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你与我只是兄妹,同普通的男人?与普通的女人?不一样,你不会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哥哥和?妹妹怎么会发生什么,对吗?”
火药味十足的话,一触即发。
江泠的脸陷在阴影里,伴随着篝火的余晖,忽明忽暗,“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慎重决定。”
“我也是不明白?兄长同我说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叶秋水笑了一声,尽量保持语气的平静,“男欢女爱不是人?之常情?薛琅年轻,又有一副好相貌,好身躯,我乐意爱谁,碰谁……”
“叶秋水。”
江泠打断她。
“也不用你管。”叶秋水补上未说完的话,“就算我和?他?在军营里发生什么,也不关?你的……啊。”
江泠毫无?预兆地靠近,死死握住她的手腕,铁钳一般挣脱不开,他?的手很冰,叶秋水打了个颤,抬头,江泠眸光阴沉沉的,叶秋水察觉到他?的手都有些抖,他?力气很大,可是又不敢握紧,像是怕弄疼她。
“你干什么?”
叶秋水警惕地道,她心中恼怒,愤恨地抽手,抽不动。
“放开!”叶秋水推他?,另一只手撕打着,“江泠,你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你大老远的过来就是为了管教我?管教这么多年,还没管教够,你放开!”
江泠回过神,肩膀都在跟着颤动,他?固执地抓住她,心里翻江倒海。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气她这么快就移情别恋,气她不爱惜自己,气她说这样的胡话。
心口的一片完全是空的,耳边呼啸的寒风好像也灌入了他?的胸口。
他?声音轻颤,“你在撒谎。”
叶秋水推他?,“你爱信不信,真话非当做假话,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你管那么多,难道就不是僭越了吗,哪个兄长会刨根究底地追问?妹妹的私情,你要我说什么,莫不是以后我与谁耳鬓厮磨还要事无?巨细地告诉你,好让你来评判评判是不是真的!?”
明明拒绝的是他?,逃避的是他?,现在转而问?这些是什么意思,他?有什么立场在这里询问?。
叶秋水眸中的愤怒如利刃一样扎下来,推拒的手掌划过江泠受过伤的锁骨,铁钩戳穿身体的时候都没这么痛过,江泠无?力地松开手,退后。
他?闭上眼睛,哑然?,再开口,嗓音如刀割般粗粝沙哑,“我不是想要管教你,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
叶秋水握着自己的手腕,有些痛,“管你什么意思,与我无?关?,若不是你非问?,我根本就不会说。”
叶秋水别过头,一点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只是想到江泠走不快,还是忍住大步离开的冲动。
江泠木然?地跟在后面,雪落了一头。
叶秋水怕江泠开口,又是训斥的话,他?很凶,有时候说出来的话真的很伤人?。
而且,她是真的生气,讨厌江泠询问?这些,不是说好要有分寸,要避嫌,那关?心她的事做什么,她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哪怕昨天刚说过喜欢他?,明日也可以转而看上别人?,关?他?什么事,是他?先严词厉色地拒绝她,现在又来问?东问?西。
好像她做什么他?都不满,总能?找出错误的地方,他?有什么资格立场质问?她。
第二日,叶秋水一大早就躲去伤兵营,避开江泠,她甚至跑到城里为百姓看病,也不愿意回去。
钦差们待了一晚就要走了,收拾好东西,干粮,晌午后启程,天黑前能?到达驿站。
江泠没有睡,想了一夜的事情。
他?不敢去赌叶秋水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
悲伤外,心里还有些庆幸。
当初没有轻易地答应她,他?在想,也许叶秋水真的只是一时兴起,醉酒冲动,如果?那个时候他?答应她,占有她,她同现在一样,喜欢上薛琅该怎么办?
