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一名伙计惊讶地说,刚出口就被身旁的人支起手肘拱了拱,“江大?人是大?官,哪能容你这?般开玩笑。”
铺子?里的伙计虽然与叶秋水亲近,但对江泠这?种读书当官的人天然怀有敬畏之心,且他平日总是一张冷脸,生人勿近的模样,让大?家?不敢开他的玩笑。
但江泠却开口,淡淡道:“无碍。”
叶秋水笑了笑,“没事的,兄长不会计较这?些?。”
况且他们?说的没错呀,江泠就是很贤惠,洗衣做饭砍柴缝衣,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叶秋水吃了几枚巧果?,肚子?有些?撑,她到后院净手,擦了擦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叶秋水不用转头都能认出来是江泠,他在她身后站定了,叶秋水问道:“兄长今日不当值?”
“嗯。”
叶秋水轻笑,觉得真巧,她今日很想和他一起过。
她还有些?事情要忙,铺子?里的账目算完后,要去宫里为皇帝请平安脉,不过结束得很早。
江泠踟蹰了许久,“你……今日有事吗?”
他叩紧了手,怕她会说要同薛琅在一起。
“将铺子?里的账目理清后得进宫一趟,不过很快,傍晚就回来了。”
江泠松一口气,他像一个木槌一样杵着,绷着脸,叶秋水一直在等他说下半句话,但等了许久,江泠也只是干巴巴地说道:“工部有个小吏是巴蜀人,我?同他学了几道巴蜀菜,我?……今日有空。”
他犹豫会儿,又道:“张伯,王婆他们?都……很想你。”
语调干硬,句句不提自己,只说:“你院里的花草,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看养,快枯死了。”
话外之音,便是家?中需要她,问她可不可以?回去。
叶秋水紧抿着嘴唇,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江泠怎么这?么好玩,明明他也很想她,可是他就是不说,他回回来铺子?里寻她时,总要扯一堆借口,上次是说,江晖过了省试,要庆祝,这?次又是花草枯了,家?里的下人想她了,他学了新的菜系,总之闭口不谈他自己的想法。
人怎么可以?这?么别扭,这?么好玩。
叶秋水故意不说话,看着他憋得脖子?都有些?发?红,袖子?里的手好像握得很紧,缓缓吸一口气,说:“如果?你有别的事情要忙的话,也不用在意,我?只是随便说说。”
说完,江泠便要转过身,叶秋水终于笑了,上前,“兄长等等,我?正好有几本书要找一下,希望兄长别嫌我?烦。”
江泠脚下顿住,立刻道:“没有,你来就是了,什么时候?”
“傍晚吧。”叶秋水眉眼弯弯,“一会儿还要进宫一趟。”
“好。”
江泠点头,神情依旧严肃。
叶秋水望着他慢慢远去,她伸手又拿了一枚巧果?塞到嘴里,嚼一嚼,心里也跟着泛起甜。
算完账,叶秋水进宫为皇帝请平安脉,官家?日理万机,总是操劳,自登基后,这?一年来竟然生了一小簇白?发?,宫里梳头的宫女觉得大?难临头,但官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当回
事。
“朕今年已经四十有二了,年近半百,生出白?发?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你们?不必大?惊小怪。”
宫女低声道:“官家?万岁。”
“没有人能活那么久,朕也是肉.体凡胎,生老病死是常有之事,好了,继续梳头吧。”
皇帝仁心,政务上雷厉风行,但别的事情上都是慈悲为怀,不会苛责宫里的人。
叶秋水安心做着她的小医官,别的事情不过问,把?完脉,开了两?张疗养的方?子?,恰巧薛琅进宫向皇帝请安,皇帝见了他,招招手,“好孩子?过来,上次还没好好瞧瞧你。”
薛琅走上前,他是皇帝看着长大?的,和储君一起玩到大?,对官家?来说,就和亲儿子?差不多。
皇帝向他问起李夫人的情况,薛琅答道:“母亲已经好很多了,食欲也高了不少,今早喝了一整碗粥呢!”
