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休屠城
闻楝一筷子挟下去就尝出了问题——很咸。
仔细看,菜里还有没化开的极细的白色盐粒。
汤盅旁搁着个盐罐,燕姐在厨房说:“小茴说今天的汤有点淡了,阿楝你尝尝,不够就自己加点盐。”
“还好。”
闻楝不声不响把那道辣子鸡吃了,把桌上的碗筷收拾进厨房,一边帮忙一边跟燕姐聊天,而后回房间休息。
楼上传来咚咚的声响,不知道是玩羽毛球还是爆爆在追逗猫棒,燕姐住在厨房旁的家政间,听不到这边的动静,但闻楝楼上就是赵星茴的套房,想听见一点噪音很容易。
闻楝默不作声把书阖上,漆黑眼神移至天花板,清隽面孔转成冷漠——如果有的选,如果不是褚文兰执意挽留,他宁愿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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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星茴一连不高兴了好几天。
这几天赵坤则和褚文兰出差,连周末都没回来,她和闻楝两人互不搭理,连眼风都没瞟一个。
早上燕姐出门买菜,看闻楝爱吃辣子鸡,问他还吃不吃,再给他做。
赵星茴听见他们对话,抿着唇在椅子上扭了一下,用眼角余光偷偷觑了觑。
少年侧脸柔和,很随和地说不用,他什么都吃,不用特意照顾他。
等到两人再坐到餐桌一起吃饭,赵星茴打开平板,点播一集搞笑综艺佐餐,吵闹笑声弥漫屋子,完全把闲杂人等当空气。
一心二用总会出事,干坏事也不是次次都好运。
赵星茴眼睛只顾盯着综艺,伸手去挟盘子里的菜,筷子伸得长,脑子又没转过弯来,冷不丁挟了口辣椒塞进嘴里。
她埋头连呛,喊几声燕姨:“帮我倒一杯水。”
有椅子拖动的动静,递水杯过来的是闻楝:“刚才燕姨说话,你没听见。她说去物业一趟,马上就回来。”
赵星茴呛得满脸通红,眼角都冒了泪花,从他手里夺过杯子,皱着脸一饮而尽。
“还要水吗?”闻楝温声问。
“要!”赵星茴摸着火辣辣的喉咙。
他再倒水过来,稍稍平复的赵星茴就有点儿醒悟,脸颊发红,嘴唇鲜艳,别别扭扭地坐着,水杯接得不情不愿,又不好冷脸拒绝。
好在闻楝只是把水杯搁在她手边,旋即转身。
赵星茴眼神瞟开,别别扭扭地喝着水。
闻楝收拾自己的碗筷,平静说了一句,“我不会跟方歆说什么,别人也是。”
赵星茴心领神会。
“你最好是。”她鼻尖一翘,哼哼两句,“别给我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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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根不用闻楝说什么。
方歆发现端倪是在某天早晨。
方歆以前都是早早搭爸爸的车上学,方妈妈是全职太太,负责下午接她回家。秋冬天冷,方歆起得晚,改成方妈妈早晚接送。
那天早上方歆打着哈欠,揉揉眼睛说是前面是赵星茴家的车,让妈妈开车跟着,她想跟星茴一起进教室。
学校周边多少有点堵车,赵星茴家的车停在不远的路口,方歆先看见赵星茴下车,还没来得及喊她,那辆车副驾又下来一个人——闻楝。
方歆瞪眼:“????”
她一直没搞清楚闻楝具体住哪儿,也没从赵星茴嘴里听说过闻楝。
但不对啊。
这两人压根不认识啊。
但怎么说……赵星茴好像对闻楝,是有那么点奇怪的敌意哦?!
论八卦,全班没人比得过方歆。
方歆揪着赵星茴,旁敲侧击、直面攻击,念叨了三天三夜,翻来覆去问了一百遍。
最后赵星茴仰头暴躁,烦不胜烦:“对,他就住在我家,是我后妈带到家里来的。”
方歆眼睛蹭地发亮:“不对啊。你后妈有儿子?她不是早就跟你爸在一起了吗?”
“不是,是她朋友的儿子,被她接到家里来养。”赵星茴不耐烦,“我什么也不知道,过完暑假回国,他就出现在了我们家。”
“那到底怎么回事?”
“我就是不想跟你说很多嘛,因为要解释很多。”她罕见地有点沮丧,坐在操场看台吹风,嘟囔着,“我不想讲,也不想听很多心烦的事。再说,人家也有隐私,我不想随便说。”
当时赵坤则对她说了很多,这是赵星茴最大的让步:“反正他会在我家一直住下去。”
方歆拍拍她肩膀:“好嘛。”
“那么,闻楝转到楼下班,不会是因为你吧?”
