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轻
焦灼的语气近乎有些急促地说着一切,越说越快,和自己有关的无关的都往外说,直到后面她因情绪起伏而胸口剧烈上下,有些缺氧的前兆。
她喃喃自语,诉说着他?人,却好像在其中不知不觉地承载了自己。
“我不明白,为什么人可以肆无忌惮用?极大的恶意去对?待艰难求生的人,如果?一个拾荒老人穿上玫红色外套踩着高跟鞋头上扎儿童发夹就要应该被人践踏吗,只因为她看起来像个异类……”
那些配饰都是她翻找垃圾桶的时候捡来的,她那么认真?地装扮自己,没有向任何人伸手,靠着自己的劳动生活,但是社会却是这样回望她的。
陶栀子对?此充满不解,但同?时又觉得?合理,以为好像世界一直都是这样。
她越说越激动,连声音都嘶哑起来,像是在破损的嗓子里藏个呐喊的的寒鸦。
江述月略微侧头,看向她,目光重新落到了前方的路面上。
他?喉结略微滚动,在开口的那一瞬,滔天风雪顷刻消散。
声音从他?的嗓子中发出,仿佛如同?被过滤了一样,分?外清冽,带着一丝风吹雪松的凛寒质地。
“不妨这么想,那有可能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拾荒老太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未知,令人感到不安,当这份不安诞生在群体里,那就会三?人成虎,一起去排斥与自己不同?的人,以欺凌的方式来‘规范’这些‘异类’,增强自我归属感,同?时确保群体的完整性。”
陶栀子的呼吸静了一瞬,转而问道:“维护了群体完整……但他?们?从中好像得?不到什么好处,难道欺凌别人会有一种……成就感?”
江述月启唇解释道:
“可以得?到权力,欺凌他?人的人通常对?控制感和权力感有一种内在的渴望,尤其是那些在生活中感到失控或无能为力的人。”
陶栀子定定地看着前方,冷静地补充道:“于是通过欺负不能反抗的人来行使权力,找到一种虚假的力量感,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占据了上风,弥补了其他?方面上感到的无力感……”
此刻,她的喉咙被一团无形的黑色雾气卡得?难受,她对?这个答案万分?排斥,可偏偏这就是正确答案。
她一点就通,而且通得?彻底。
但是越通的人,活得?越痛苦。
她有些感叹地说道:“可很多还是些孩子,他?们?难道也对?生活失控了吗?”
“可能在模仿他?人,也可能是从众心理,或者是因为所谓的‘好玩’吧。”
江述月的语调仿佛永远平静,带着他?特有的冷静剖析,声音仿佛一道低沉的涟漪,在车内静静扩散开来。
闻言,陶栀子看向他?,总觉得?他?神情严肃,带着让人难以琢磨的幽寂,不知道他?将自己的温情究竟深埋在哪一处。
她坦然自己心里此刻涌现出的想法:“我觉得?知道的越多,越不快乐,我曾经向往成年后的自由世界,可飞出牢笼之后,却发现这世界其实满目疮痍,而且是小小的我无力改变的。”
她忽然生
出了消极的摆烂心态,放下座椅,颓废地躺进?了座椅后背,伸了个懒腰,失落地说道:“虽然死?后终会长眠,但是……我现在也想睡。”
原以为这句话是他们对话的终结,就在她闭着眼?睛意识涣散之际,却听?见身旁之人在说:
“世界的确是不可能被改变,但不妨碍个人对?这个世界发问。”
光之微弱,但是所到之处,仍然可以短暂照亮一片。
愿我之善行如同?大地,承载一切众生之利益。
一时间,陶栀子清醒了过来,脑海中可以轻易想象出这个画面,睡意全无。
她闭眼?酝酿了良久,睁眼?的瞬间,却亲眼?看见了远方的落日。
仿佛字句斟酌,气息先于声音:“要说越清醒越不快乐,你就挺不快乐的。”
但仍然,化身为大地,承载着飘摇如草芥的她。
地球总是无法被太阳全部照亮,一面亮,一面暗,但是永远有半数的灵魂永坠黑暗。
她就在那地球的暗面。
车子在白色的高架上行驶,落日转到了江述月的那一侧,将他?们?之间划分?为两个世界。
当陶栀子在副驾驶转头看向江述月的时候,她的双眼?猛然被江述月身侧的光线晃了一下,眼?前短暂陷入了空茫,像是陷入了牛奶的海洋。
她这边的画面仿佛陡然间暗了下去,黑色的风浪将她散落的头发吹得?漫散,仿佛将她的头颅和单薄的身体吞噬,将她同?化和头发一样的黑。
厚重得?如同?铁一样的黑。
……
不知从哪天开始,喂鹦鹉的任务就顺理成章落到了江述月身上。
大概从陶栀子第一次休克,修养期间开始吧。
如今陶栀子早上起床的时候,枕边已经空空,一个毛发柔软的小?熊取代了原本的位置,看着总让人觉得?带几分?稚气的可爱。
她摆弄了一下小?熊,缓慢起身走出房门,也是照例先去隔壁房间看了一眼?小?鹦鹉,用?木棍子和它完了一阵,直到困意消散。
清晨的走廊上,总是播放着非常轻柔的提琴曲,曲子如同?空气中的湿气一样若有似无,除非你刻意去听?,去分?辨,才能捕捉到一遇。
隔壁常年不用?的厨房门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半开着门。
陶栀子本能地以为是陌生人,或是自己没见过的公馆员工。
正欲悄无声息地从厨房门口抄近道离开之际,却发现的厨房里多了个熟悉而高大身影。
白皙的指骨有力地握住平底锅的手柄,锅内的鸡蛋在热油上焦灼,发出滋啦啦的煎蛋的声音。
他?注视着煎蛋并?用?木头铲子略作调整,面无表情,眼?神带着某种锐利,仿佛是将面前的餐具当做一场生死?攸关的科学?实验,分?毫的误差都不被允许。
同?时他?抬腕看看表,恰好煮锅中的热水已经翻滚,一把面条下去,让水花瞬间沉寂了。
陶栀子悄悄在门口观察了良久,最终视线落到了桌上的一个包裹上——安州XX食品有限公司。
原本没想过这么复杂的,只以为江述月心血来潮想下厨而已。
可是再看那一步步的步骤,却发现他?好像正在复刻着什么。
“不是吧,我昨晚只是随口说说的,你不会真?来复刻了吧?”
