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吃饱去睡觉了
叶秋水先?弯腰一礼,“我?原先?不知您与王家的关系,王夫人是我?的长辈,我?敬重她,若我?有任何地方得罪了孟家,我?在这里,先?向你赔罪。”
“我?与王家公子幼年相?识,只是有些儿时的情分在,远谈不上男女?之情,我?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高门贵户,这件事情,当初就已经同王家说好了,我?也未曾大肆宣扬,败坏任何人的名声。”
孟元冷笑,“你来到京城后,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攀附齐家,国公府,我?算是明白了,难怪你当初拒绝表兄的求娶,是因为你瞧不起王家,瞧不上我?表哥,你眼界高得很呢,还想攀附什么样的高门?”
她是什么身份?泥潭里打?滚的丫头罢了,就算有些家产,那也是小门小户,配官家子弟根本不够格的,表兄不计较她的身份,诚心求娶,她竟然?拒绝!
孟家知道这件事后,觉得丢脸,又气愤。
孟元同人说含糊其辞地说起这件事,只是将?王家隐瞒了,京师许多人从孟家口中得知,叶秋水一心高攀名门世?族,痴心妄想,更加瞧不起她。
叶秋水神情平静,开口,“孟小姐是气愤我?拒绝了王家公子的求娶?”
“对。”
孟元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王家看?得上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叶秋水笑,“因为王家公子身份比我?高贵,因为他是官家子弟,所以他的求娶,我?不能拒绝,甚至必须感恩戴德,必须磕头跪谢,认为这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吗?”
她气势沉沉,一字一顿,孟元呆住,片刻后回?过神,僵硬道:“难道不应该吗?你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身份,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清楚,我?当然?清楚。”叶秋水说道:“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只想经营好我?的铺子,让我?的伙计跟着我?能赚到钱,我?敬重长辈,结交好友,凭何在你们眼里就成了我?不择手段攀附权贵?再小的人物,也有她的骨气,我?不会因为我?
出生低,就心甘情愿地像个货物一般,只要?被?贵人相?中,便唯唯诺诺地接受。”
叶秋水直视她,掷地有声,“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到过这件事,不曾诋毁过王家公子半分,可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咄咄逼人,不肯罢休!”
孟元神情怔愣,被?她的质问喝住,“我?……”
她是循规蹈矩的小娘子,一时之间,竟也不知怎么回?答这些话。
叶秋水敛衽一礼,只道:“我?言尽于此,孟小姐,我?虽然?身份低微,但也不介意鱼死网破,下一次再让我?听到这些话,别怪我?将?一切事无?巨细地说出来,到时候王家、孟家的面子可还挂的住么?”
孟元又羞又怒,急道:“你……你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
叶秋水留下这一句后,拂袖而去。
孟元愣在原地,气得握紧拳头,险些维持不住风度。
她冷静片刻,转身,忽地与站在假山后的宜阳郡主?对上视线,宜阳郡主?目光冷傲,看?着叶秋水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孟元走上前,颤声,“郡主?,我?……”
宜阳没有理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转身离开。
第九十章 讨厌的叶秋水。
从京师往儋州赴任的路途两月有?余, 江泠身?边只有?两个老奴,一路跋山涉水,风餐露宿, 儋州偏僻,天高皇帝远的, 这里的官吏也带着一身?痞气,不服管教。
江泠的行李很简单, 四季的衣物,平时腿疾发?作时要吃的药, 还?有?朝廷发?放的公文, 常看的书, 一些过路的银子。
儋州城有?了新知县, 下属的县丞主簿们并没有?当回事,新上任的知县很年?轻,只有?二十岁, 是?刚及冠、好拿捏的年?纪, 当地的官吏虽然面上敬重,实际上却很懒散,被外派到这样的地方任职,必然没什么靠山,也不得官家喜欢, 他们无需讨好奉迎。
驿站的差使看到风尘仆仆的主仆几人, 接过青年?递来的身?份文书,立刻让人去通传, 说新知县已经抵达儋州。
县衙内,无论官吏还?是?差役皆懒散无比,已是?日上三竿, 白?天都过了大半,县衙的门都没有?打开,等人进来报信,几名县衙官员才赶紧忙慌地收整一番,端起一张笑脸前去城门迎接。
赶了两个月的路,江泠晒黑许多,他走进儋州城,环顾四周,地面飞尘扑簌,道旁有?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破洞篓子被风卷起,在地上滚来滚去,江泠弯腰捡起,放到一边。
