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江泠目光撇开,若无其事。
叶秋水反应了一会儿,戳戳他,“江嘉玉,你好没?意思,就这点事你还记几年?。”
江泠看着她,说:“我又没?有叫错,你的聿章哥哥还教过你骑马。”
叶秋水走到他面前,伸手捏住他的脸,咬牙切齿地说:“什么‘聿章哥哥’,你不要再?叫了。”
马车有些颠簸,江泠伸手扶住她的腰,让她在自己腿上坐下?。
许多事情,叶秋水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是江泠竟然还记着那些细节,他现在都?忘不了,紧赶慢赶从京师回来,惦记着要带她出去玩,结果看到某个人和王聿章站在一起,笑面盈盈的,一口一个“聿章哥哥”,倒显得他回来得很多余。
“好嘛,你现在跟我翻起这些陈年?旧账来了是吧?”
叶秋水气?愤地咬了一口江泠的下?巴,江泠揽住她,盯着她的眼睛,说:“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别的意思。”
叶秋水嗤笑一声,“某个人这么会翻旧账,五六年?前的事情还记得那么清楚,可不像是没?别的意思的样?子。”
“嗯。”江泠说:“我嫉妒他,讨厌他。”
他直白地道,讨厌王聿章来找她,讨厌她叫别人哥哥。
叶秋水诧异他这么直言不讳,不禁笑了笑,“嘉玉,你现在真的变了。”
江泠问:“哪里?”
“嗯……就是你不会再?刻意隐瞒自己心里的想法,你会表达你的不满,你的不开心,不再?什么都?埋在心里,不和我说。”
叶秋水轻声笑道:“这一点让我很欣慰。”
江泠也?跟着笑起来。
因为他已经不会再?害怕,害怕分离,害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会将彼此推得更远。
叶秋水看着他,低下?头,亲他一下?。
江泠仰头,等她要离开时,又迎上前追着她的唇瓣咬。
两个人像七八岁孩童一样?,你一下?,我一下?,马车摇摇晃晃,车厢外铜铃声叮铃作响。
到了家门前,不待车夫将马车停稳,叶秋水便先跳了下?来,拉着江泠进屋,门砰的一声关?上,灯也?来不及点,黑灯瞎火中,江泠低头捧起她的脸,实在是有些太着急,两个人的脸撞在一起,叶秋水的牙齿磕到江泠的鼻尖,都?是疼得皱了皱眉,接着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江泠看着她轻笑,叶秋水脸颊发烫,待眼睛适应黑暗后,江泠低下?头,亲吻她的嘴角,抱着人坐在书桌上。
叶秋水搂紧他的脖子,绒毛内衬的披风紧贴身躯,江泠熟练地解开小衣的系带,淡淡的月光抛撒落下?,怀里的人不知是因为冷了,还是些其他什么原因,抖了抖,雪净的身子若玉山倾碎,摇散了月光。
叶秋水坐在桌上,后背靠着窗户,她的发髻散开了,一支珠钗斜在鬓角,摇摇欲坠,她想要摘下?,但江泠不让,偶尔撞到身后的窗户,发出叮当一声脆响,时缓时急。
快时,若玉珠落盘,嘈嘈切切,慢时,若微雨敲窗,朦胧舒缓。
第二日,叶秋水发现她的珠钗磕坏了一个角,心疼得骂了江泠许久。
江泠摸了摸鼻子,很是尴尬,隔日送了数支给她,这事才?算过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待嫁
隔日, 江泠拿着新画好的图纸,和知州商量了一番,
让匠作坊按照图纸制作新的农具, 水车,分发给乡亲们试用。
这些农具都?是工部新造的, 东山下耕作的农人?用过都?说?好,能减轻人?力?, 也不会破坏土壤,江泠稍微改良了一下, 更贴合曲州的地势土壤, 龙骨水车建在半山腰, 能稳定?地输送水源上山, 比以前用的那个更省时省力?。
叶秋水到了哪儿都?不忘谈生意,买地皮,种瓜果香草, 记得京师的夫人?们喜欢泉州的绞罗, 又亲自去挑了几箱,准备带回去。
母亲当年草草葬在后山,只有一个简单的坟冢,周围生了些杂草,叶秋水就带着小?铁锹, 坐在山头, 一点一点地将附近所有的杂草都?清除干净了,她一边铲草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 自言自语。
