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轻
“你避开,免得扔到你身上。”她心疼地看了一眼江述月身上料子名贵的衬衫,更多是心疼这件衣服。
“没关系。”
江述月显然不能避开,因为他需要扶着垃圾桶倾倒一定的角度,这样陶栀子才能精准地扔进去。
陶栀子将清理好的水草扔进去,不过恰好每次她的扔得很准,完美避开了他的衣服。
等陶栀子回到岸上的时候,正看到江述月将自己左手腕上的一根手串摘下放在了一边的石头上。
她无意间说了一句:“那手串看着应该是个老物件,紫檀木的?”
“沉香木,是……”江述月一时语塞,斟酌着该不该说,但是当他看到面前的明眸时,才补充道,“母亲的遗物。”
陶栀子一时间深感遗憾,眼神开始闪烁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失措,也不知作何表情,只得提醒说:
“这么珍贵的东西放得离池塘远一些吧,免得沾了水。”
凡是关于他人父母和生死的话题,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恰当的话。
唯一只能从实用角度做出一些提醒,她不是不能共情于他人的亲情,只是每次共情完她需要很久的时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将那些情绪慢慢吞咽。
久而久之,她意识到共情的代价是巨大的。
她将目光立刻调转,取来测试仪来检查水质,每一个测试仪都配有操作指南,她原本还准备研究下的。
但是江述月却直接帮她完成了这一步。
剩下的工作都是江述月完成的,陶栀子乐得清闲,坐在阴凉地的巨石上,一边吃零食一边晃荡着小腿看他干活。
他做那些检测和换水的活看上去熟练而利落,他那双眼眸做任何事都保持着绝对的认真,认真得不像是在检测水质,对仪器有着相当高标准的规范。
以至于她甚至怀疑他以前是不是也被刘姨抓来清理过池塘。
清理好池塘后,两人坐在廊檐下喝柠檬水,泡了一下午的柠檬早已酸涩不堪。
陶栀子放下杯子,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庭院,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
“对了,我们好像还没交换过名字。”
江述月倒似乎不在意交换名字这件事,但是既然陶栀子主动提起,他便配合地说了一句:“的确。”
“我全名叫陶栀子,就是那个白花的栀子,刘姨他们叫我小陶,你就叫我栀子吧。”
江述月浅抿双唇,看着池塘里畅游的鲤鱼,凉凉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叫小陶?”
陶栀子显然没预料到他竟然会问出称呼问题,有些始料未及。
“叫小陶显得你像长辈,还是叫栀子好。”
尽管她看不出江述月的具体年纪,他的面容像是同龄人,但是举手投足间那份从容优雅倒像是时间一点点淬炼出来的。
陶栀子问向她的时候,眼神灼灼:“你呢,你叫什么?”
她的反问来得极快,好像在心里将这个问题已经酝酿得不止一遍了。
“……述月。”
陶栀子默念着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尝试复原这两个字。
然后不确定地得出结论:
“这是你的名吧,那你姓什么?”
江述月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提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活动,直接转移了话题。
“我该去喂水母了,一起去看看吗?”
她理解所有人心中的讳莫如深,失神地笑了一下,将问题翻篇。
“你还兼职喂水母吗?”
“是啊,跟你兼职扫池塘一样。”
江述月淡淡回应着她,站起身,和她一起把茶壶撤离,然后一前一后去喂水母。
陶栀子对水母这件事的反应尤其大,比她第一次听到《斐多》的讨论还激动。
“我从来没亲眼见过水母,我对水母一如既往的印象你知道是什么吗?”
江述月一路听着她激动的语气,不做声代表默认。
陶栀子自问自答:“小时候看《海绵宝宝》的时候,印象里它总和派大星一起出门抓水母。”
江述月似乎不能与陶栀子一起共情,但是还是在缓缓点头,给她的自言自语一定的回应。
陶栀子见状,眼神黯然,后知后觉地说:“我们好像有年龄差,可能童年不大一样。”
这时江述月缓缓说道:
“《海绵宝宝》首播的时候是1999年的,当时我还处于童年,有看过。”
陶栀子因这些小小的巧合而喜笑颜开,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共通之处,但是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对。
“不对啊,《海绵宝宝》第一次被引入国内是2004年,你怎么在1999年看的?”