“那便好,你娘胆小,容易受到惊吓,你多陪陪她,安慰安慰她就好了。”
薛琅垂首应是。
“明渟,你过来。”
皇帝忽然招手,让叶秋水上前。
她走过去,欠身一礼。
“你也是个好孩子?,朕还记得多年前刚见到你,站在吴靖舒身后,不卑不亢,朕那个时候便觉得,这?个从曲州来的小姑娘,将来一定有大?作为。”
皇帝看向薛琅,微笑道:“你母亲一直想早点为你张罗婚事,依朕看,明渟与你最合适不过,朕今日就做主,为你们?二人赐婚吧。”
叶秋水眉心一跳,顿时慌乱。
薛琅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脸上又被笑意填满。
叶秋水连忙说:“侯爷身份贵重,微臣只是一介商女,实在不敢高攀,官家?折煞微臣了……”
“娶妻当娶贤,要看合不合适,而不是注重身份高低贵贱,位高之人,不一定品性也佳。”
不管好不好的,叶秋水都不会嫁给薛琅,她对他实在无意。
叶秋水张口就要抗旨,薛琅见状,伸手按住她。
他微微摇了摇头,上前,跪下磕头谢罪,“官家?,男儿志在四方?,胡虏未除,家?国未安,臣身为武将,当以?报国卫民为首要之责,马革裹尸亦在所不惜。此时臣若成家?,心中定会被儿女私情所牵绊。臣恳请官家?收回成命,待得四海升平、国无外患之时,臣再考虑成家?之事。”
薛琅言辞顿挫,说话诚恳,扭头看一眼?旁边的叶秋水,轻笑一声,“叶女使花容月貌,年华正好,臣还是不耽误她吧。”
皇帝眉梢轻挑,有些?讶然,“你上次不是还……”
不久前,薛琅还进宫求她赐婚。
没有多久便又改变了主意。
皇帝双眼?微眯,打量一番,说:“你有志气是好事,朕心甚慰,那这?件事便作罢。”
薛琅跪下,又磕了个头,“多谢官家?。”
叶秋水松了一口气,也跟着跪拜。
从宫里出来时,她手心里还都是汗,要是官家?真赐婚了,她只有抗旨一条路能走,虽然官家?平日平易近人,但也是九五至尊,抗旨不从,同拂她的面子?有什么区别,叶秋水只怕会连累身边的其?他人。
幸好薛琅说了那些?话,让官家?收回成命。
叶秋水说道:“侯爷,谢谢你。”
“你还是别谢了吧。”
薛琅笑得难看,“再谢真是戳我?肺管子?,你知道我?同官家?说的并不是真心话。”
可是她不愿意,他若不开口,以?她的性子?,说不定真的会抗旨。
叶秋水默不作声,薛琅试探着问:“你真的……不能换个人喜欢?我?也不差吧。”
他在想,是不是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因为偏见,对商人另眼?相看,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但是他已经知道错了,知道是自己狭隘,后来也有在好好改正。
叶秋水摇摇头,郑重道:“侯爷,你很好,但是在我?眼?里,还是江嘉玉最好。”
“得。”
薛琅抬手,打断她,“后半句能不说吗,你总是赏一个甜枣,再给我?扇一个巴掌,也不对,其?实你连甜枣都没给过我?。”
“我?说的是实话。”叶秋水扭头,“真话总是伤人的,我?早就告诉过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薛琅丧气地踹了一脚地上的破篓子?,“我?喜欢你,怎么能算浪费时间,不过,喜欢侯爷我?的漂亮小娘子?能绕京师两?圈,你过了我?这?村儿,可就没那店了。”
叶秋水不为所动,他忧愁地挠了挠头发?。
薛琅不是个会死缠烂打的人,叶秋水既然明确地拒绝过这?么多次,他自然也不会再死皮赖脸地非要继续往上凑。
出了宫,华灯初上,御前街上游人如织,年轻男女们?结伴而行,天际银河璀璨,护城河上还搭建了一个鹊桥,彩绸飞舞,有情人携手从桥上走过。
叶秋水看了好一会儿,想赶紧回家?找江泠,薛琅只能目送她欢天喜地地向另一个男人奔赴而去,他抬头望了望,叹气。
“侯爷!”
身后突然有人急急唤道:“侯爷,您总算出来了,夫人又晕过去了,说是腿麻,左半边身子?动不了了!”
自那日之后,李夫人隐隐有中风之象,时常手脚发?麻,动弹不了,叶秋水经常上门为她按揉,她发?作的时间没有定数,可今日叶秋水进宫了,靖阳侯府的下人不好进宫找人,只能一直守在宫门前,待叶秋水出来立刻上去拦。
薛琅脸色骤变,慌不择路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大?喊,“叶明渟!”
正要回家?的叶秋水顿住,闻声看去。
薛琅神色焦急,跑过来,拉住她,“对不住了,你先和我?走一趟,我?母亲又发?病了。”
叶秋水是个大?夫,再急的事情都比不上病人出事,她神色严肃起来,今日街上人多,骑不了马,只能跟着薛琅狂奔。
等到了靖阳侯府,叶秋水气喘吁吁,不待休息,立刻进门,李夫人躺在床上,半边身子?都僵硬,脸颊也有些?抽搐,叶秋水翻出银针,手指沉稳,在她额头的穴位上扎了一针。
街上热闹喧嚣,大?梁民风开放,未婚的男女可以?结伴出游,织女庙前,皎洁的月光下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置茶、酒、水果?、五子?等祭品,少女们?在庙前跪下,拜颂织女。
江泠很早就等着了,家?中的下人听说叶秋水会回来都很高兴,虽然她没有说过要住下,但江泠还是让下人将叶秋水的屋子?上下都打扫一通,被褥抱出来暴晒,软乎乎的,闻着便有暖阳的味道。
张伯将庭院里的花草都修剪了一番,江泠按照小吏教过的方?法,做了几道巴蜀菜,怕叶秋水吃不惯,还做了她以?前喜欢吃的菜。
天气炎热,庭院中的水缸里镇了鲜甜的瓜果?,王婆特地去挑的,个大?饱满,敲一敲,听着便脆生生的。
等了许久,饭菜都要凉透,也未见叶秋水回来,下人们?有些?着急,不停到巷子?里张望。
“姑娘怎么还没回来啊?”
“不知道……”
婆子?揣着手,来回踱步。
江泠坐在庭院中,静静地等待,他目光平静,无波无澜,从傍晚到天黑,街上的热闹都渐渐散去了,叶秋水也没有出现。
江泠站起身,“我?去找她。”
他出门,先去了铺子?,人不在,再到宫门前一问,侍卫说她早就和靖阳侯一起离开了。
“和靖阳侯一起?”
江泠又问了一遍。
侍卫点头,确定道:“在下没看错,确实是和靖阳侯一起离开的,江大?人不必担心,今日是七夕,有情人都会携手同游,靖阳侯与叶女使自然也是这?样。”
他语气谄媚,笑一笑。
江泠脸色幽静,沉着脸,侍卫纳罕地止住笑,思索着刚刚是哪句话得罪了江侍郎。
江泠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叶秋水同薛琅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