“我开了铺子,在京师,可以赚许多钱。”
“小?时候我还说?过, 长大?了一定?要赚许多钱,不能成?为像叶大?那样的人?,阿娘,我做到了。”
叶秋水淡淡说?道:“我说?过会让你享福的。”
回答她的只有山野间微凉的风。
叶秋水坐了下来?,心里很惆怅。
她不再念叨,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阿娘,怎么办,我已经完全?想?不起你的样子了,你会不会怪我。”
母亲的模样,渐渐的在叶秋水的记忆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想?到她的时候,会闻到皂荚的香气,会感受到春日的融光。
叶秋水对父亲的死熟视无睹,因为她没有将药给他,叶大?才会因为旧疾发作而死在寒冬,间接害死亲生父亲的人?,怎么都?算不上是俗世意义?上的好孩子,所以她很害怕,阿娘知道这件事,会觉得她不是一个好孩子。
过一会儿,江泠上山寻她,看到叶秋水孤零零地坐在地上,他愣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近。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这阵子,叶秋水会那么低落,她越厉害,越获得成?就,便越难过,因为这种成?功并没有反馈到她所重?视的亲人?身上,她心里痛恶自己当时的弱小?,懊恼自己成?长起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叶秋水没有注意到他过来?,等紧握着铁锹的手忽然被握住,叶秋水回神,抬起头,江泠站在面前,沉默地将铁锹拿过去,用手帕擦她掌心沾上的污泥。
“饭做好了。”
江泠说?道:“回去吧。”
叶秋水站起来?,“好。”
她腿坐得有些麻了,站起来?的时候歪了歪,江泠扶住她,忽然指了指叶秋水身后,“你看。”
叶秋水疑惑地转身,她方才坐过的地方,旁边突然多了一朵小?野花,这附近的杂草叶秋水都?除干净了,先前根本就没有,是突然冒出来?的。
叶秋水神色诧异,麻着腿,踉跄地扑过去,山风微拂,小?花摇摇摆摆,像是小?时候,阿娘哄她睡觉,唱着儿歌时轻点的头。
叶秋水破涕为笑?,“你没有责备我,你也觉得我很厉害对不对?”
小?花摇啊摇,点点头。
叶秋水笑?了,站起身,拉着江泠的手,一步三回头。
第二日,叶秋独自前往衙门。
许久,她带着一张文契回来?,打开展示给江泠看。
江泠目光落下,发现那是一张和离书?。
“我去衙门,请县令大?人?帮忙弄的。”
要给已经去世的夫妻俩和离有些麻烦,之前也未曾有先例,叶秋水提出想?法时,衙门的官吏都?有些惊讶,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我给我娘和叶大?和离了。”
叶秋水摸着那张纸,说?:“以后他们俩没有任何关系,我想?将娘的墓迁到别的地方去,不和他葬一起。”
江泠点头,“嗯,好。”
叶秋水出去安排了,迁墓是个大?工程,她请人?挑选黄道吉日动工,迁去的地方正好是叶秋水买下用来?种植瓜果的地皮,山水秀丽,很是宜人?。
这些天他们都?住在江宅中,一日,叶秋水要回老宅子拿东西,忽然发现门前有人?徘徊,拿着一把扫帚扫了扫门前的灰。
是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穿着朴素,但很干净体面,梳着整齐的发髻,背脊有些佝偻,上了年纪。
叶秋水上前询问?,“婆婆,你是……”
老妇人?扭头看她。
叶秋水想?起刚回来?的时候,发现多年未曾有人?居住的叶家老宅门庭干净,周围没有杂草,叶秋水还奇怪,以为是有人?住在里面,但推开门后发现并未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婆婆,你是不是经常来这里洒扫?”
