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寸舟
“不像啊,傻子能拿全院绩点第一吗?”周衾说。
她气得叫起来:“那你把我当傻子糊弄!”
周衾忙去捂住她的嘴,“别喊,我告诉你好吧。”
其实事情说起来也简单。
周衾拉着她去外面,边散步边说:“前几天,因为我爸回家晚了,妈妈和他吵,我实在听不下去,就劝了两句,她就扯到我亲妈头上了,连着我一起骂。”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周吉年和他夫人,从结婚第二年起便两情不悦,轰轰烈烈地闹离婚,到现在,快二十年了也没见他们离成。
不等他说完,庄齐已经猜到了,心里不是滋味,“她拿花瓶砸你了,是不是?”
“不是砸我,是砸我爸爸,我帮他挡了。”周衾低头说。
庄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声音轻轻的,“以后他们吵架,你就躲得远一点,不要掺和了吧。”
周衾看她围巾下的小脸白惨惨的,心里不落忍。
他伸手握了她一下,“我说了不告诉你的,你看你这样。”
庄齐吸了吸鼻子,“没事儿。周衾,反正你快毕业了,以后少回这里,离了他们,你会过得很好的。”
“那你呢?也少回这里吗?”周衾看着她问。
她点头,“本来除了我哥,这里也没人欢迎我,他在哪儿我在哪儿。”
周衾笑她傻,“那怎么可能!你哥要结婚的,他还能一辈子带着你吗?真是小孩儿说话。”
要怎么和他解释清楚,他们兄妹现在的关系?
庄齐想了想,还是选择缄默不言,也没什么可说的。
她笑笑,把冻得粉红的鼻尖缩进去。
周衾停下来,笔直的少年站在青杉底下,提议说:“你还不如和我去美国,我们相互也有个照应。”
看他刚才那么难过,庄齐也不忍心当场拒绝,反正她失约也不是一两回了,何况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庄齐朝他笑,伸手拍掉他肩膀上的雪,“好啊,我们一起去美国,不回这个地方了。”
周衾点头:“嗯,到你家了,快进去吧,外面冷。”
庄齐和他道别,又指了指额头说:“伤口记得换药,今天是除夕,多吃几个饺子啊。”
“知道了。”
“新年快乐,周衾。”
她扭过身体,脸上还维持着柔婉的笑意,抬头就看见唐纳言。
他穿了件黑色羊绒外衣,站在半人高的铁栅栏旁,唇角很淡地抿起来,身后是一枝斜出的红梅,越发映得他面色冷白,深沉淡漠。
刚才说话太投入了,庄齐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听见看见了多少。
小时候被哥哥支配的恐惧又来了。
但她想不出那么多,应该也没什么事吧,似乎也没做什么呀。
她快步走过去,站在唐纳言面前,恬静地笑了下:“哥,你回来了。”
“嗯,回家吧。”唐纳言连声音也很清淡,像深秋落在脸上的雨丝。
他没再多说,转身往里走,推开大门进去,庄齐紧随其后。
家里已归置齐整了,唐伯平和姜虞生坐在客厅里,两个人静静地说着话。
除夕晚上一起包饺子是唐家的惯例,每个人都要参加。
其实也不麻烦,厨子备好了馅料和饺子皮,就是走个家庭和谐的过场。
屋子里开足了暖气,庄齐摘下围巾,问过好后,先去楼上洗澡换了衣服,重新换了条束腰小黑裙,很温柔的压褶风琴领口设计。
唐伯平中年发福,系围裙时有些吃力,庄齐帮他接过来,灵巧地打了个结。
“还是有个女儿好,贴心。”他拍了下庄齐的头,笑说:“你看你哥站在那儿,跟菩萨一样。”
庄齐拈了块饺子皮,悄悄打量一眼唐纳言,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她疑心自己是罪魁祸首,不敢开口。
姜虞生笑着捏紧了一个,“这都看不出来?你儿子的心啊,已经不在家里了。”
“没这回事。”唐纳言蹭了下沾着面粉的手,他说:“下午陪夏治功去看望了几位领导,有点累。”
唐伯平点评了句:“老夏那么强势的人,这个传统倒没丢。”
“他不敢丢,多少人等着拿他的把柄。”唐纳言说。
姜虞生制止说:“哎,我说二位,一家子过个年,工作就不谈了,好吧?”
出于对夫人的尊重,唐伯平附和她道:“对对对,姜女士退居二线了,都记住啊,在家不要提工作了。要聊去外面聊,走,咱们抽根烟去。”
说完就拉着儿子去院子里了。
姜虞生在后面喊:“全丢给我们啊,爷儿俩才包了几下!”