那样就真的是耽误她一辈子?了。
江泠无?措地绞紧手,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攥住,压得他?踹不过气来。
天亮后,将士说,叶秋水很早就出去了。
江泠茫然?地站在雪地里等了许久,过了正午,同行的钦差催促,“嘉玉,该走了。”
叶秋水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就连苏叙真都有些奇怪,“怎么回事?不是去喊了吗?也不来道个别。”
又等了片刻,一名钦差着急道:“再不走就赶不上天亮到驿站了。”
大雪天若是留宿荒郊野外,那就等死吧。
江泠只能?收回目光。
一夜过去,他?比昨日更显疲惫,消瘦,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干涸。
“江大人?昨夜没休息好?”
同行的钦差担忧地问?。
江泠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风正紧。
他?轻声道:“没事,走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回来了。”……
洋洋洒洒的?雪飘落下来, 军营中的?将士过?来问了几次,叶秋水都没有动身。
她心里挣扎,拧巴, 吵架过?后完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江泠。
冷静下来,思考一番, 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说了气话,可她就是忍不住, 她觉得自己变了,变成了一个火药桶, 一点就炸, 明明知道, 也许江泠只是在关心她, 怕她上当受骗,受到欺负,却还是口无?遮拦地说了不该说的?话。
因为最?是了解彼此, 所以?最?知道什么样的?话说出?来能刺痛对方, 鲜血迸溅,有道裂缝在他们之间?悄无?声?息地绽开了,收都收不回来。
叶秋水失魂落魄地看着前方,写方子的?手顿在半空,墨汁滴落, 将纸张晕染开一片污渍。
脑海里回忆起昨日的?事情, 他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连信件都很少互通过?, 叶秋水不了解江泠的?近况,他亦不了解她的?,再见面, 连温和的?话都没有说几句,不知道怎么又变成了争吵。
其实仔细一想,江泠劳途奔波多日,好不容易到了西北,也只能待一日,他身体?一直很不好,还得了风寒,那么瘦,说不定一路水土不服,夜里的?宴席上,也未曾见他怎么吃过?饭。
晌午后他就要离开,这一去,不知道又是多久才能见面,她话说得那么难听,一年半载,三五年都是有可能的?。
叶秋水想了想,还是站起身。
不管怎样,他都是她的?兄长,叶秋水还是希望他可以?保重身体?,长命百岁,别再生病了。
叶秋水起身,策马回到军营,苏叙真看到她,“忙完了?怎么才过?来。”
叶秋水来不及回答,四处张望,营地已经空了,没有朝廷的?车马,“人呢?”
“你说钦差?”
苏叙真道:“早就走了,那位姓江的?大?人等了你许久,你一直没回来,他们再不走会赶不及在天黑前到驿站。”
叶秋水听了,泄力?地塌下肩膀,因为疾行?,有些喘气,脸被冻僵,哈出?气的?热气顷刻间?凝结。
“知道了。”
她心里很懊恼,叹着气,慢慢转过?身,牵着马到马厩里拴着。
算了,就这样吧,大?概也到此为止了。
抬头,寒冬腊月,耳边朔风呼啸,纷纷扬扬的?大?雪如同棉絮一般,从阴沉沉的?苍穹倾注而下,叶秋水眨了眨眼睛,眼睫上的?雪粒飘远,被风卷起,落在江泠鬓角。
他抬手接过?一片雪花,看着它慢慢在掌心融化,这次回去之后,大?概很难再有见面的?机会,他责备自己,不善言辞,总是惹叶秋水生气,又不免心中苦涩。
江泠醒悟得太晚,愿意往前走的?时候,却发现想要的?人早就跑到更前方了,他与她的?距离并没有因为他的?前进而变近,
是啊,没有人会一直等他的?,可能他这辈子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都不合时宜,所求皆不得。
