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叶秋水看傻子一样看他,“什么??”
“嘚嘚啊,听?我娘说,我小时候,乳母每天晚上都会唱一些哄孩子的歌,什么?‘嘚嘚嘚,马儿跑’,就是这样的语调,我一张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嘚嘚’,然后就叫这个名了?。”
叶秋水看着他,想象了?一下,笑出声。
薛琅跟着憨笑,“怎么?样,以后我叫你的小名,你也叫我的小名,总之,你不要总是‘侯爷’,‘侯爷’地叫,多见外,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你要是嫌我的小名难听?,那就像我家人那样,叫我阿琅。”
阿琅,阿郎,听?着就像是在?唤情人。
江泠躺在?里间,隔着一扇屏风,虽然无法亲眼看到二人的脸,但倒映在?屏风上的影子,却是几乎重叠的,能想象得出,她低头为薛琅包扎时,秀长的发会落在?他的手心。
江泠锁骨被?穿伤的位置又开始隐隐地抽痛,他抬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叶秋水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神情喜悦,将?薛琅的问?题扔到一边。
她火速将绷带的结打好?,忙不迭绕到屏风后去。
“兄长!”
榻上一直昏迷的人终于醒了?,睁着眼睛,乌黑的眸子看向她。
叶秋水步伐匆匆,扑到榻边,弯腰,“哥……兄长,你醒了?。”
她伸手下意识要为江泠把脉,卷起衣袖,指尖刚触碰到他的手腕时,又过电似的收回。
“王大夫,江大人醒了?!”
门被?拉开,另一名太医提着药箱进入,叶秋水退到一旁。
她伸手想要为他把脉,又突然收回的动作,江泠全都看在?眼底。
他眸光黑沉沉的,寂静无波,任刚过来的大夫为他诊治。
“江大人没事,不过有些虚弱,还要再休息几日。”
他叮嘱了?一些事情,叶秋水送他出去,两个人在?廊下交谈。
屋内,薛琅环视四周,与江泠目光相接时,他笑了?笑,但江泠面无表情,轻轻颔首示意。
薛琅知道,叶秋水的兄长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所?以面对江泠的冷淡,薛琅并不放在?心上。
门外,叶秋水同太医交谈完了?,她回到屋子,薛琅迎上去。
“芃芃。”
他说:“堤坝上还有事,我先过去了?。”
“嗯,好?。”叶秋水点头,“你去吧,别再那么?用力,不然伤口又会崩开。”
“知道了?。”
听?到她的关怀,薛琅眉眼弯弯。
他推门出去了?。
屋中又静下来,叶秋水关上门窗,雨声淅淅沥沥,她绕过屏风,江泠正看着她来的位置,视线一相触,他就挪开了?脸。
叶秋水走上前?,在?榻边坐下,轻声问?道:“兄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我方才出去的时候让人热了?粥,一会儿端过来兄长喝几口,你昏迷许久,得吃点东西。”
江泠低声道:“好?。”
他们之间,好?像从小时候的无话不谈,到如今,连在?一间屋子里都如坐针毡。
叶秋水起身,“兄长,我出去看看。”
江泠面朝着墙侧,“嗯”一声。
叶秋水转身离开。
安济院里住着东山脚下的百姓,这次朝廷反应很及时,并未发生?多少伤亡,农田虽然被?淹没了?,但官家发话,今年的税收会减免,还会给大家建新房子,百姓们脸上都是笑呵呵的,一点也不见房屋被?冲垮的哀伤。
城内有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过来送粥,送衣物,叶秋水写了?几张可以预防湿热症的方子,吩咐底下的人去煎煮给大家喝,她四处巡视,看看有没有哪些地方需要帮忙。
“叶女使?”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叶秋水愣了?愣,回头,发现伞下站着的是徐微。
她嫁人了?,梳着妇人的发髻,年初,徐微同严丞相的侄儿严琮喜结连理,叶秋水回京的时候,徐微跟着外派的丈夫去了?扬州任职,前?几日才刚回京省亲。
叶秋水转过身,行礼,“徐娘子。”
“真的是你。”徐微笑了?笑,有些意外。
她刚刚才知道,叶秋水竟然回京参加了?东宫的喜宴。
几个月前?,江泠养好?伤病,前?往西北,徐微以为叶秋水会和他一起回来,但是只有江泠一人孤零零的,他回京后,告了?半个月多月的病假,那时徐微将?要成婚,丈夫严琮与江泠是同科的进士,关系不错,江泠受邀来参加喜宴时,身上是强撑出来的精神气,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病态不吉利,江泠只送了?礼物过来,没坐多久就回去了?。
徐微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知道西北一行,大概落得个很坏的结果,这几日在?家中,听?姊妹们说起叶秋水与靖阳侯的事,徐微便知道江泠一回来就病倒的原因了?。
心上人有了?喜欢的人,作为兄长,这辈子都没有可能,有些话一旦说晚了?,就再也没有出口的机会。
“徐娘子是过来施粥的?”
