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宜阳毕竟是长公主的女儿,长公主现在的处境都很不好,更何况是宜阳,她不能轻举妄动,不然会连累一家人,虽然方才冲动地想要去找贵妃理?论,但此刻冷静下?来,觉得自己还是太气性了。
叶秋水偏过?头,一旁的宜阳神情严肃,眉头紧锁,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沉沉,条理?清晰,头头是道,看着还挺有气势,不禁笑道:“敏敏,你现在懂得真多,我觉得你好像变了,和从前不一样了。”
宜阳眼睛一亮,“哪里不一样了?”
“唔……变稳重了。”
宜阳眼睛微微瞪大,接着抬起手,捂住嘴,笑得肩膀都在抖,那股骄纵气又?显露出来。
发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后,宜阳挺直了身?子,咳了两声?,神情也收敛几分,“书上说,成大事的人都是沉稳,临危不乱的,所?以我决定了,从今日开始,我就?要做个冷酷的人。”
她沉着脸,声音也故意压低几分,不觉得沉稳,倒觉得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叶秋水噗嗤笑出声?,宜阳一下?子就?憋不住了,跺跺脚,“哎呀,你不要笑!我认真的!”
“好好好。”
叶秋水笑着点头,“知道啦知道啦,我们敏敏是要做大事的人。”
宜阳下?巴上扬了几分,正经了没多久,又?往后一躺,四肢大张,随心所?欲地躺在榻上,叹气,“哎,可?是书真的好难背,想要成为厉害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要看许多书,行万里路,要知道民间?疾苦,民生,朝政……”
每次想肆无?忌惮玩乐,想将这一切都抛之脑后的时候,就?会想起那日在京郊,看到一群自边境逃难而来,食不果腹,甚至易子而食的难民,宜阳咬咬牙,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坚持。
她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不想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郡主。
“对了,还没有问过?你。”
宜阳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叶秋水,“你和……怎么样啦?”
这些天她太忙了,还没有问过?叶秋水,现下?是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叶秋水的神情便变了,她垂下?头,视线落下?,低声?道:“没怎么?样,我搞砸了。”
“搞砸了?”
宜阳不解地重复,意识到什么?,惊讶道:“你……你直接和他说啦?”
叶秋水点点头。
“算是我有些冲动吧,我不喜欢将事情憋在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叶秋水语气淡淡,缓缓说道:“兄长他……很生气,训斥了我,敏敏……现在想,我,我好像真的做错了。”
说到最后一句,叶秋水哽咽了一声?,上元夜的情形又?浮现在脑海中,眼前是江泠那张愠怒到极点的脸,她心里又?难过?又?委屈,断断续续道:
“我……我不该同他说那些话,兄长如?今好像根本?就?不想看见我。”
压抑多日的情绪如?同划开了一道口子,霎时迸发出来,怎么?都止不住,她知道江泠为什么?生气,从小到大,他一直照顾她,对叶秋水而言,江泠如?兄如?师如?父,她的那些心思,要是说出去很登不上台面,同乱.伦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江泠拒绝她后,叶秋水的第一反应不是伤心,而是懊恼、害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彻底完了。
江泠对她避之不及,连家都不愿意回,他的话变得越来越少?,叶秋水如?今待在那个家中,每天都很煎熬。
他不想再看见她,怕是都开始后悔认她这个妹妹,叶秋水不傻,她察觉得到江泠在避嫌,尽管表面上还是兄妹,可?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又?还能再维持多久呢。
宜阳看着她哭,心里也难受,她揽住叶秋水的肩膀,低声?问道:“江嘉玉骂你了?有没有打你?”
叶秋水摇头,“他不会打我,只是不理?我了。”
宜阳抱住她,让她靠着自己,叶秋水心里委屈,趴在宜阳的肩膀上默默流泪。
她就?江泠一个亲人,她只有这一个哥哥,如?果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她可?以将一切心意都埋藏,扮演好妹妹的角色。
*
叶秋水在长公主府呆了许久,天黑了才回去。
膝盖上都是淤青,还有冻伤,用热水敷了许久才能灵活动弹,淤青有些深,透着紫红色,要瘸好几日。
江晖住在贡院,江泠又?鲜少?回家,院里冷冷清清的,叶秋水揉了揉腿,头有些昏,想来是白天吹久了寒风,有些头疼,她赶紧洗漱后上榻,闭眼休息。
睡着了后,膝盖也一抽一抽地疼,叶秋水皱着眉,梦里也很不舒服。
江泠是在深夜回来的,听人说起白日的事情,他才知道叶秋水被贵妃责罚,在寒凉的东风里跪了两个时辰。
江泠急忙穿过?弄堂,叶秋水已经歇下?了,屋中漆黑,下?人说,她有些受寒,睡前喝了姜茶发汗。
江泠轻轻推开门,黑暗中,叶秋水孤零零地躺在榻上,蜷缩成小小一团。
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浅浅的涩意划过?胸口,江泠动作倾缓,慢慢走近。
叶秋水闭着眼,寂静的夜里,可?以听到她绵长清浅的呼吸声?。
双腿已经上过?药了,就?是肿,麻,江泠在榻边坐下?,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
他问过?下?人,腿伤也不严重,需要养两天,大夫说,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只要好好休养,以后依旧能蹦蹦跳跳,不用担心。
江泠松了一口气。
不会有病根,身?体康健就?好。
他坐在榻边,想了许久的事情,其实本?来,江晖同他说起那件事的时候,江泠还在犹豫,如?今却是不得不作出决定。
江泠自知,自己古板无?趣,也总是得罪人,严尚书同宰相斗得激烈,而他作为严敬渊的学生,贵妃不敢越权将他怎么?样,但会对付他身?边的人来警告他。
叶秋水就?是那个被贵妃盯上的靶子,江泠无?亲无?故,是个孤臣,他没有别的亲族,不受胁迫,可?是他还有芃芃,江泠不希望她再受到伤害。
严敬渊与宰相势如?水火,江泠迟早要被牵扯进这些争斗中。
今日之事,是贵妃对他的警告,前不久,宰相起了招揽之意,希望江泠可?以为他们所?用。
官家重病,曹氏一族门生无?数,而皇子年幼,满朝上下?,俱是曹氏一党,江泠既然不愿服从,那也只能等着被拔除。
他没想到,他们会先对叶秋水动手,要他服软。
“我有些后悔,带你来京师。”
寂静中,江泠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如?果她留在曲州,可?以好好的,衣食无?忧。
*
不久后,省试结束,臭烘烘的江晖出来后一身?潦草,人也憔悴许多。
省试时间?长,贡士又?不能随便离开,数日的吃喝拉撒都得在那一小间?号舍里解决,一出门,
他先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叶秋水先看到他,上前,“五哥,这里!”