就像雪花一样,偶尔在他掌心驻足片刻,终究还是会化作泡影。
队伍南下,靠近京畿时,青黛色的?山峦逐渐显现,开春后,万物复苏,百废俱兴,一切欣欣向荣。
年轻的?男子走进殿中,容貌俊秀,姿态雅正,礼仪也万全?,宜阳看了看,心里还算满意。
官家?登基已经半年多了,储君与安庆侯府二公子的?婚事去年就定下,只是一直没有选婚期,年关过?后,正是莺飞草长的?好时节,宜阳同林家?公子见了几面,礼部的?人商量着,请奏了官家?,将婚期定在三月。
江泠回到京师,开始上朝处理公务,春汛将要来临,许多事情要他去办,去年曹宰相倒台后,曹氏一党被连根拔起,曹宰相靠姻亲关系拉拢了许多人,朝中近一半都与他瓜葛着,这些人被铲除后,许多职位空缺,工部尚书无?人,由?病中江泠代管着整个工部,他一忙起来就不要命,试图靠公务麻痹自己。
朝中的?官员都说,江侍郎大?病初愈,人还没完全?好就跑来跑去,这身体?可怎么吃得消,从西北回来,也没见休息几日,又去忙疏防春汛的?事了,当真恪尽职守。
叶秋水未曾回京,院中还是冷冷清清的?,以?为会热闹起来,过?年时,下人们争先将院中布置一番,喜庆的?灯笼,春联,窗户上张贴着新年画,大?人还请教同僚的?夫人,买了几匹姑娘家?喜欢的?料子回来,准备给姑娘做新衣,还叮嘱她们,每逢晴天就要将被子拿出?来暴晒,姑娘喜欢暖融融的?被褥,等她回来过?年,看到这些会很欢喜。
叶秋水住的房屋里仍是从前的?布置,只是那只妆奁坏了,江泠修不起来,便?按照以?前的?式样做了个新的?,他大?病后,手艺不如从前,腕力?不足,花纹雕刻得没那么精致,江泠做了好几个,打算将最完美的那只重新送给叶秋水,比以?前的?还要好看,精巧。
然而,她没回来。
回到京城的?那夜,江泠将自己关在书房,他孤身一人,仆从想问又不敢问,屋里也没点灯,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夜,第二日下人进屋打扫,发现江泠仍坐在那儿?,盯着桌上的?妆奁发呆。
同僚们觉得他奇怪,具体?奇怪在何处也答不上来,江侍郎一直话就少,去了一趟西北回来,话变得更少,除了公务上的?事基本不会多话,他独来独往,孑然一身,家?中只有两三老仆作伴。
江晖倒是时不时过?来看他,他隐隐约约知道江泠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是因为叶秋水。
自从窥探到这个秘密后,江晖坐立难安了许久,他回想起过?去,他那么直白地告诉江泠,他想要求娶叶秋水,希望三哥可以帮忙撮合,江泠竟然答应了。
三哥当时怀有的究竟是怎样的心态,他真的?就心甘情愿,将心悦之人拱手让人吗?
不过?很快,江晖就想通了原因。
叶秋水这样的?人,就像太阳一样,见过?她的?男子,都难免为这光芒动容,江泠呢,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被抛弃,被诬陷,他的?人生一路坎坷,除了叶秋水,没有人陪伴在他身边,喜欢上她,是命中注定的?事。
清冷沉静,永远稳重自持的?江泠,其实很自卑,那张波澜不惊的?皮囊下,是一个极度脆弱的?躯体?。
胆小,懦弱,因为害怕,所以?情愿远离。
那么,叶秋水知道他的?心意吗?
江晖想了许久,答案显而易见,江泠不可能让她知道。
储君大?婚的?日子将近,京中传话,要靖阳侯回京。
宜阳也给叶秋水写了信,告诉了她这件事。
“敏敏要成婚了。”
薛琅问她,“你要不要回京?”
叶秋水握着信纸,点点头。
“回的?,她给我写了信。”
宜阳的?终身大?事,叶秋水要亲自去为她庆贺。
本来还以?为要再过?个三年五载才回京,没想到事发突然,礼部年初的?时候将日子定下,算了算日子,得快马加鞭才能赶上。
第二日,薛琅就将军中事务交给了部下暂管,靖阳侯班师回朝,叶秋水随行?,同军营里的?朋友们告了别,收拾东西回京。
一路策马疾行?,到京师的?时候正是三月初,细雨如酥,杨柳岸杏花若锦霞堆簇,微风拂过?时,落英纷纷。
她先进宫述职,拜见了官家?,皇帝见了她,轻笑,“出?去一年,看上去沉稳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