“我对他已经够好了。”赵星茴拗起脸,“我为什么还要跟他同班?他每天都给我添堵,你没看见我爸,对着他笑眯眯的,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对着我,眉毛都能夹死苍蝇。”
坐在教室里的闻楝万万没有想到——赵星茴能问心无愧地说出“我对他够好”这句话。
第5章
◎闻楝!!!!◎
有些人自我调节能力超强,再烦恼的事儿也不会变成自身的困恼。
说的是赵星茴。
屋子太大,多住一个人也没啥感觉,安排太满,能转移注意力的事情太多,天气变冷,一个学期咻咻地过去了。
寒假来临,唯一的不快是赵坤则看到了期末的成绩单。
闻楝的成绩足以让赵坤则确定资助这个少年是个正确决定,但另外一张成绩单,赵坤则额头青筋又跳了跳,好歹没说什么,准备让赵星茴的成绩烂在泥里。
闻楝收拾行李,打算回邻市过寒假,毕竟假期中间有个春节,他也不是没有家和亲人,有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亲大伯姑姑,远远近近的亲戚也不少。
褚文兰本意是让他寒假就留在赵家,但闻楝说要回家,她也没拦着,说安排司机送他回邻市,又说年后她也要回一趟老家,到时候两人可以一起回来。
好不容易放个长假,赵星茴玩游戏玩得天翻地覆,睡觉睡得暗无天日,某天突然回味过来——连着好几天都只有她一个人吃饭。
不知道闻楝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不感兴趣,也没问。
方歆来找赵星茴玩,两人看电视玩游戏听歌跳舞不亦乐乎,又带着爆爆洗澡晒太阳,拿着电动宠物玩具满屋子逗它。
玩到兴起,方歆胳膊怼怼赵星茴,突然换话题:“闻楝在你家还真没存在感。”
赵星茴:“哈?”
“你瞧,家里到处都没有男生用的东西,怪不得我之前来都没发现你家多住了一个人。”方歆挤挤眼睛,“也就刚才阿姨打扫卫生,我瞄了一眼客房才知道里面有住人,桌上放着喝水的杯子和教辅书呢。”
赵星茴哼哼:“你不去当私家侦探真可惜。”
方歆托腮:“他什么回来呀?开学再回来吗?”
“你管人家呢。”赵星茴满不在乎,“讲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又冒出来了。”
赵星茴什么都不管,只顾自己玩得开心,假期最不缺的就是娱乐,她宅家自娱自乐或者跟朋友出门玩,还要跟着赵坤则拜年吃饭,正月里各种流水席不断,眼见着白里透红的脸颊嘭嘭鼓起来。
她从小就受宠,家族同辈分又多是男孩,大家都愿意带着她玩,整个春节里赵星茴压根没闲着。
赵家有个大堂哥,年过三十还没成家,兴趣爱好是游山玩水和极限运动,逢年过节最爱组织各种家庭娱乐活动,身边张罗了一堆弟弟妹妹。
赵星茴跟着哥哥姐姐们吃饭唱歌打牌、玩保龄球、烧烤爬山、农家乐旅游。
玩了不少天,堂哥想着她要开学念书,不敢让她再野,从景区回来就把她送回了家。
家里也没人。
之前赵星茴一直跟着堂哥吃喝玩乐,也没在自己家住,赵坤则和褚文兰忙着各种人情往来和应酬,也很少待在家,燕姐休假回自己家过年,虽然还有个白班阿姨,干完活也是早早下班了。
赵星茴自己在家呆了几天。
吃了睡,睡了吃,看看电视,打打游戏,作息日夜颠倒,一觉醒来,正是夜半两点。
她起床,浑浑噩噩下楼觅食。
家里不缺吃的,到处是年货礼盒,厨房冰箱一打开就是鲍鱼燕窝佛跳墙,赵星茴连多看一眼都腻得慌,想起前几天跟堂哥去爬山买了袋零食,下车后堂哥又把零食袋塞给她,倒腾半天,翻出了一桶新口味杯面。
赵星茴唯一的厨艺得以施展,她在厨房把面泡了,加了颗鸡蛋,懒洋洋地端着杯面回房间。
不过是路过餐厅时打了个哈欠,泪花冒出来时,赵星茴瞥见冰箱门轻轻摆动了一下,似乎有点什么声响。
而后有人——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冰箱门后闪过一片浅色的格纹衣角,半幅清削身形突兀出现,一只手握住了冰箱门,“嗒”地轻轻关上,长腿迈动,转身面对她……
连续数日没在家里看见一个人,夜半时分灯光昏暗的餐厅,睡觉之前赵星茴看了十几个小时的电视,这一秒脑子短路,突然浆糊似的炸开,在那人面孔出现时,她浑身一激灵,惊恐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大步,手臂发软,杯面“砰”地砸在地面。
闻楝捏着水杯出现。
他抬起眼,错愕地看着面色惊恐的少女和满地狼藉。
不知道是之前太过忽视,还是一个月不见的原因,闻楝好像长高了一点,睡衣裤管空荡,头发蓬松微乱,眉眼清柔,肤色霜白。
赵星茴没见过他这样,也真的没认出是他。
刚才那秒她真的快吓死,腿也软了,脑子也炸了,破音吼他:“闻楝!!!!!!!!!”
第一次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不是有病啊???!!”
赵星茴把仅剩在手里的泡面叉子砸他,“你能不能有点声音????”
手上哆嗦,白色的一次性叉子轻飘飘落在地上的泡面汤中,离闻楝老远。
她穿毛绒绒的兔子拖鞋和垂到脚踝的白色睡裙,衣服拖鞋全溅上了泡面汤水,长发凌乱,面色苍白,圆溜的眼对他怒目而视,火冒三丈。
很奓毛。
“对不起。我喝水……”闻楝也怔住。
他没想吓她,举起手中水杯,嗓音有变声期的沙哑,“喉咙有点干,我出来倒杯冰水喝。”
家里地暖开得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