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江晖低低地应了一声,有些失落。
之后?,他跟着江泠一起处理?案子,还?以为能像话本里那样,抽丝剥茧,断案如神,但实际上,每日来公堂的百姓争论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如谁家的狗半夜犬吠扰民,地主又拖欠工钱啦,什么扒灰一类不可入耳的案子,江晖旁听得头大,昏昏欲睡,扭头一看公堂上的江泠,眉眼肃穆,冷静,脸上没有一丝不耐。
多小的案子,他都能认真评判,不会敷衍分毫。
*
暮春时,叶秋水盘下檀韵香榭旁边的一间铺子,将?中间打?通,她?的店面大了两倍,叶秋水在香铺里面还?搭了几间茶室,文人墨客常来此闲谈。
一次偶然的机会,皇后?娘娘闻到叶秋水调配的合香,很?是新奇,还?问起她?的名字。
如今她?在京师,可算是鼎鼎有名的香商了,叶秋水通绣房合作,请绣房的绣娘,按照她?的要求做出精美的香包、香囊,譬如鲤鱼跃龙门的图案,对面太学里的学生很?喜欢,几乎人人都有一个檀韵香榭的香囊。
铺子里生意大了后?,需要的伙计也多,初春的时候叶秋水写了一封信回曲州,胡娘子亲自?过来帮她?看管。
她?的名声太大,宫中的娘娘也略有耳闻,有些人眼红,也有些人不屑,宴席上聊到她?,都说?她?运气好,碰到贵人,不然凭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京师站住脚的。
宜阳听见了,走上前,直言道:“怎么会只是因为运气,本郡主和她?好,是因为她?待人真诚,因为她?善良,仁义,我喜欢和她?做朋友,你们有空嫉妒别人,不如好好反省反省自?己。”
话音落下,方才叽叽喳喳的人都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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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一过,算起来,江泠已赴任快一年?。
待铺子里的生意稳定下来,叶秋水同大家告别,没有提前告诉江泠,直接动身去了儋州。
她?很?想他,想去看看他在那里怎么样了。
第九十四章 “哥哥,你瘦了。”……
儋州的?官员很忧愁, 因为跟着新知县,他们赚不到钱,新知县不参加宴会, 也不要美貌姬妾,他住在破烂的?衙门后堂, 城内富商自愿赠予宅邸,皆被江泠原路退回, 他还警告城中官绅,不要给他送东西?, 不然就以贿赂官员的?罪名处置。
不要礼, 那结儿女亲家总没事了, 地方?有头有脸的?人家打听到知县年?仅二十一, 还未娶妻,家中也没有亲眷,后堂就一个帮忙浆洗衣物、做饭的?老奴, 人干干净净, 家世清白,长得又好,除了腿有残疾,性?子冷淡外,挑不出毛病。
家中有女儿适龄的?, 皆让人去探口风, 想与?知县结亲。
在京师,大户人家嫌弃江泠小门小户出身?, 身?份微寒,又不善言辞,注定仕途坎坷, 那时?进士游街,多少达官贵人榜下捉婿,皆默契地将江泠略过。可来了儋州就不一样?了,儋州几百年?出不了一个进士,像他这样?从京师外派来的?,再怎么不受官家待见,那也是天大的?官,小地方?的?官绅们卯着劲地要与?进士郎结亲。
旁人来试探江泠口风,他只?声称,暂时?没有成家的?打算。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搞不明白他不娶妻的?原因,不娶妻就算了,为什?么姬妾也不要,豪绅们背地里传,说江大人有隐疾,传来传去,最后就变成了,怕是某方?面不行,不敢成家。
一日,江泠去衙门处理公务,发现?姚县丞看他的?眼神很诡异。
惊讶,不可置信,还带着点怜悯。
他问起缘由,姚县丞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姚县丞不回答,江泠就去问别人,江晖打听了一圈,回来时?也是脸色精彩纷呈,委婉地告诉他原因。
江泠:“……”
江晖挠挠头,尴尬地笑?。
外面都在乱传什?么呀。
江泠面无表情?,转身?继续去看公文了。
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公事。
夏汛多,江泠要港口每日统计出海以及归岸的?船数,防止有渔民遇难,也方?便官府能及时?施救。
知县作为一方?长官,管当?地民政、赋税、司法,许多百姓没读过书,未蒙开化,自然也不受礼法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江泠出钱让戏班编了出戏,百姓们凑热闹,争先恐后地抢位子去看。戏讲的?是前朝年?间,一些偷盗、杀人、斗殴的?案子,犯人被五花大绑,处斩监候或是流放,伶人演得激扬顿挫,台下百姓看得也入神,通过曲目,了解了简单的?律法,知道哪些事情?能干,哪些事情?不能干。
他的?俸禄很少,一大半还全部用在了这些事情?上,自己吃糠咽菜就算了,江晖受不了,经常跑出去加餐。
初夏的?某一日,江泠带着匠人在岸边加筑堤坝,这些天连着下了许久的?雨,水面升高,道路泥泞,江泠亲自巡视疏防潮汛,有时?候要测量河道深浅,几乎日日泡在水里,鞋袜都是湿的?。
他浑似不觉一般,老奴见了总要唠叨两句,“要是姑娘在这儿,绝不会允许大人这般折腾自己。”
叶秋水肯定要说的?,江泠一向是忙起来就顾不上自己,他又不喜欢假手于人,许多事情?都得亲力?亲为,还经常因为公务忘了吃饭。
姑娘不在这儿,旁人也管不了大人。
夏汛就要来了,江泠勒令渔船不能再出港,让人加固港口的?防护,防止海水会漫上岸。
老奴在家中洒扫浆洗,忽然,前厅传来说话声,他站了起来,探头望去,看到来人,顿时?大笑?。
“姑娘来了!”
