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叶秋水翻身而上,“我很快就回来。”
她策马而去,转瞬间就没了影。
府城有?事情需要下属县城的知县一起去商谈,江泠一大早就出?门了,他坐在马车里?翻阅公文,打开行囊,发现自己没有?带知县的印章。
江泠眉头?微蹙,他一向稳重,从来没有?发生过丢三落四的事情,是昨日失了神,才会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现在已经出?城,若即刻回去取,路上要耽误许久,他敲了敲车厢,叫马夫打转回府。
刚转过去,忽的听到远处有?人高喊,“江嘉玉!”
江泠愣了愣,掀开帘子。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鼓点般敲打着耳膜。
官道尽头?,只见一名女子骑着匹高大的烈马,如同流星般飒沓地?闯入了他的视线。她着一身石榴红的襦裙,那鲜艳的颜色宛如燃烧的火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女子稳稳地?驾驭着烈马,手中缰绳在她的掌控下张弛有?度,她的脸庞线条分明,透着一种?张扬凌厉的美,眼眸明亮而坚定,霎时间,已疾驰到面前。
叶秋水勒马停下,将一个荷包递给他,“哥哥,你的印章落下了。”
江泠怔愣着,一时忘了要接。
他抬起头?,炫目明日下,叶秋水与他对?视,她策马出?城,红衣烈烈,明艳得像是一团火。
“哥哥,你是不是打算回去取?”
江泠神识回笼,“嗯”一声?,接过荷包。
叶秋水粲然?一笑,“还好我及时发现,赶上了,那哥哥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好。”
江泠将荷包团在手心,车夫又打转方?向,重新出?发。
他坐了须臾,掀开帘子,探头?往后看去。
叶秋水还站在原地?,见到他,抬手招了招。
江泠看了一会儿,放下手,坐正。
他重新拿起书,许久,心中才渐渐平静下来。
过几日,姚夫人生辰,姚家设宴,儋州的官绅都去了。
叶秋水拿着备好的礼坐进?马车,同江泠一起前去。
到了姚府,叶秋水将礼物?交给门房,几人一走进?,姚县丞携亲眷过来恭迎,姚夫人拉着叶秋水的手拍了拍,眉开眼笑,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姚家的公子在族中排行第九,姚县丞招了招手,“九郎,快过来见过江大人和叶小娘子。”
不远处的少?年走了过来,姚九郎长相普通,上前作?揖时倒是彬彬有?礼。
前不久,父母同他提过,知县有?个妹妹还未定亲,江知县年轻有?为,他的妹妹在京师行商,家财万贯,嫁妆丰厚,父母要他多与叶娘子接触接触。
他走过来,看到年轻知县身旁的少?女,明眸皓齿,本以为行商的女人大多粗俗无?礼,没成想叶娘子言行举止皆落落大方?,眉眼如画,相貌、仪态都很不俗。
姚九郎红了脸,对?父母说的这亲事甚是满意。
入席时,男人与女眷的座位不在一处,江泠去别的地?方?了,叶秋水找认识的夫人坐在一起。
先是请寿星点折子,演几出?喜庆的戏,姚夫人坐到叶秋水身边,慈爱地?看着她,要她来选。
叶秋水不禁受宠若惊,姚夫人十分热络,不仅拉着她看戏,吃饭,还主动带她逛起自家园子。
交谈时,她频频夸起九郎读书用功,为人和善,叶秋水有?些诧异,片刻后就看懂姚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了。
席间,姚县丞向江泠敬酒,他不喜欢喝这些,但是应酬难免,喝一杯,官绅们互相恭维。
今日知县愿意赏脸赴宴,姚县丞很是惊讶,觉得相处久了,江大人也没有?一开始那般冷漠了,他胆子大起来,席上话也多了不少?。
半道,江泠出?去透了透风,没有?看到叶秋水的身影,他遣人去问,姚家的仆人说,叶秋水同夫人逛园子去了,九郎也在。
江泠回到席间,姚县丞试探地?问他,有?没有?结亲的意向,九郎十七岁,比叶秋水大一些,两个小年轻很是适龄。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江晖倒急了,脸涨得通红。
一家有?女百家求,儋州城内想要求娶知县妹妹的人家很多,姚县丞并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但是在儋州,除了知县,就属他家门第最高了。
江泠握着酒杯,沉
默不言。
几年前,拒绝了一个王聿章,几年后,叶秋水及笄了,求娶的人越来越多。
江泠不说话,一张冷脸如旧,姚县丞如芒在背,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
江泠一口将酒闷了,淡声?道:“我做不了主。”
姚县丞急道:“您是兄长,长兄如父……”
江泠打断他,说:“她的婚事只有?她自己才能决定。”
说完就不再开口了,为了避免宴席闹僵,姚县丞哈哈一笑,赶紧拐过话题。
宴席结束,江晖气鼓鼓的,看着姚县丞时也写满怨怼。
叶秋水走的时候,姚夫人还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看上去依依不舍,一旁,姚九郎眼睛都快要黏在她身上。
江晖忍不住嘀咕,“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看着姚九郎,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长相那么普通,同叶妹妹站在一起根本不般配。
江泠面无?表情,吹着风,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秋水告别姚夫人,上了马车。
江晖骑着马,等她进?去了,立刻拉下帘子,挡住旁人的视线。
马车驶动,叶秋水闻了闻,说:“哥哥,你喝酒啦?”