身?后的老仆嘴角抽了抽,没想到儋州是?这样式。
跟着江泠一起来上任的奴仆是?叶秋水重金雇的,为人老实巴交,寡言少语,不多嘴,只埋头?做事,去照顾孤身?赴任的江泠最合适不过。
县丞赶到城门,抬头?一看,街旁立着一个高挑的男子,头?戴斗笠,宽大的帽檐下,露出半张锋利清俊的脸,男子穿着一身?布袍,手持竹杖,气质文弱,可听到有?人策马而来,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睛,眉眼?间凝着一抹严峻肃穆之?意,目光似薄刃,叫人不敢直视。
县丞勒马停下,走上前,抬手抱拳行礼,“知县大人,鄙姓姚,是?儋州城的县丞。”
江泠颔首示意,开门见山,“县衙在何处?劳烦姚县丞带下路。”
县丞哂笑一声,搓了搓手,说:“不急不急,江大人初来儋州,我?们一早就?在酒楼摆下宴席,只待为大人接风洗尘。”
管他有?没有?靠山,受不受官家器重,来了儋州,就?是?一伙人了,这次的宴席也是?为了拉拢新知县,往后大家一起同谋福祉。
然而,新知县完全?不领情,江泠淡声道:“不必了,今日早些将公务交接完毕才是?要紧事,姚县丞,带路吧。”
江泠抬了抬手,示意县丞上前。
县丞一脸为难,没想到这知县竟这么不给面子,他犹豫了一会儿,只能转身?带路。
县衙在城中?坊市交汇处,原本位于最热闹的地方,但走进一看,那模样竟破败不堪,牌匾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看上去摇摇欲坠,石阶上青砖缺了几个角,走进后,门后更是?生了几团齐小腿高的杂草,公堂似乎已经许久未开了,推开门,一股尘土扑面而来,江泠抬手挥了挥,一只老鼠明?目张胆地从他脚面窜了过去。
江泠:“……”
姚县丞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引他向前,公堂后是?衙门管放卷宗的屋子,里面架着几张桌椅,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被老鼠蚁虫啃掉一截,摇摇晃晃,不成气候。
江泠走进去,掩着面,拂开飞扬的尘土,让老奴去找几个扫帚来,将值房好好洒扫一番。
姚县丞站在一旁,殷勤地拉开椅子,请知县入座。
江泠没有?坐下,他背着包袱,环顾县衙内部。
姚县丞跟在后面介绍,年?轻知县长着一张足以入画的脸,身?长玉立,气质清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有?些跛足,需拄杖走路,行动也缓慢。
值房后是?知县起居的地方,有?三间厢室,主间给知县住,旁边的矮房是?老仆的住处,另一间江泠用来做书房。
知县未曾成婚,家中?无女眷子嗣,孤身?一人,姚县丞将他的生平底细都打听清楚了,松了一口?气,告诉其他官吏,新知县不足为惧。
来到儋州第一日,江泠先将许久未曾住过人的后院打扫一番,收拾出能住的屋子,接着与?县衙其他下属完成交接工作,他正式上任,当晚,儋州城的富商、官吏在酒楼设下宴会,要为知县大人接风洗尘,江泠没有?去。
他让县丞与?典史将近几年的税收、卷宗册子全?都拿了出来,摆在值房中?,江泠在屋里坐了几天,从头?开始翻,有?任何缺漏有疑点的地方都被他记在纸上。
几日后,江泠拿着整理好的册子将县衙所有?的官吏召集过来,对着上面的内容,一个个传人上前问话。
这几年?,儋州记下许多糊涂账,因为远离皇城,所以官员乡绅为所欲为,肆意修改账目,增添税收条目,根据现有记载的田亩总数来算,税额与?其大相径庭,哪怕只是?差了分毫,知县都将错处揪了出来,叫人无可分辩。
短短几日,江泠罚了一批人,这时候,原本没有?将他当回事的官绅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位年?轻的知县大人不是来混吃等死的,是?来做实事的。
他不参加宴会,不收金银珠宝,不要貌美姬妾,来了儋州,雷厉风行料理完堆积数年?的糊涂账目,重开公堂,开始处理积压已久的案子。
姚县丞与其他官吏私下会面,众人神情严肃,相互对视,姚县丞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当夜,一名匪徒持刀潜入县衙,翻窗闯进知县的卧房,径直冲向床榻,举起匕首直接刺下去。
铮的一声,匕首扎进床板中?,怎么也拔不出来,耸起的被衾下根本没有?人,匪徒脸色一变,欲拔出匕首逃跑,头?顶忽然罩下一个麻袋,匪徒一着急,越是?想要将匕首拔出,越是?被束缚,最后被五花大绑,打得鼻青脸肿丢在卧房空地上。
江泠手持烛台,侧脸忽明?忽暗,他示意老奴堵住匪徒的嘴,揭开面罩。
第二日,知县身?边的老奴捧着一个盒子送到姚县丞府上,姚县丞心里觉得奇怪,心道,难道昨夜的刺杀失败了?疑惑之?下,他打开箱子一看,霎时间,血腥气扑面而来,里面赫然躺着一截握着匕首的断臂。
姚县丞脸色一白?,腿软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我?们大人说了,他新上任,不懂的地方多,以后还?要多请教各位,至于从前的事,我?们大人可以既往不咎。”
姚县丞忙不迭点头?,“是?、是?,下官知道了……”
经此一事,底下的官吏不敢再胡来,新官上任三把火,江知县做事果断,大家只能老老实实将亏空填满,待清理完冗杂的账目后,江泠开始坐镇公堂,一开始,百姓不愿意走进公堂,怕挨板子,但知县撤了杖棍,大开县衙大门,他端坐堂中?,眉眼?