“嗯。”徐微莞尔一笑,“我也没什么?其?他本领,只能做点小事帮忙。”
叶秋水说:“不是小事,徐娘子让许多人不必挨饿受冻,哪怕只有一顿,一日,那也是帮了?大忙。”
她想了?想,又道:“先恭喜徐娘子,不知道你已经?成婚了?,我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
“多谢。”徐微笑说:“不过不用客气,江大人已经?送过礼了?,说到这件事,我还要提前?恭喜叶女使,过一段时间,是不是也可以喝你的喜酒了??”
“什么??”叶秋水看向她,片刻后反应过来,说:“没有的事。薛侯爷是怎样的人物,我从来没有高攀之意,只是我在?西北的时候曾到赤云军中帮过忙,与薛侯爷有过几面之缘罢了?,不知道怎么?就传出了?这些胡话。”
“哦?”
徐微的样子看上去很是诧异,“这么?说,叶女使与靖阳侯之间并无男女之情?”
叶秋水点头,“是。”
徐微嘴角牵了?牵,似笑非笑,“原来如此?啊。”
叶秋水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
徐微回神,笑了?笑,“这边已经?施完粥,我就先回去了?,明日有些东西,我想带给叶女使。”
叶秋水疑道:“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徐微欠身一礼,翩翩走过。
叶秋水神情不解,站了?一会儿,她回到江泠躺着的屋子里。
方才有人过来送了?吃食,江泠坐起身,喝了?一碗粥,听?同僚说起外面的状况,因为反应及时,洪水并没有造成多么?恶劣的后果,等?渠子挖通,将?水分流引到别的地方就好?了?。
他静静听?他们说话,叶秋水推门而入的时候,床边正坐着几个工部的官员,见到她,几人话语顿住。
“几位大人继续,我这就回避。”
她重新合上门,在?门前?站了?片刻,里面的人陆续出来。
叶秋水一一颔首招呼,等?他们都离开后,她才走进去。
江泠后腰垫了?一个枕头,靠坐着,膝上放着几本公?文,他低头翻阅,神情专注。
“兄长……”叶秋水走上前?,“你的病还没好?。”
江泠目光微微一顿,“没事。”
方才同僚们出去前?聊到她,说她一听?闻薛琅划伤了?胳膊
便急慌慌地策马过来,冒着大雨,衣裙都淋湿了?。
江泠有些出神,她对薛琅那么?关心,知道他受伤,近乎慌不择路。
薛琅的样子,看着也很喜欢她,他身份高贵,为人亦仗义,带着府兵在?东山下帮忙的时候,一点架子也没有。
江泠找不到他的缺点,一个年轻,有朝气,又热烈张扬的男子,与她很是般配。
手指紧按在?公?文上,纸张都被?捏得有些皱。
傍晚,大夫又来看过一遍,叮嘱了?一些事情,“不烧了?,江大人年轻,恢复得快。”
王太医心中纳罕,叶女使不也是大夫么?,医术不比他们差,怎么?总要等?他们过来诊治。
叶秋水将?大夫的叮嘱全都记在?心里。
江泠换药的时候,她就出门守着,克己?复礼,挑不出一丝有错的地方。
规规矩矩,让人难以指摘。
江泠手里握着公?文,等?换好?药,叶秋水端着小厮送来的粥进屋。
江泠看向她:问?道:“你吃过了?吗?”
叶秋水点点头。
江泠接过,喝完粥继续坐着看公?文。
叶秋水坐在?一旁,算前?两日没算完的账,算珠的声音噼啪响着,没多久又停下了?。
江泠抬起头。
昏黄烛光下,叶秋水趴在?桌案前?,枕着自己?的手臂睡着了?,她的眼下有些发黑,昨夜,她一直守着江泠,眼睛都熬得发红。
入夏后,衣着单薄,烛光透纱,雪肌若隐若现,轮廓柔和模糊,凸起的肩胛骨如蝴蝶震动的双翅,纤长的手臂似风拂过的花枝,散发着旖旎朦胧的美。
江泠呼吸变慢了?,他起身下榻,抱着一件衣袍,走到叶秋水身边蹲下,将?衣服抖开盖在?她身上,少女侧着头,被?手臂挤压的脸庞微微鼓起,长睫轻颤,像是一把小扇子,在?心上轻轻扫动着。
江泠看着她,目光深深。
许久,男子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少女的面庞,只是将?要碰到她时,又蜷曲起来,落下,指间只勾住了?一小簇头发。
他的脸上映着跳动的烛火,低垂的眸光里,藏着白日不能言说的缱绻情意。
叶秋水呓语一声,转过头,握在?指间的几根青丝也随之抽离。
手心空荡荡的,江泠默然地看着她的鬓发。
第二日,叶秋水醒来时,腿有些麻。
她揉了?揉脖子,扶着桌角起身,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