庄齐全程没有插过话,只默默地包她的饺子,尽管手法很生疏。
现在剩下两人照面,她就更加沉默了,抿着唇不说话。
姜虞生捏着饺子打量她,风华正茂的年纪,身段眉眼无一处不妙,漂亮得像个祸害,低着头的娇柔神态,她总觉得在谁身上看过,很像个年轻时的故人,但就是一下子想不起。
话说回来,庄敏清的个人生活那么复杂,他就算在世,恐怕也不知是在哪一处留的情。
总之是个顶漂亮鲜活的姑娘吧。
早年姜女士在文工团工作,美女如云的地方,也找不出几个庄齐这样的。
不经意间,庄齐抬了一下头,见她正盯着自己,讪讪地笑了一下,“伯母。”
看看,还这么乖巧懂事。
姜虞生也笑:“大三了,毕业后的打算有了吗?是出国还是工作?”
庄齐摇头,“我还没有想好,都准备着吧。”
姜虞生说起当年,用心叮咛了一句:“你这个专业是老唐选的,也是你龚奶奶临终前的意思,希望你走你爸爸的路。他过去那些老同事都在,大家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进去以后也能受关照。不过,伯母还是建议你去美国,工作以后,提拔调任也很看重这些的。”
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说这么多话,句句肺腑。
庄齐受宠若惊,不住点头:“我听明白了,谢谢伯母。”
谢完了,她又不禁想,如果姜虞生知道她正和唐纳言谈恋爱,还能说出这番话吗?
不剥了她的皮都算好的吧。
等父子俩说完话,菜都已经上桌了,四个人安静吃着,不时举杯喝一次酒。
庄齐面前的是果汁,唐伯平和唐纳言开了瓶特供的茅台,一顿饭下去了一瓶。
她端着杯子看着,感觉哥哥不是在喝酒,比喝水还要利索。
头顶的水晶灯花枝一样延展,庄齐在成束的光影里看他,真担心他喝醉了。
忽然和他对上一个眼神,他也只是静静地看过来,平平淡淡又耐人寻味。
庄齐怯怯地低下头,专心吃菜。
等吃完饭,本该陪着看会儿晚会的,但唐纳言说不舒服,先上楼休息了。
他能走,庄齐不好走,她在客厅里坐了一个多小时,看看电视,陪着他们夫妻俩闲话家常,发了几条拜年的消息。
后来连唐伯平都困了,挥挥手,让她也早点去休息。
庄齐不着急,看着他们夫妻进了卧室,放轻脚步往楼上走。
路过哥哥房间时,她停下来逗留了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敲门进去,又担心他已经睡下了,怕吵醒他。
庄齐为难了一阵子,手腕抬起来又放下,还是决定不进去了。
她正要走,咔哒一声,门从里面开了,一只冷白的手臂伸出来,将她用力往里一拉,扯了进去。
惊吓之余,庄齐险些站不稳,是靠唐纳言扶住的。
房内光线昏淡,只有床头一盏青瓷底座的台灯散着柔和光晕。
唐纳言将她抵在了墙上,鼻尖蹭着她的脸颊,盈满山茶的清冷香气,手上握着她裙子下的细腰,闻了一阵,他绷着脸,一言不发地开始吻她。
这副场景曾出现在庄齐的梦里。
除了地点改成卧室,其余都一模一样,哥哥紊乱滚烫的气息,啄吻她脸颊时,一边手势凌厉地剥开她。
庄齐为这样的相似而心如擂鼓。
恍惚间,她隐约有种被宿命射中的兴奋。
哥哥一下子变得好凶,庄齐被吻得说不出话,抱紧了他的肩,勾着他的舌头不肯松,不停吞咽着口腔里的津液,被托住的中间一片泥泞,像误入当年的梦境深处。
“喝了那么多酒,我都以为你睡了。”庄齐咬着他耳后的小痣,轻声说。
唐纳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当然睡不着,听见妹妹和一起长大的男孩子约好去美国,他怎么睡得着!
他躺下来,脑子里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幅画面。
年纪相当的青年男女,模样也登对,含情脉脉地站在雪松下,拍拍肩膀,说着日后的约定。
去读书就算了,他们还预备不回来,不回来是要在那边做什么?还想着以后结婚吗?
那他怎么办?他已经成这个样子了,庄齐走了他要怎么活?
他的女孩子,他养了十二年的女孩子,周衾凭什么带走?这小子也太能异想天开!
唐纳言闭上眼,等不及地把自己埋进去,哑着嗓子问:“有没有弄痛你?”
“没有,一点都没有,我很喜欢。”庄齐缠他缠得很紧,眼尾舒服得溢出两滴泪来,为这一瞬间的饱胀酸麻,她往后仰了仰脖子,后脑勺抵在了墙面上。
这句话简直是情/药,得了特赦的人冲撞起来,愈发地不管不顾。
夜里起了风,庄齐越过他挺耸的肩膀,看见窗外青黄的金枝槐上,雪纷纷扬扬地掉。
没多久,她呜呜咽咽地凑上去,用力绞紧了唐纳言,知道自己就快承受不住了,轻咬着他的耳垂,无助地淋了他一身,仿佛窗外被吹落的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