江泠靠着车厢,看着与从前有?些不一样,目光淡淡,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他听到叶秋水的声?音,眼瞳转动,看向她,沉静了一会儿,点头?。
呆呆的。
叶秋水噗嗤一声?笑出?声?。
她抖开毯子,盖在他身上,江泠眼珠动都不动,盯着她。
马车走了一半路,外面骑马的江晖忽然?说,“哇,珠玑湖的荷花开了。”
回去的时候因为车马多,所以走了另一条小路,儋州在极南方?,花季长,珠玑湖中的荷花居然?现在才开。
叶秋水掀开帘子,月华如水,夜色下的荷花微微摇摆,泛着莹莹的光。
她看呆了,叫车夫停下来,想下去划船夜游。
岸边正好停靠着几叶小舟,远处,似乎也有?其他人划着船游荡在湖心。
叶秋水回过头?,问道:“哥哥,要不要去划船,你喝了酒,正好可以出?去透透气。”
江泠醉酒时反应变慢,想了好一会儿,拐过弯,乖乖跟着她一起下去。
江晖解开绳子,他率先跳上去,转身想要拉叶秋水,然?而叶秋水只顾着扶江泠跨上船,没看到他伸出?的手,船只轻晃,江泠身子一歪,叶秋水扶着他坐下,她忍不住笑,声?音清脆。
一旁,江晖却呕了一声?,两眼发白。
“五哥,你怎么了?”
江晖按着胸口,“不行,我晕船。”
生长在海港地?区,竟然?晕船。
叶秋水扶了扶他,“没事吧?”
“没事……我能……呕。”
江晖头?晕目眩,支撑不住,叶秋水连忙划船靠岸,江晖扑上去,脚踩到实地?的一刻又活了过来。
他跌坐在地?上,喘息。
叶秋水担忧地?问:“五哥,你怎么样了?”
江晖想和她一起泛舟湖上,但他实在怕了,只能含恨摆手,“我不坐船了,你们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
叶秋水关心几句,看到他难受的样子,也不坚持,她摇起浆,小船驶入湖心,两侧莲叶摇摆,幽香在鼻尖萦绕。
夜晚的风很柔和,远处,能看到万家灯火,倒影在水面上摇曳,莲叶亭亭如盖,船头?拨开花叶,驶向深处,叶秋水放下船桨,坐了下来,任小舟飘荡。
江泠坐在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叶秋水看向他,江泠很呆,又呆又乖,从姚府出?来后到现在都没说话,她问什么,他都只点点头?。
叶秋水慢慢挪过去,坐在他面前,“江泠。”
她声?音轻慢,江泠心神荡漾了一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感受到她靠近,笑着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秋水逗他,怕他喝蒙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江泠轻声?道:“芃芃。”
她笑起来,梨涡浅浅。
“原来还认识人。”
叶秋水看向一旁,伸手,手指轻抚莲瓣。
月色下,女子的面庞白皙温润,她抬起手,纱制的衣袖下隐隐透出?纤细的手臂,她今日恰好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光华流转,抵不过她眸中璀璨。
叶秋水突发奇想,摘了一颗莲蓬,一直不说话的江泠此?刻突然?道:“不能随便拿人东西。”
他知节守礼,精通律法,小时候就将大梁律背得滚瓜烂熟,如今喝醉了,看到叶秋水摘莲蓬,醉意朦胧中的第一反应也是劝阻。
叶秋水晃了晃手上已经摘下的莲蓬,说:“明早我会打听一下莲塘的主人是谁,将钱给了。”
江泠放心了,起身摘了好几只,全?都摆在她面前,叶秋水呆住,他就将莲蓬往她的方?向推了推,说:“你吃。”
叶秋水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平时,江泠都是一副严肃寡言的模样,说话公事公办,下属都怕他,可江泠喝醉的时候却很呆,要是姚县丞他们知道威严冷刻的江大人竟然?会变成这样,大概会笑掉大牙。
叶秋水坐在一边,低头?剥莲蓬,莲子清苦,她剥一颗喂给江泠,给他解解酒。
船不知驶到何处,忽然?撞到什么,“咚”的一声?,叶秋水吓了一跳,一个不稳,身子往湖面摔去,江泠眼疾手快,捞过她,叶秋水摔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