老妇人?颔首,问?她是谁。
叶秋水说这是她家的老宅子。
老妇人?一听,愣道:“你是……水丫头呀?”
叶秋水点头,老妇人?有些激动,手局促地在衣摆上揩了揩,接着上前握住她的手,“太好了,总算见到你们了,江大?人?是不是也回来?了?”
近来?曲州的官吏百姓都?略有耳闻,说?有个大?官返乡,曲州是个小?地方,远离皇都?,几百年不曾出过什么大?官,唯一的也就只有江泠,打听一番便知道是谁。
叶秋水说:“是,江大?人?也在,不知婆婆何意?”
老妇人?笑?了笑?,款款说?起旧事。
差不多快十年前,江泠在巷子里救下一对因为不识字,被诓骗签下卖身契的祖孙,后来?又帮她们去田主家讨要工钱,每年要紧的农时,都?会去地里帮忙,闲暇的时候就教附近的人?认字,只不过后来?他去县学读书?,忙于学业,便渐渐与大?家断了联系。
老妇人?说?:“后来?我家蕙娘去宝和香铺做学徒,也是多亏了叶娘子,没嫌弃她不认字,蕙娘学会许多东西,如今日子也算是好起来?了,我们一直念着二位的恩情,总想?着要好好道谢一番,只是一直未曾有机会,怕你们回来?没地方住,便想?着,没事就过来?洒扫洒扫。”
叶秋水其实根本不记得这件事情,宝和香铺缺人?手的时候,她是招过许多伙计,有些不识字,有些连算数都?不会,她是东家,要忙的事情太多,不会去惦记着招了哪些学徒,每个人?都?姓甚名谁,学了什么,更别提认识老妇人?。
老妇人?很客气,带着已经是香铺一把手的孙女过来?上门道谢,送来?一竹篮的鸡蛋。
颗颗饱满,一颗能卖十文钱。
江泠推拒不得,老妇人?丢下篮子就跑,健步如飞。
两个人?看着一筐鸡蛋,相视而笑?,叶秋水说?:“这得吃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江泠说?:“早膳蒸蛋羹,午膳炒鸡子,晚膳文公菜。”
叶秋水白?他一眼,想?起刚刚的事,说?:“嘉玉,我觉得,你还挺适合当教书?先生的。”
“你讲书?通俗易懂,别人?一听就明白?,远比学堂里,许多爱折腾繁文缛节的夫子要好得多。”
江泠听了,沉思一番,说?:“有这想?法。”
叶秋水扭头看了他一眼。
江泠说?道:“河清海晏时,我在朝中也没有用武之地,不若辞官归乡,种种田,教教书?,也挺好。”
说?完,又补充道:“就是好像,听着不太有出息。”
叶秋水笑?出声,“没有啊,你以前不是说?,大?道三千,殊途同归,读书?又不是只为了当官。明事理,辩是非才是真的。”
“而且……”
叶秋水想?了想?,说?:“我觉得也挺好的。”
朝廷波谲云涌,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叶秋水不希望江泠再因为什么被卷入风波,他的身体已经撑不起再进一次大?牢。
曲州这边要做的事情做完了,江泠同官家告假两个月,到了要回去的时候,叶秋水带着一批货物回京,四经绞素罗制成?的素罗褙子很受京中妇人?喜爱,叶秋水送了几匹给齐府的夫人?小?姐,东宫也送了些,剩下的全?都?搭配香膏卖出去了。
到了京师,才知道几日前又有捷报传来?,东鞑到了强弩之末,再也无力?抵抗,首领派出使者求和,愿意对大?梁俯首称臣,每年纳贡兽皮,玉石香料等物品,并送质子入京。
苏叙真已经在
护送质子与贡品回京的路上,约莫六月才能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