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宜阳走上?前,跪下来向帝后请安。
皇帝轻笑,“宜阳都这么大了,该说门亲事?了。”
宜阳一听,脸色稍稍变了变,忍着没流露出情绪。
长公主说:“她还?小,臣妹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想在身边多留几年。”
皇帝又打?量宜阳几眼,恰巧内侍端来药,长公主接过,半扶起龙榻上?的皇帝,弯腰喂他喝下。
“敏敏,你出去吧,同?其他娘娘们请个安。”
“是。”
宜阳颔首,俯身行礼后转身离开大殿。
她没什么烦恼,自幼含着金汤匙长大,身份贵重,要什么有什么,有长公主撑腰,宜阳养成了骄纵刁蛮的性子,身上?穿的纱,只要有一点小疙瘩便?会发怒,吃穿都要最好,宗室里的小娘子都很少有比得过她的。
傍晚,叶秋水回?到?家中,果不其然,江泠并不在,看来早上?下人说得不假,他大概真的很忙,早出晚归,又不见人影了。
第二天?,叶秋水和宜阳一起出城,每年这个时节,芳园的梅花都会盛开,那里有技艺精湛的花匠,能培育出许多名?贵艳丽的花种,芳园的冬日同?春天?似的,百花争艳,宜阳每年都要过来小住两日。
出城的路上?,叶秋水掀开帘子,临近年关,京师各坊已经展现出喜庆的气?氛,车水马龙,比肩接踵,小贩的吆喝声都比往日更响亮些。
家中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厨子,足不出户就能尝遍天?下美味,精致的小碟上?摆着的才叫食物,许多民间的小吃,宜阳是瞧不上?的,嫌脏。
看到?叶秋水往外看,宜阳也?探头,路边站着许多卖炭翁,挑着担,一声一声叫卖,天?寒地冻中,还?有不少乞丐,形容狼狈,衣衫褴褛地窝在角落里,身子冻得发青。
叶秋水于?心不忍,叫车夫停下,下车,掏出荷包,将钱分给乞丐。
宜阳没有下车,她脚下穿的,是扬州府上?供的织锦绣鞋,很是精巧脆弱,极易勾线。
大街上?石砖坑坑洼洼,不像在家中,地面平整,砖缝瓷石,还?铺了厚厚的地毯,就是光脚走在上?面也?不冷,织锦绣鞋最适合在这样的环境中穿。
这双鞋子是新上?供的,宜阳可不想现在就弄坏。
她探究地环视四周,目光清澈,又带着几分倨傲,等叶秋水分完钱了,回?到?马车上?。
宜阳好奇地问:“外面这么冷,怎么他们还?穿那么少?”
她不明白,什么叫做乞丐,这些似乎只是话本上?才有的存在。毕竟自幼生活在长公主府,时常出入金碧辉煌的皇宫,平日出行都是乘坐马车步撵,何时低头去看过这群人。
叶秋水解释道:“他们都是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并非不愿意穿厚衣服,只是实在囊中羞涩,无力避寒。”
宜阳心中对穷的概念很模糊,听她这么说,也?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好可怜啊他们。”
“那你刚刚给他们多少钱?”
叶秋水说:“半吊钱。”
宜阳对这个数字更加没有概念,“这是多少?”
“两吊钱是一两。”
“这么少?”
宜阳皱了皱眉,腹诽,叶秋水家财万贯,怎么出手这么小气?。
她扬声,让随行的丫鬟给每个乞丐都发五十两银子。
一点点零花钱罢了,每年过年的时候,宫里的娘娘都会赏赐她许多东西。
叶秋水一听,“别?……”
丫鬟已经领命过去了,打?开荷包,乞丐们顿时眼前一亮,全都扑过去。
五十两,不知多少年可以不愁吃穿,一开始还?只是乞丐来领钱,后来,许多行人亦加入其中。
出门时宜阳带的钱有限,没法照顾到?所有人,钱发完了,丫鬟回?到?马车旁,刚走几步便?被团团围住。
丫鬟吓得哭道:“郡主!”
宜阳掀开帘子,吼道:“你们想干嘛!”
侍卫上?前阻拦,那些人才放丫鬟离开,只是,方才有人拿了五十两,有一些人却?什么也?没得到?,这群人眼红,嫉妒,还?有些人拿了五十两,却?看不惯其他拿了一百两的,于?是一群人推搡争夺起来,很快就打?成一片,动作凶狠,整条道路都乱了套了。
宜阳吓得慌神,呆住,“怎么会这样?”
叶秋水无奈道:“郡主,有句话,叫作‘不患寡而患不均’,你给的太多了,可是世上?穷人那么多,每个人都分五十两的话,你根本分不完,总有人得不到?,总有人嫉妒,人们往往不担心自己的财富或资源少,而是担心与他人相?比自己的财富或资源少,你明白吗?因为不公平,所以就会引起动荡。”
宜阳神情懵懂,“那你为什么还?给他们钱?”