江述月沉吟半晌,很简短地解释道:“当时随父母在美国旅居。”
这一下子让陶栀子
心中的疑问都合理化了。
“难怪,你童年的英语国家的话,看得懂英文的哲学书籍好像也显得合理了。”
看出江述月并没有想深究自己童年的意思,陶栀子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一回头,便怔了怔。
他们抵达了水母楼,楼下一层中央放着巨大的水族箱,室内昏暗而静谧,发光的水母在里面无声地游着,沉浸在那方天地中。
陶栀子知晓水母对噪音很敏感,连脚步都变得轻了起来。
江述月取来活的盐水虾,用镊子夹起,那镊子给他使得优美而精准,贴着水面轻轻放入。
一切都显得格外温柔,陶栀子见到这个场景,一瞬间像是被拖入了他人的梦境中。
她很难去形容自己对江述月想象,从初见时态度寡淡,到此刻对水母的悉心呵护。
他神情总是严肃,用冷情的目光去洞悉世界,也说不出是否情愿给她读《斐多》和《会饮》。
但是他就是这么做了。
这场短暂的相逢,对于陶栀子来说,无异于一场沙漠暴雨,来时气势汹汹,却留下最细腻温柔的结果。
陶栀子说不出这份情绪,不像是悲伤和遗憾,只是带着酸涩。
她趴在透明的水箱玻璃上,睁大澄澈的双眼,细细地观察水母如披着银月薄纱般游动,将虾米轻轻包裹,缓慢地纳入半透明的体内。
一个荒诞的想法在她脑海里诞生——
如果来生她不想做人太累,不如当一只被他悉心照料的月亮水母吧。
第11章 沉香木 手串再贵只是死物,人才是活的……
水族箱静谧得可以听到很微弱的电流声。
水母在的透明的水族箱中漂浮,像缓慢在水中飞行的巨型萤火虫,触手柔软,行动缓慢,扬起的水波细微得肉眼无法看清。
陶栀子离水族箱很近,近到几乎要触及玻璃。
给水母喂食的过程太过缓慢和悠长,她弯着腰开始感到疲累,直起身活动了一下。
不知何时江述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默地看向自己,然后抬手示意角落里的折叠椅。
陶栀子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用力点点头,立刻将椅子搬来坐下,这样就更方面近距离观察水母的。
看水母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像是灵魂也被投入水中,只觉天地宁静,但是她又万万不想成为水族箱里的水母,活动永远带着边界,事物只能靠人工喂养,没有一刻能决定自己的去向。
喂食完毕后,江述月将工具放回,重新回来的时候,发现陶栀子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不厌其烦地看着,嘴角笑容款款。
很难以想象,几只水母可以让她兴致勃勃看这么久。
江述月站在一旁静等一阵,发现陶栀子丝毫没有厌倦的意思,又抬眼看向户外渐黑的天色。
“差不多了。”
由于水母不能受到噪音惊扰,江述月走到她身边,用浅而清晰的声音说着。
轻声说话时,声音中会多更多气息,陶栀子总觉那气息扰动着空气,在她耳边拂过,绒毛一动,耳朵竟有些发痒。
她的心跳在极短的时间里被短暂地扰动了。
起身的动作带着一点指尖的颤抖,她赶紧将椅子收到一旁,尽量用一些大动作在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紧张感。
这份紧张,来得奇异,大概是因为江述月不得不在自己耳边压着声音讲话的结果。
不过一缕清风,却能让白杨树窸窣不止。
从水母楼步出,陶栀子也不知心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比来时安静很多。
江述月向来少言,陶栀子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比平时胆怯很多,像一个跟人后的小鸭子,见到自己跟丢了就连忙追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有的人的面具是冷漠或愤怒,陶栀子的面具是不断说话,保持着浓烈的情绪。
只是情绪如烈火,来得越快越浓烈,就越早化为灰烬。
她走在江述月的身后,慢吞吞跟着,在经过一处林荫道的时候,两旁的树将凉风聚集,她捕捉到江述月身上干净清介的香水味,海盐味中夹杂薄荷松针的味道,清润冷冽,像极了盛夏挂着凉风的夜晚。
江述月身上唯一的暖香是腕间沉香木的味道。
很独特的木质香,带着让人难以捕捉的甘甜,还有几分类似药草的香气,在温和中平添了苦涩。
似乎还有更多香味,但是距离太远她有些闻不出来。
“为什么不走上来?”江述月的声音与穿林风声完美混合,听着失了真切。
陶栀子像是终于想到了自己想说些什么,如实表达着自己嗅觉的结论:
“我刚刚一直在分辨你这串手串上散发的味道,香味很独特,但是剩下一些香味构成有些复杂,我闻不出来。”
说话间,她下意识揉了揉鼻尖,想放松下鼻子,因为刚刚费力工作了太久。
“嗅觉这么灵敏?”
江述月反应沉稳,但眼中难得闪过一丝惊讶。