“林伯。”
叶秋水掀开帏帽的?幕帘,笑?了笑?,她指挥仆人将行李搬进来,衙门后堂的?住处平日就知县主仆住着,外加一个江晖,很是简陋空旷,叶秋水一过来,整间院子都亮堂了起来,甚至变得有些拥挤。
她给老奴拿了赏钱,谢谢他这一年?来照顾江泠。
林伯笑?得合不拢嘴,捂着银子,连声道谢,还是姑娘好,姑娘来了就有赏钱,经常包红包!不像大人,大人就穷穷的?。
叶秋水让人将马牵到棚子里喂草,她则推门进屋,江泠住的?地方?很简单,一张卧榻,一口放衣服的?箱子,床边支了个矮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他常看的?书,其他什?么也没了。
难怪林伯一看到她就像看到财神一样?,可不嘛,江泠这穷得叮当?响的?模样?,哪里给得起赏钱。
她这次带了好几个仆人,还带了很多钱,一看到这破破烂烂的?衙门,顿时?庆幸自己带足了银票,她打算在儋州买个小院子,种些花花草草,这样?才有家的?感觉。
“兄长不在衙门?”
叶秋水出门问老奴,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人,屋里也没有。
“大人去渡口了。”
叶秋水疑道:“渡口?”
“是。”老奴回答,“夏汛要来了,为防止堤坝坍塌,大人近来在巡视城内各地的河道、渡口,请匠人加固堤坝,疏防潮汛。”
叶秋水有些好奇,“我去看看。”
渡口飘着细细的?小雨,天际蒙着一层薄雾,河道旁的?匠人们埋头检查堤坝疏密,一旁,身?着青袍的?男子头戴斗笠,两袖扎起,垂眸看着手中的?河道地形图,时?不时?开口,声音清冷。
江泠与?几名官员低声商量,江晖在一旁旁听,提笔记录。
等地形勘探完了,江泠将改好的?图纸递给匠人,“就照着这么做,新建堤坝沿旧河道加宽,另东西?延长五十里,工钱照常给,不要耽误农时?、渔汛。”
“是。”
江泠握着地形图,立在岸边指挥。
如雾的?雨帘外突然出现?几个陌生的?人。
近来,衙门检查河道,百姓自主绕行,鲜少有人往这个方?向来。
察觉到有人靠近,几名匠人抬起头。
细雨绵绵,遮不住女子绰约纤巧的?身?影,江泠淡淡扫一眼,低下头继续看地形图,目光落下一会儿,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抬起头,眼底满是惊诧。
他匆匆穿过雨幕,扎好的?袍袖落了下来,衣摆微微拂动?,雨水顺着斗笠滑落,发出细碎的?清响。
走近了,发现?就是她,他刚刚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叶秋水没见过江泠专注于公务的?样?子,立在人群中,身?姿挺拔,沉静而专注,一眼就能看见。
她还没看够,他就已经过来了,放下衣袖,宽大的?公服罩在身?上,圆领系得一丝不苟,站在她面前,目光微漾,好一会儿才开口,“怎么突然来了?”
叶秋水回过神,轻笑?,“我想来看看你。”
她鬓发微湿,说话时?眼睫也跟着轻颤。
江泠问:“没打伞?”
叶秋水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急着过来,也没注意天色,不知道渡口附近在下雨。
江泠转过身?,回到人群中,不知同谁说了什?么,借来一把伞,递给她。
叶秋水接过,抬眸看向他。
江泠说:“先回去吧,这里还要忙一会儿。”
“没事。”
叶秋水指了指不远处的?棚子,“我就坐在这儿等你。”
江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又看了看天色,细雨蒙蒙,一时?半会儿也下不大。
他点头,“好,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他们。”
“知道了哥哥。”叶秋水打着伞,笑?盈盈说:“你快去吧。”
“嗯。”
江泠看她一眼,转身?回到雨幕中,滴落在斗笠上的?水珠飞溅开。
他一回来,方?才探头探脑的?众人立刻收回目光。
江大人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公务丢在一旁,跑去见谁。
他竟然还会笑?,回来的?时?候眼底带着未散的?笑?意,只?是面对公务,又重新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江大人了。
图纸有些湿了,江泠攥着衣袖,擦了擦纸上的?雨珠,继续说起先前的?话题,“正式动?工后,这段道路要封锁,以免车马往来,加速堤坝坍塌,致人受伤。”
大家忘了应答,江泠抬起头,目光淡淡。
爱来事的?几个匠人交换眼神,有人先开口说笑?:“原来大人已经有娘子了啊,先前我们一直以为,大人还没娶妻。”
江泠神色微顿,掀起眼眸。
他的?目光中并无喜色,匠人呆道:“不、不是吗?”
“当?然不是!”
一旁的?江晖知道是谁来了,见大家误会,解释道:“那是三哥的?义妹!你们可别瞎说。”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是妹妹,不是娘子。
匠人讪笑?,“真?是误会了,我们想着,是夫人来儋州看大人的?呢。”
几人哄笑?,开口赔罪。
江泠手握图纸,沉默了一瞬,说:“没事。”
大家又续起先前的?话题,敲定了接下来的?工程。
结束后,江泠收拾东西?,将图纸整理好。
远处,叶秋水坐在棚子里,与?住在附近的?渔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