叶秋水解释道:“半吊钱才三四百文,刚好可以买一件普通的棉衣,我只是想让他们可以度过这个冬日而已。这个钱谈不上?多,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嫉妒,所以他们不会因此争抢,弄得头破血流。”
宜阳抿紧唇,闷闷道:“好吧。”
侍卫将那群闹事?的人都驱赶开,马车才得以继续前行。
出了城,宜阳又兴奋起来,然而,到?了后才发现整座园子都是光秃秃的,梅花也?没有看到?,她怔然,气?得发怒。
将院子里的花匠还?有看管芳园的管事?都叫了过来,横眉怒目。
叶秋水拉着她,“敏敏,消消气?。”
“我就是不明白,往年都有,怎么偏偏今年什么都看不到?,怕不是有人故意敷衍,说好的五色梅花呢!”
芳园的匠人只能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解释,“回?郡主,今年天?寒,花期延迟,种子也?冻死了不少,并非小人等刻意怠慢,请郡主恕罪。”
郡主身份高贵,轻易得罪不起,官家没有女儿,宜阳的存在,堪比皇室明珠。
叶秋水拉着她,“没事?敏敏,花期延迟了,我们到?时候再来看就是啦。”
“不要!”
宜阳跺了跺脚,“我期盼几日,我就是生气?!”
哪怕事?出有因,她还?是不满。
本来在城内,因为乞丐围堵,她就已经有些不开心了,结果来了芳园也?不顺。
叶秋水拉着她安慰了好一会儿。
“没事?的,既然花期延迟了,那我们过一段时间再来看就好啦,反正可以看到?嘛,迟一点也?没关系。”
“你不要生气?,生气?容易肝气?郁结,脸会变黄,会变丑的。”
一听到?要变丑,宜阳立刻坐正了。
气?也?不敢气?。
“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嘛,旁边不是还?有一个温泉庄子吗?”
叶秋水宽慰着,好一会儿,宜阳才总算平静下来,勉勉强强答应一起去另一个庄子泡温泉。
庄子在山上?,泡了温泉,宜阳总算舒坦了。
“对了,你接下来该打?算怎么办?”
宜阳想起那件事?,询问。
叶秋水抬手托着下巴,“你要问我,很难办呀,换做别?人,我也?许有办法,可是我哥是怎样的木头,你又不是没见过,一时想不到?接下来该做什么。”
宜阳也?叹气?,趴在池子边上?,说:“你真是……喜欢谁不好。”
“那咋啦。”
叶秋水哼哼一声,“有谁规定,哥哥和丈夫就不能是同?一人啦?大梁律上?可没说,兄妹不能在一起。”
宜阳白她一眼,“怎么没有,同?姓同?宗不能成婚,不然会被定为通.奸乱宗之罪。”
“可我们不是呀,他又不和我一样姓叶,再说就算是,那又怎样。”
她不受伦理道德束缚,什么都无所谓。
“哎呀你可别?说啦。”
宜阳耳朵受到?荼毒,捂住她的嘴。
泡完温泉,二人准备下山,近来听说这附近还?要建一个山庄,下山的时候看到?了,许多汉子正在开垦地基,午后,陆陆续续看到?有妇人挎着菜篮,上?面用棉布盖着,宜阳问她们要做什么,叶秋水回?答道:“这些都是来给丈夫送饭的女子。”
男人要干活,女人在家纺织,为家中汉子送饭。
有些夫妻感情好,坐在一起吃饭,时而搂宝,亲热,看得人脸红。
还?有些,即便?不说话,只是并肩坐着,都叫人觉得宁静祥和。
叶秋水趴在车窗上?看,若有所思,片刻后放下帘子。
她在想,既然江泠那么忙,那她是不是可以像这些妇人一样,给他送饭?
据说衙司的伙食很一般,叶秋水闷笑一声,宜阳看傻子一样看她,“怎么了?”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叶秋水挑眉,感叹,江泠有她这样贴心的妹妹,真是他的福气?。
回?到?家中,叶秋水立刻就钻进厨房。
婆子问:“姑娘是想吃什么?”
叶秋水推她出去,自己在灶台旁琢磨,她从小到?大,除了吃不饱的那几年做过饭,后来何时下过厨过,一时连生火的技巧都忘了,捣鼓一番,险些将柴火堆点燃。
吓得婆子赶忙将她拉了出来,“姑娘要吃什么,吩咐我们一声就是了。”
叶秋水知道,要是她自己来,可能会将江泠毒死,为了他的性命着想,她还?是说了几个江泠喜欢的菜,让下人准备。
傍晚的时候,将菜肴放在竹篮里,用棉布盖好,坐着马车往工部?衙司去。
下了值,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江泠坐在值房里,翻看公文,同?僚看他一眼,见他丝毫没有要起身回?家的意思,疑道:“嘉玉,你不回?去吗?”
江泠摇头。
大家面面相?觑,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看公文,衙司这破地方,哪比得上?家中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众人感叹几句,纷纷离开。
衙司内寂静无声,江泠关上?门,坐在桌前翻动书?页。
忽然,门外传来响声,他放下书?,起身出去开门。
叶秋水站在寒风中,披着斗篷,冻得瑟瑟发抖,她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鼓鼓囊囊的,看到?他出来,仰起头傻笑,“哥哥。”
江泠怔愣一瞬,不知道她会来,下意识想回?避,但是看到?她站在寒风中,又只能引她进门。
衙司毕竟是办公的地方,后堂的屋子里放着数不清的公文,不能点火烧炭,以免造成损失,因而,值房冷得同?冰窖似的,哈出去的热气?顷刻就会凝结。
“来这里做什么?”
他语气?淡淡,“天?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