沉静威严,如一柄公正法明?的戒尺。
众人陆陆续续走进,磕头?行礼,一声皆一声的诉冤声响起。
江泠耐心倾听,为不平之?人主持公道。
很快,新知县的威名在儋州城传开。
*
初秋,叶秋水摘下早桂,晒干后弃去杂质,同檀香、沉香一起研磨成粉,最后加入龙脑香,合香气味宁静深邃,桂花的甜香清新自然,似乎将秋天的美好融入其中?,龙脑香质地清凉,在香气的顶端形成一种空灵的氛围,增加了气味的层次。
她让绣娘做了数个香囊,放入新制的桂花合香,重阳时,京郊芳园有?宴会,叶秋水将香囊送给相熟的女眷,每个香囊上的图案都不一样,是?根据不同人的喜好所定制,譬如,吴靖舒的侄女喜欢荷花,香囊上就?绣了一朵秀丽的粉荷,林翰林的女儿芳名兰,赠给她的香囊上绣的就?是?君子兰。
叶秋水常去齐府,吴靖舒的侄女齐三娘与?她相熟,收了东西,拿在手中?认真端详把玩,喜爱得不得了,“芃芃,这香气味真好闻,我?拿回去挂在书房,看书的时候闻着这气味便觉得舒快。”
叶秋水笑了笑,苏叙真坐在一旁把玩她的香囊,她如今已经五个月身?孕,腹部微隆,仍改不了贪玩的脾性,重阳宴摩拳擦掌就?要登高,被叶秋水按住了,劝说许久才肯罢休。
有?的小姐闻不了桂花,叶秋水便做了其它花露赠予她,对方接过时都有?些受宠若惊,道:“叶娘子真是?有?心了。”
远处,宜阳郡主看到这一幕,脚下不由加快几分,走过去。
见郡主过来,众人连忙齐身?行礼。
叶秋水低下头?,欠身?,轻声道:“民女见过郡主。”
精致秀美的裙裾拂过草地,芙蓉碎金的印花在阳光下闪着明?亮耀眼?的光泽。
宜阳随意抬手,目光停留在面前垂首的少女身?上。
据说孟家小姐病了,近来的宴会都未曾参加。
看到叶秋水,宜阳耳边莫名想起不久前在假山后听到的铮铮如铁一般的话语。
“再小的人物,也有?她的骨气,我?不会因为我?出生低,就?心甘情愿地像个货物一般,只要被贵人相中?,便唯唯诺诺地接受。”
宜阳走上前,站在叶秋水面前,睨视着她,等着她呈上香囊,宜阳想,这次她可以勉为其难收下叶秋水的东西。
郡主下巴微扬,神情倨傲娇矜,等了一会儿,叶秋水都没有?动静,宜阳垂下视线,与?叶秋水对视,目光有?些困惑。
她为什么还?不送我?香囊?
叶秋水不明?所以,郡主要干什么,怎么不说话。
宜阳眼?睛睁大几分,瞪着叶秋水。
叶秋水在心中?飞快思考自己?又哪里得罪了郡主。
郡主为人讲究,又讨厌她,叶秋水做香囊时便没有?做郡主的一份,反正她也不要,干嘛还?要触霉头?,要是?惹郡主不喜,郡主回去找长公主告状,给她治个罪就?完了。
宜阳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着叶秋水,也不说话,一旁的其他人都看傻了,齐三娘试探着唤,“郡、郡主?”
宜阳怒道:“叶秋水!”
她明?白?了,叶秋水根本就?没有?给她准备香囊,别人都有?,就?她没有?。
还?是?那么讨厌!
见郡主叫自己?,叶秋水立刻道:“民女在!”
她都要跪下了,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宜阳气死了,越看越气,拂袖而去,背影看上去怒意沉沉。
“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