江晖欣喜地跑上前,等到了她身?旁,又?突然往后退了两步,他忘了,自己在贡院待了这么?多日,身?上肯定很臭,怕凑近了,自己臭烘烘地会熏到她。
叶秋水问:“这几日在贡院是不是没吃好?”
江晖忙点头,和她抱怨起贡院的伙食有多差,夜里,他旁边号子里的贡士打呼像水牛,他几天都没睡好。
叶秋水笑了笑,说:“家中早就?备好五哥喜欢吃的饭菜了。”
江晖心里美滋滋的,忸怩地说:“叶妹妹你对我真好。”
一到家,看到桌上摆着的佳肴,两眼瞬间?发光。
江泠回来了,询问起这次省试的题目,江晖一边答,一边往嘴里塞东西。
“嗯,还好,曹氏门生喜欢辞藻华美的文?章,你只要不在答卷上说些得罪曹氏的话,一般不会被黜落。”
江晖一听,放心了,嘿嘿一笑。
恰好省试结束后也是休沐日,江晖吃饭时忽然提议,说:“明日我们一起出去踏青呗,来京师这么?多日了,我还没好好逛逛,正好也是休沐日。”
叶秋水不答,她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但是又?怕自己开口,江泠知道她也在,就?不愿意去了。
江晖扭过?头,看向江泠,挤眉弄眼,目光满是暗示。
江泠面色平静,许久,他才道:“嗯,可?以,我不知道京畿附近哪里景色优美,你可?以问问明渟。”
江晖疑道:“谁?”
叶秋水诧异江泠竟然会提到她,磕绊地回答,“是、是我,五哥,‘明渟’是我的字。”
“噢……”
江晖恍然大悟,接着又?奇怪起来,他记得三哥以前都会亲昵地叫叶秋水芃芃,唤她的时候神情也都是极柔和的,如?今怎么?改了,听着倒像是生疏了不少?。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江晖笑盈盈看向叶秋水,期待地问:
“那叶妹妹一起去?难得咱们都有空闲,出去玩玩嘛。”
叶秋水犹豫许久,偷偷看一眼江泠,见他没有不喜的神色,才点点头。
入春后,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的好时间?,柳条抽新,山林间?绿意盎然,芳园有许多花都开了,叶秋水带他们去芳园逛了一圈,全?程,江泠都没有说过?话,他只是默默地跟在最后面。
江晖看到再往西一片有跑马场,他跃跃欲试,想骑马,叶秋水说,过?了草场,下?坡的时候能看到大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岸边,有几只牛羊涉水吃草,放牧的孩童有时会坐在树下?睡觉,或是摸田螺。
江晖一听,更加新奇,提议一起骑马去看湖。
叶秋水看向江泠。
他神色淡淡,说:“我不去了,我回园子里等你们,我想坐会儿。”
江晖象征性地劝说几句,江泠一直拒绝,他看似懊恼地叹了声?气,“哎,那我也不去了。”
“你初来乍到,想玩便玩。”
江晖接着说:“可?是我不太认路,我怕找不到你们到时候。”
话都这么?说了,叶秋水只好道:“我和五哥一起去吧,我认路,我带你去看湖。”
江晖笑着说:“好啊好啊,还是叶妹妹心善。”
“那三哥,你去看会儿花,喝会儿茶,我们玩累了就?去找你。”
江泠点点头。
两个人骑马,并肩而行,很快就?消失在林子里了。
江泠独自走回园子,芳园内花团锦簇,但他了无?兴致。
一个时辰后,他们回来了,老远就?听到说笑声?。
叶秋水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这么?痛快了,她和江晖沿着湖岸比试了两次,江晖骑术比不过?她,叶秋水得意地说:“五哥,愿赌服输,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反悔!记得帮我算半个月的账!”
“绝不会,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谁叫我技不如?人呢。”
江晖的语气看似懊悔自己怎么?输了,实际上隐隐透着喜悦,觉得自己与叶妹妹的关系终于更亲近了些。
别说帮她算半个月的账了,就?是算一辈子,也在所?不辞。
江泠看到二人回来,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