大。
他忽而感觉胸腔的某处位置在轻颤, 很低微,可忽略不?计的程度。
但他能?意识到,且捕捉它。
贺徵朝虚阖双眼,低缓地笑了下。
“嗯。”
“也许是会的。”
他并不?是清闲的人?,时间于他如金钱般分秒必争,而他也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会在门口,对伴侣依依不?舍说甜腻话的人?。
一场不?算冗长的饭局,一年见不?了几回?的人?,还有十年来困于病症的……像一团可有可无,却又无法忽视的乱麻,在他心底窜动。
他本能?地认为,这位过分年轻,演技不?算上佳的小太太会负气、摆脸,告诉他“是开心的”。
但她没有。
她太过尽职尽责,太过听话。
反而令他不?知如何去逗趣她。
“——那也不?行的。”
温知禾忽地开口,一步两步靠近,两只臂膀曲盘在车窗沿上,眉眼透着认真:“你?必须去工作,不?然下个?月零花钱怎么给我。”
“贺老板。”温知禾下巴垫在双臂间,歪了歪脑袋,慢悠悠说:“这点儿寂寞我还是耐得了的。”
“难道您不?可以呀。”她的语调称不?上暧昧,是婉转的、轻飘飘的……类似撒娇。
贺徵朝的双眼慢慢变深,松动膝上的腕骨,越过车窗,抬手慢腾腾地摩挲她的脸。
下巴、面颊、唇瓣……男人?带有薄茧的指腹,自?上而下一寸寸捱过。
温知禾眉头松动,不?由得抿唇。被?贺徵朝摸头摸脸并不?稀奇,一开始她还会难为情、不?舒服,觉得很像摸小猫小狗,但现在……好奇怪。
温知禾说不?上这种怪在哪里。她只莫名感觉,他掌间的抚摸比以往温柔,看她的目光不?再是揶揄的审视、欣赏。
贺徵朝垂眼,理?了理?她白色的包绒帽,被?头发勾丝的珍珠耳坠。
“你?老公还不?至于拖欠工资,这点儿钱都给不?了你?。”
他说得平淡,自?居得理?所应当,眼底慢慢染上某种深意,嗓音低沉到仅限彼此听得见:
“不?是还要给你?买包。”
买包。
——不?用,我老公会给我买的。
温知禾思绪一顿,忽地想起聊天记录里的那句腻歪话。
氛围本就旖旎得说不?清,偏偏、偏偏……
温知禾的心脏无法再管控地颤动,某种无力感涌上额头,近乎要晕厥过去,是热乎乎的、发烫的那种。
在这种昏头下,温知禾也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耳根面颊会有多红。她往后退步,唇角一撇:“谁要你?买呀。”
观他清浅平静的眼底染了一点笑,温知禾横眉,一板一眼解释:“我随便胡诌的,你?还信了。”
“塑料夫妻,互演一下而已……我走?了,外面冷死了。”温知禾拢了拢脖颈间低垂的围巾,闷声说:“您坐在车里是暖和,有没有考虑过我。”
“嗯。”贺徵朝敛眉颔首,四平八稳的语调和往日无异,“是我考虑不?周。”
“你?知道哦?”温知禾难辨他道歉是真是假,毕竟他惯会哄逗。
像他这种身居高位的男人?,恐怕三?十二年来,都没有真心实意道歉过。
温知禾也懒得分清他的话外音,必要时候才扮乖,说些?看似服从的话,就比如现在——
她下巴埋进?围巾里,更瓮声瓮气:“不?会怪我不?听您的话吧。”
贺徵朝轻笑:“不?会。”
“那我走?了。”
“嗯。”
“拜拜。”
温知禾懂礼貌,扬起臂膀,很小幅度地冲他挥手。
窗外风景萧条,温知禾一身雪白伫立其中,宛如生机勃勃的白狐,笑容也明媚夺目。
贺徵朝眉眼松动,也稍微抬了下手,还未招应,车窗便兀自?上行。
前排刚上任的司机毕恭毕敬问:“贺先生,是要去公司还是回?家。”
贺徵朝笑意渐敛,透过后视镜看眼他,语气平淡:“回?家。”
司机微顿:“是回?北区天丰港湾,对吗?”
贺徵朝很低缓地“嗯”了声。
轿车平稳行驶,贺徵朝低眉看会儿文件,冷不?丁问起:“我记得你?是从专车机构刚来的,开车多少?年了?”
“五年了,这是我头回?给人?做专车司机,之前都是跑滴滴。”司机笑了笑。
俩人?隔着前后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司机以为是在聊家常,话匣子?打?开后就说得没完没了。
贺徵朝戴着金丝眼镜,双膝交叠。镜片下的双眼淡漠平静,嗓音却温和:“是么。”
他掀起眼帘睇向司机,观男人?并不?合身的西装,不?由得想起刚才穿得雪白,冲他招手的温知禾。
她与司机是同类人?,本质并无区别,皆依仗他人?。区别在于她不?再穿那身廉价的不?知名的起球毛衣,奔波于片场只为一丁点薪水、一次机会;身上的名牌包包、高定裙价值过万,整日窝在家里做阔太太,扮乖卖巧只为讨他开心……
一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年以后,她还会习惯以前的生活么?
贺徵朝唇角轻扯,双眼漆黑平静。看眼刚才要抬起的那只手,将指间的婚戒摘下,不?着痕迹地放到口袋里,没什么情绪地想。
只是一个?会演戏的小姑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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