陶栀子径直走到他?身边,穿着一身睡衣,披散的头发显得?凌乱,然而他?已经穿上了正装以一种赏心悦目又极有反差的姿态默默出现在了厨房中。
之前某个晚上她听?完故事,脑海中浮现出竟然第一次出现了对?某个城市的思?念。
安州,安州的一碗油泼面加上一碗放上新鲜葱花的鸡汤,仿佛就是她偶尔对?那里的记忆闪回。
江述月说:这也是思?乡的一种。
陶栀子说自己没有家乡,怎么思??
他?说,林城是他?的家乡,也可以成为她的家乡。
就像生日一样,家乡未知,意味着哪里都可以成为家。
陶栀子随口说道:“那我的生日要跟你定在同?一天。”
江述月在夜色中难得?失笑,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和我在同?一天?”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细细思?量,这份脱口而出的提议带着几分?难解的微妙,她当时也没有细想过原因。
她那晚想了好久好久,久到险些睡着,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很羡慕你处变不惊的双眼?,我也渴望拥有一份你眼?中的宁静。”
“你的生日如果?也是我的生日,这样我们?的人生中就有了一个共同?的起点……”
来生,她也将双眼?平静,不再经历那些痛彻心扉。
陡然间,思?绪流转,现实的操作台上的大理石触感将她重新拉回现生。
“不难。”江述月握住平底锅手柄,将鸡蛋晃了晃,确保一个完美的单面蛋成型后,利落地盛入了白色瓷盘中。
调味品选用?的是在安州的湿润土地上生长的辣椒,被西南角的山地滋养过的辣椒和茶叶都是世上独一份的。
在热油泼到辣椒粉上的时候,呛辣香气贯彻头脑,让她动容到险些落泪。
这绝不是因为辣椒呛人,而是这梦境,着实让人鼻酸难醒。
第90章 周边 一只叫栀子的猫猫。
自从上回在?小区楼下和陈友维擦肩而过后, 陶栀子发现自己对于陈友维出行时间的掌控可行性已?经不?高了。
她不?敢再在?白天大摇大摆去找拾荒老太了。
这些日?子格外沉寂,她偶尔会去看看之前在?暴雨中损坏的小花园。
最终还是刘姨出面请专业园丁修复了花园,甚至按照她的规划进行了人?工上的加强。
她坐在?走廊边上晒着今年最后带有暖意的太阳, 伸出手看了看,发现自己的皮肤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颜色, 比普通人?白很多。
网上有铺天盖地的美白宣传,可她却希望自己拥有更?加健康的肤色, 因为白过了头, 不?化妆的时候有些瘆人?。
她的皮肤,不?是出奇的白,就是出奇的青紫,总像硬币的两面反复横跳。
眼前的花园尚且看不?出来年繁花盛开的迹象,但是她心中自有一片姹紫嫣红。
花园离一面侧门是比较近的, 穿过远处的墙, 再走上一阵,就是那个废弃码头。
今日?是周末, 那小女孩不?在?,男孩子们在?沙地上一起踢着一个泄气的足球。
足球表面都磨损不?堪, 甚至失去了弹性, 踢在?脚面上声音笨重,但是这样?的乐趣, 可以被?他们乐此不?疲地玩上数个小时。
陶栀子在?码头的长椅上坐了一阵,继续起身前行, 她走过了码头, 才发现古树咖啡厅在?街角开了一家分店。
有段日?子没有给?江述月带咖啡,因为上次送他的咖啡豆还没有喝完。
从橱窗中,她看到?了一些精美的原创明信片的展览, 明信片上的画作皆是一些个性独具的小众艺术家,将生活中很多不?起眼的瞬间拟人?化,画成了很多表情各异的小猫。
小猫在?街角扑蝴蝶,蝴蝶停留在?小猫的鼻头,小猫从咖啡杯中探出头来……形态各异应有尽有。
这一次陶栀子推开咖啡厅门不?是因为咖啡豆,而是因为明信片。
店长陈思雨有一阵没看到?她了,立刻从柜台后直起身,轻轻挥手打了个招呼:
“嗨,好久不?见。”
陶栀子循着声音看去,弯了弯眼睛,打量着古树咖啡馆特有的复古色调,问?了句:“新店?”
“嗯,新店主打卖一些原创周边,我?被?派来帮忙管理。”
陶栀子笑了一眼,看向柜台后并不?齐全的咖啡设备,立刻猜到?了,“看来这个店咖啡和饮品不?是重点了。”
“咖啡主要做一些手冲,但是甜点什么的都没有,主要供客人?们一边喝咖啡一边参观的,等客源稳定了,我?们策划邀请一些独立设计师来开茶话会或者workshop,也可能举办个人?展。”
陈思雨语调平缓,用闲聊的语气跟陶栀子介绍着,她说话没有任何商务腔调,总给?人?一种老朋友寒暄的亲切感
陶栀子下意识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